1.2.3.4.
1
现在是春天，天气却格外的热，清流城从来没有过春天。
一间院落里，正值十二三岁的少年站成一排，少年们衣不遮体，身上挂着几根布条，仔细一看原来是衣服，都没有穿鞋，全身脏兮兮的看不出来原本肤色。
少年们不知道站了多久，瘦弱的身子有些打颤，像是快昏过去的样子。烈日毒辣，汗水顺着额角滴下，在地上激起了涟漪。土地已经被晒得有些龟裂，烤的脚底板生痛。
同样守在院落里的还有一个黑肤男人和几个不耐烦的仆役。
近午时，一发福穿着绸缎显得富态的中年男子进来，一个丫鬟为他打伞，一个丫鬟为他扇风，另外身后众丫鬟跟随，手上还搂着一貌美女人。
黑肤男人赶紧迎上来，谄媚道：“大人，这些您随便挑，都是最上等的。”
即使有丫鬟打伞，男子白胖的脸依旧在烈日下显得通红，他随手一指，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哼唧着说：“就他吧。”
黑肤男子有些失望，，道：“大人……您多挑点我给您便宜便宜。一个算五两银子。”
游老爷一挥手，像赶苍蝇一样道：“给他十两银子，多的算打赏。”
：“是。”仆役们恭敬点头。
黑肤男子一喜，拿了赏钱赶紧退下。其他的少年被拖了下去。只剩下被挑中的少年。
少年安静的站在哪，咬着下唇，对于同伴的离去没什么反应。
中年男子颇为满意，走进，挑起了少年的下巴，问：“你叫什么？”
少年的瞳色很浅，黑色眼眸在阳光下显得透明一般，他默然的看着男子，眨了眨眼，缓缓说：“回大人，奴没有名字。”
这十几个人都是孤儿，从小被父母抛弃，因为身体健康容貌姣好被奴隶贩子收留，然后就像签了卖身契一般，从小帮奴隶贩子干活，终身没有自由。若是运气好些，买到了一个好人家，或许可以娶妻生子，当个高级下人，运气不好那就难说了…
中年男子皱起了眉头，想了想说：“你随我姓游，名水寒。”
少年喉结动了动，说：“谢大人赐名。”
中年男子点头，挥手示意回府。
2
中年男子留下两个下人带游水寒沐浴。
这地方装饰简单，但一切设施应有尽有，温热的温泉水从兽头雕塑中，汩汩流进了水池，舒服的感觉包囊住了全身，从胸膛到四肢百骸。
水池里，烟雾寥寥，水温微高，这温度正是游水寒想要的，流动的水冲走了游水寒身上的污秽，汗液，以及他前十三年的生活。
这池中的水达到一定高度就会顺着暗梁流下去，所以这温度，常年如此。
这是游水寒第一次泡温泉，舒服的洗完时间不知以过了多久，池中的水以换了好几轮，到是也没有人催。
随着池水的褪去，露出了游水寒原本的肤色，虽然常年的劳动，但晒的不算很黑，是暖暖的小麦色。少年身上虽然吃的都是粗茶淡饭，却以隐隐可以看出肌肉的形状。少见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气息。
一件白色的丝绸放在旁边，少年从没有穿过这样华贵的衣服，好在样式简单，鼓弄了一会好歹穿上了，滑溜溜的丝绸穿在身上就像鼻涕一样，很不习惯，少年倒是有些怀念那些粗布衣服了。
见到少年出来，门口的两个侍卫面无表情的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说：“游老爷让我们在此等候您，等您洗完级让你去随他用膳。”
：“游老爷要我干嘛的？”
：“您请。”强硬的态度，根本没把游水寒放在眼里，做了个引路姿势。
少年眉头微皱，没有在说什么，任由侍卫带领他在庞大的游府中穿行。侍卫以前一后一后的把游水寒护在中间，一连警惕的盯着他。
：游大人到底是什么事要找我？他对我根本不是对下人的态度。
少年想起了之前奴隶贩子在来之前说过的：“游家和安家是数一数二的盐商，盐商垄断了全国食盐流通的全过程，肆意压低买价，抬高卖价，剥削灶户和消费者，获取巨额的商业垄断利润。可以说是富可敌国…
：“游家和安家有钱到什么地步了呢？两家有次为了一个赌约，赌一个女子，堵输了的人就往护城河里扔金子，最后两家平局，两家扔的金子都把河道都堵上了…”
：“但最近两家的日子可不好过啊，这清流城新上任了一个总督，他以总督身份提交给皇帝的第一份盐务调查报告，即直指盐场出产时“每盐一斤，不及十文，而转销各处，竟到数十倍之价”，一些盐商为牟厚利又掺入杂物，以次充好，以至于一般百姓为购盐倾尽血汗钱，贫困之家更数月不知盐味。他还说，盐价高昂造成的另一后果是，官盐滞销，私盐泛滥，政府盐税白白流失。”
：“皇上决心要整治两家，当然，两家垄断了近百年全国盐的生意，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倒台…”
3
游府很大，百余间房屋，游水寒走的晕头转向的，要不是有侍卫的带领游水寒早就迷路了。一路上，游府都很安静，安静的有些不自然，长长的走廊上，偶有丫鬟低低的脚步声，低头急步穿行。
前面的侍卫在一间装修风格华丽的房间前停下了，一直在想事情的的游水寒没有注意，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侍卫身上。
游水寒尴尬的道歉，侍卫面无表情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游水寒才发现已经到了目的地。
游水寒深呼吸了下，走进了大门。他发现这是一个的奢华大厅，中间放置了一个面积不大但异常华丽的圆桌，桌上摆了许多游水寒闻所未闻的菜肴，还冒着热气。游老爷正坐在主坐上，本可以坐八九个人的地方只放了两张椅子。
待游水寒进去以后，丫鬟们顺势退了出去，侍卫们关上了门。不算下的地方一下子就剩下游老爷和游水寒两个人。少年有些手足无措。
游老爷笑着看相少年，说：“坐吧。”
游水寒感觉今天的游老爷有所不同，虽然他从未见过游老爷，但他也知道游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长得白胖，面向温和，但绝对是杀人不眨眼的很角色。他感受到了游老爷像是褪去了威严的外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柔。
因此，游水寒的胆子大了些，但也更加提防起来。
游水寒轻施一礼，恭敬的说：“谢大人。”转身落座。
游老爷淡然一笑，摆了摆手，说：“饿了吗，请便吧。”
这顿饭游水寒吃的不是滋味，他心中有不少疑问，只是一味的夹着面前的一盘菜，草草的扒拉扒拉了事。
他盯着游老爷，示意他吃完了。
游老爷向后一靠，慵懒地说：“你很好奇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吧？”
少年沉默，但是眼神却无疑表露了他的想法：“老爷，您对我的待遇不像是对下人。”
游老爷拜拜手，拿起坐上的绿松石山石花卉鼻烟壶吸了一口，鼻烟是在研磨极细的优质烟草末中，掺入麝香，冰片，薄荷等名贵药材，并在密封蜡丸中陈化数年以至数十年而成。吸闻此烟，对解除疲劳起着一定的作用。在整片疆域，也是少有人能吸的起，一般都是专供王室的，没想到游家居然有这个财力，和这样的人脉。
少年眉头深深的皱起，再问：“为什么要我姓游？”这才是真正困扰少年的问题，少年颇为急切，他没发现他已经上半身都爬到桌子上了。
游老爷缓缓的说道：“你已经知道游家和安家的现状了吧？”
：“嗯。”
：“那就不用我多解释了，外头人怎么穿的我也知道，我不知道你都听到了些什么，但是，游家确实要和安家联合。”
少年疑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游老爷不说话了，狠狠的吸了一大口烟。意味深长的盯着少年，看的游水寒心里发毛。
许久，游老爷才开口：“游家和安家现在联合已经是大势所趋，但两家毕竟竞争了这么久，两家谁也不肯能真正的放下芥蒂，为了两家都友好合作，也就只有这一个方法…
游老爷站起来，走到游水寒前，近到少年可以闻到淡淡的烟味。
：“为了让两家都放心…最终商议的结果是把两家未来的继承人送到对方培养，五年，直至成年，这样是为了两家未来长久的合作，对继承人的成长也是好的…”
“继承人送过去不就是成了人质了吗…”少年呸呸嘴，暗想。
游老爷看出了少年的想法，淡淡一笑，没有否认，说：“那就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我只有一个儿子，私生子，一直身体不好，但是天生聪慧过人，我是不可能送他去当人质的…”
“这老狐狸，说话只说一半。”但是游水寒听懂了游老爷的意思，他直直的看着游老爷的干涸的眼睛，说：“我明白了，但为什么找我？”
：“只有两家自己知道有多么了解对方，几乎对方什么时候是什么心里都清楚，安家怕是早就把游家的情况摸清了，他也知道我只有一个私生子，但是因为祥儿身体不好，所以从来没人见过他露面，就算找人代替他也不会有人发现的。我又不可能随便找个下人的儿子代替，最安全的方法就是…”
：“我会对外宣称你是我的私生子，将来要继承家业，会在你加冠的时候送你到安家学习。在这之前会有专门的老师教你学习，把你该知道的都告诉你。”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游老爷向缓慢门外走去。
在游老爷即将离去的时候，少年平静的声音传来：“安家会把真正的继承人送来吗？”
墙面的山水料色明艳，旁边题着“盖世无双”行草，潇洒飘逸，一气呵成。
游老爷的脚步声顿了顿，径直走出去，那脚步声越来越远。
有些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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