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虞芮之争
晏晏早上起来梳洗,谢客端着粥敲门。小姑娘磨蹭了半天才给她打开门,看来昨晚对“巨人之国”的怨念还没消。
小妹妹不管他在那边候着,还坐在镜前摆弄自己的头发,透过镜子看到他走过来站在后面,装作没看见,就是不回头。、
旅途自然不像在自己家那么方便,沐发浴身都麻烦了很多,晏晏的头发都及腰了,此时用自己的小木梳和篦子梳起来,感觉有些生涩,偏偏我们小女侠是个急性子,卡在那里就用力一梳,吃痛后赌气地扯了扯。
后面那只手握住了梳柄,轻轻拿下来,从上边慢慢梳理。
谢客只是帮自家小妹妹的随手为之,反倒是晏晏姑娘被这个十分亲昵的动作弄得身子一僵,之前只有婆婆帮她整理,还是第一次有一个男子触碰自己的发丝。和他打闹时没在意,甚至把谢谢当做自己的小弟,这些年都没有主动叫过他一声客儿哥哥。
于是少女感觉脸颊慢慢热了起来,红云染香腮。
晏晏还没来得及体味这种夹杂着羞涩、甜蜜、不适的奇怪感觉,想展现一回哥哥温柔的某人把她的头发梳疼了。
这就很尴尬了。谢客讪讪地笑,晏晏埋怨一声,夺回篦子自己梳头发,原本翘起的嘴角勾勒出一个浅浅的笑。
晏晏吃东西蛮文静的,就是看起来很娇憨,谢客说是像自己在长安喂的小“狸奴”。
巨人有没有吃掉某氏之子,晏晏早已忘记问了。唯一关心这事的就是戴着一顶青黑色小帽的谢不敏。
然而今天谢客说的故事是另一个,晏晏很喜欢,这是一个关于诸国刺客的故事。
诸国之时,多不义之战,下伐上,邻国相争,战争的惨烈远超之前。于是出现了死士刺客,人言公子君王好养客,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这些不是武夫的轻侠刺客,往往藏匿暗处,伺机而动。
侠客精神,大约是那时开始的,他们并不是什么君子,也不标榜自己是君子。正如夫子所言,他们“言必行、行必果”,是“硁硁然”的小人,小人物是侠客刺客们的集体形象--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气概与愤怒,不止是“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在民众的印象里,后期兴起的另一种比较独立的武人才是符合他们审美的侠客。
当侠客变得自由时,不再完全是上位者豢养的爪牙,他们的个人魅力和侠客精神就慢慢加重,人们乐于谈论。这里谢客打了个比方,用文学与武人相类,文人之笔、武人的刀,他们发现自己时便有新的变化。
民众喜欢听侠客路见不平,劫富济贫的故事,一方面弱势地位的人,内心渴望有敢于打破规则,顺心而为的勇士,以直报怨,所谓“野夫怒见不平,男儿执仗而起”。另一方面,文章未普及到下层,人的骨子里喜欢看的是搏击打斗,乃至飞檐走壁,力能开弓的故事,无怪乎这些事迹受人欢迎。
史书上的那些刺客多以刺位高权重者而留名,诸国之后的大正之国开始,出现了游侠,到后来大正三世而替,中州又分成数国,故周、旧吴、南楚、西蜀四大邦国,其余小国不计,直到炎朝□□起于草莽,代宗周而立,号为炎,先后伐衰周,灭西蜀,破南楚,降东吴,如今四海一家,而来一纪又数年矣。
晏晏说的江湖,只是大正之后的侠客。谢客每回说到燕地一个侠女为父报仇,入山学得壁附之术,如何入严室而手刃敌首;还有诸国时越女学得白猿剑法,打遍越中,说出“无一男儿”的豪言。这两个女侠故事,小妹妹百听不厌。
谢客搞不清楚她为什么对那缥缈的“江湖”如此兴趣浓厚,他在眼里不过是一群走马相夸的褦襶()子弟。
真正有武艺的侠客,则大多是自小穷苦的人家,哪里有什么风花雪月,快意恩仇--那是青州大泽的强人能如此,侠客也要为柴米计。
马车前行,虞县离雁丘不远,大约午后就能到,而虞县的下一站芮县则又稍远,天大黑才能到。如此一来在何处投宿成了问题,谢客敲定在途中找个人家,借住一宿,实在不行就在野找个地方休整等到天明方入城。
驶过虞县时,一行人买了吃食,牧喜加快速度,想要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进入芮县。
谢客在车内小憩,突然感觉到停了下来,晏晏疑惑地望过来。谢客掀开车帷朝外边看去
“牧叔,发生了何事?”谢客以为是马儿口渴,停在路边水洼中饮水。
“公子,前边有数人据道。”牧喜的声音让听了一天侠客故事的小晏晏浑身一震,以为是路霸车匪拦路抢劫财物,下意识把手伸向车底一处地方。
谢客仔细看看,放下心来,回头对晏晏道:“看着是农人在田间路上争吵,不用着急,你和小敏就在车内。”
他又转过去对牧喜说:“牧叔,且驻马。和我一同去前边看看,发生了何事,应该不会无故遮拦官道。”
官道还好,若在北方的驿道,谁敢遮挡是要被有司问责缉拿,如果重装了传递军情的快马轻骑,重者按延误军机罪论处,甚至可砍头。这在炎朝平定天下,与民休息政策下是极其严厉的惩罚。
这地方处于虞县与芮县的交界处,都还在豫州治下,不过前者属于南华郡,后者隶属乐平郡。
争吵的是四五个农人,衣短褐,手里拿着农具,互不相让,看来是因事冲突。
看到这边士人打扮的谢客过来,对峙的两边都把目光投射过来,谢客生得身材挺拔,看起来比身后的牧喜还高大。
“敢问几位父老因何事在此争执?”
谢客笼袖施礼,几个农人不知如何应对,看着这年轻人衣着不似野夫,再看到远处那张车,以为是什么官府贵人,其中一个五短身材的精壮汉子立即过来,就要下拜,被谢客赶忙扶住。
“大人,请为小民察。这几位芮地蛮人……”他气愤地指向对面三个扛着耒耜的农人,“那块地分明是我家的,地中有一棵棠梨树,如今结了果子,有枝叶在其地上,这几个芮人竟背着箩筐来采摘,欺我虞人……”
话还没说完,那边的几个人也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告状。
“大人,凭什么说树是他们的?那树长在田埂上,平日里我们做活晌午都在树下,偏偏这时候果子熟了就跳出来说是他们的?哪有这般道理?”
“大人,不要听这小人谗言,那梨树久遮日头,我地中庄稼都生得不好,即便是他虞人的,掉在我地中便是我的,有什么捡不得?”
“你这鄙夫,芮人难道都是如此无理?”
“乃公今日看你如何,便是到了郡府衙也不惧你……”
……
局面根本难以控制,谢客插不上话。听两边一说才知道事情来龙拳迷,就是为一棵野生的甘棠争吵起来,谁也不肯相让。
“公子,且由他们吵,牧喜去叫人让开道,我们走我们的路。”
“我去说。”谢客上前几步,拦在面红耳赤快要打起来的两拨人中间,“几位父老,且听小子一言。”
那几人安静下来,不知道这年轻人是什么官吏,看得出不是大官,其中见过世面的看他文士方巾,猜测是附近的主簿司员。但是平民对为官者的惧怕是不变的,尤其是这种小吏最为难缠。
几人看着他,谢客语气平和:“我听说,虞芮自古是礼仪所泽,这里的的民众和睦修好,如同一家。如今几位乡老所争执额的不过是一棵野生甘棠,每年结的果子不足两筐,味道比不上一般的院中之果,不能果腹,不能买卖换铜钱米粟。”
他指着路边的那甘棠道:“如果这树果子入口味道上佳,位于道左,如何能留到此时成熟落地。而且此树枝繁叶密,伸出的枝叶遮蔽了两边的田地,使得不小的一块地方收成不好。”
谢客看着两边的农人,继续说:“所以何不一同用斧斤伐去多余的枝叶,留着靠近路的一边一同在休息时乘凉。而且,小子不才,知道这种虬枝可以作为鸠杖,砍去的枝条足以一家拿去做一根拐杖送给家中老者,何不为哉?”
虞人、芮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说话了,其实他们觉得这位公子说的很不错,可一时间拉不下面子,谁也不服谁。
“小子从吴郡去往长安投奔亲戚,今晚要赶去芮地,车中尚有小妹,可否向几位父老讨要一杯水喝?或是附近有地泉,劳烦告知。”
谢客转移了话题,双方的人对这位讲礼的士子好感不低,听他说不是什么官老爷,争相邀请他去家中,说着双方几乎又要吵起来。
谢客哭笑不得,虞县出来不久,哪里还会回去此时已经快要到晚上,本来几位劳作的农人也要回家。谢客推脱感谢,最后接受了芮人的好意,决定去他们家里借宿一晚,谢客和牧喜说了一声,让他在后边慢慢驱车,自己和几位父老有说有笑,一同步行。
谢客称老丈的农人吩咐他的儿子先跑回家去,看样子是通知家里妇人们多做饭食。谢客还没来得及客气,那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扛着农具,头也不回地跑了。
谢客回头看了一眼,那只素手搴起的帘子马上放了下来。小童谢敏好动,跟着跑下来,这小子机灵,很快就叔叔伯伯地叫上人,搞得几位朴实的农人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离芮县县城不远的村子很快到了,夕阳西下,牧人驱犊返,几处依依墟里烟像是在迎接远方的客人。后边车里的小姑娘看着前边那人与几位村老谈笑自若,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
这样的谢谢,和以前只会看书的木讷小子,很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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