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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福瑞


宁姐儿在家养伤,再不准她乱动。十来日了,字却是越写越好。原先是一张大纸上写一个字儿,现下倒能写四个端端正正的,每回子溪取了去给石老太爷又拿回来时,都可见上面的红圈圈多了些。

        只大人们都还忙着。天干不下雨,河里的水也下降了许多,再这样干个半月一月的,今年的庄稼可就真的颗粒无收了。宁姐儿待在房里一切不知,衙门里的官员们却一个个都绷紧了神,就怕一个不好被发落。

        代王早已下了令,防旱防灾,可这如何防?九岭这边还好,只要河里的水不干,庄稼地里就不会太缺水。可别处没有河流经过之处却不同,看天吃饭,没了雨水可不就吃不了饭。如今代王坐下国相、郡守、主户、主田、主水、主仓的官员就没一个闲的,代王身子骨弱可脾气却大,这回都摔了两回砚了,若这些人还拿祭祀求天之类的来回他,估计得杀鸡儆猴了。

        其实也不止代王封地是这样的情况,全国各处,早有那已经闹起了干旱的,地都已经裂了缝。圣上早就让太常寺的太卜大人们推算时日,问了多少次甚么时候下雨,都快变问为吼了,也没见天上掉下一颗雨来。

        年春正月上辛日,圣上祭天时还祈求了上天来个风调雨顺,太卜院的人还信誓旦旦说必是春雨贵如油,可等了半月各地也都只等来了几场小雨。这会更是半滴水也不见。圣上怒了,若不是石老太爷和圣上身边儿几个内臣当时拦着求情,怕是太卜院的人都换了几拨了。

        石老太爷家中出事,又托辞说身子骨不行得休养些时日,这才躲到了九岭来。

        如今怕是灾荒又起,他再不能躲了,全国若真陷入灾荒,必是瘟疫疾病疯传之时,他为太医令,自是有不可推辞的责任,不单是他便是他大儿子身为太医也不会轻松。

        去年,圣上宠爱的一个甚是娇奢的妃子引起了朝内朝外的不满,引得圣上对贤臣忠良一日一骂三日一打,为此还牺牲了多名直柬之士。敢怒不敢言,可小动作却非作不可。后宫无主位,四妃空悬,这个受宠的女子两年内就爬上了四妃一角,有了圣上的宠爱便是一切,哪有不张狂的,枕边风吹得不是一般的大。

        勋贵与文官空前团结了一次,明里不能对那妃子如何,暗里却是做好了手脚,在年前的后宫宴上,利用一个医女,与那妃子同归于尽。事后不仅没有查到幕后黑手,到最后查出来的结果却是两人同食了两种相克食物,这才损了命。

        这医女便是石老太爷儿子的一个妾,子溪的母亲。因着会些医术,常入宫中,后妃若有个隐疾便只找她,便是她虽是妾却能以一个医女的身份入宴的原因。文官一张嘴就能将死人说活,这会子却是满朝文武统一口径,皇上哪有不信的,竟忘了一个医女哪会不知食物相生相克之理。

        便是再想一想,妃子们食量且小,那一点点的东西又如何会就要了两人的命!这只能怪这个妃子得罪的不仅是前朝,不仅是后宫,便是当年与她一样为奴为婢的也一个没拢好,太医院上下更是齐心,明里暗里众口一词,再没有出路。

        说来这个妃子不过是个长得像先皇后的一个年轻宫女提拔上来的,别说没背景,便是有背景,在这万众一心的情况下也会被撕个粉碎。

        此事终究还是医女的不上心,圣上不好说出来,石老太爷却不得不提出来了,两个孙子代父代母受过,让他们种植出好药材以报皇恩,圣上不允,说是罚得太过,便只让庶出的子溪出了京。石老太爷想着能摘出一个是一个,朝廷之事太过复杂,今日这事也有可能就是后世之祸源,便断了让孙子再入太医院的心。

        如今,怕又是圣上犯浑的时候到了。年老了,再没有当年的睿智,也失了平衡之心。

        石老太爷躲来九岭一则为了让那事更为平息,另一则便是要安排好子溪。子溪自个儿能想到开药铺养庄子是他意料之外,却又十分欣慰。再问之下,这小子竟是与宁姐儿那丫头聊出来的思路,更待宁姐儿好了几分。

        这两天事情办得差不离了,收尾的工作且有人做,他总算得了闲。坐在屋前廊下,望着天,似有所思。

        “去把宁姐儿抱来,好半月没见那丫头了。”

        王管家在堂屋里收拾,听石老太爷这么一说,便唤了小四儿出来:“你去许家走一趟,请了宁姐儿来。”

        不一会儿,小四儿便带着宁姐儿来了。宁姐儿脚伤已是大好,只芸娘再不许她多走动,非得让她养足了一月才罢。今儿能逃出来也好,手里拽着石老太爷给的书和一叠儿写好的字儿趴小四儿背上。

        “石爷爷。”从小四儿背上滑下来,直奔石老太爷。

        “小心点儿,不怕跛了脚。”石老太爷一把接住宁姐儿,抱坐在自己身边。接过宁姐儿递来的字儿,看得两张,不住的点头,嘴里还道孺子可教。

        子溪从药房里出来,抖了抖身上的药灰,也坐到石老太爷身边,把他看过的字儿再看一遍。心里也是佩服宁姐儿。这十来日,他是天天去许家,宁姐儿愣是坐得住,一日比一日有耐性,写的字也越来越有长进。

        今儿就是想听听,她是不是也能把这本书给背出来。

        这书很浅显,统共三十种草药的名称及特性,对草药的根茎叶都介绍得极为详细,拿着这书去山上,一准不会找错。可宁姐儿一个五岁的娃,又是个对草药一窍不通的,如何背得下来?!

        石老太爷看完了字儿,便拿过宁姐儿手中的书,说道:“我且问你几个,看你是否说得上来,也不用全背,只名称和大致的药性即可。”

        宁姐儿心里一笑,小看我不是,就是全本都能背下来。果不其然,石老太爷随机抽了几个简短的,又找了两个稍长的,宁姐儿都倒背如流,便是对根叶细致些的描述也都记得住。

        石老太爷笑看宁姐儿几眼,赞道:“小姑娘,很厉害嘛,告诉石爷爷,全会?”宁姐儿嫣然一笑,点头道:“全会。”

        石老太爷食指隔空点了点子溪,笑道:“比下去咯!”子溪埋头一笑,这小姑娘太能了!他这么点儿大小的时候也是背这书,一个月才全背下来,这丫头才十几日便滚瓜烂熟,实是不容小觑。

        “想学医?”石老太爷眼里有说不清楚的情绪。授人以渔的事儿他是乐意做的,宁姐儿一个平民庶女,除了钱财若再没点儿其它傍身的,终是不妥。钱财终有用空之日,若是被那狼子野心之人娶了去,钱财用尽后只会是无边的苦海。他犹豫着要不要将医术传些与她。

        宁姐儿知道机不可失,却又不能表现得太过,只好道:“我有一个小姐妹,她娘嫁给了一个屠户。”宁姐儿把桂花的事儿给石老太爷说了一回,尤其将叶婆子对桂花那些搓磨加重了笔墨,说完道:“我娘很幸运,我奶和我爷爷都很善良,所以我与姐姐都过得很好。可不是谁都有我姐妹这样的命运。如果桂花娘能有所长,叶婆子便不敢看轻她,桂花也不会过得那么苦。”她想的是,如果丽娘不是有织坊,如果黎大娘不是有染术,她们会不会和月娘一样?

        石老太爷又怎么听不出这其中的意思。宁姐儿家中无兄弟,又是个庶女,看惯了身边糟心事儿,能不想着去顺应,而是想要去改变,这孩子就值得相帮。

        子溪头一回听桂花的事儿,倒是深有体会。大户人家尤其注重嫡庶之别,儿女之分,宁姐儿一个庶女确实前程堪忧,便道:“若你学了医术想做什么?”子溪觉得女孩子学了医术无非是自救之类,后宅里过着也顺当些。

        可宁姐儿却道:“我若真的学有所成,便是不能看病,拿药却是能的。也去开个小小的药铺,救人于水火。”

        她说得天真,听的人自是不当回事。石老太爷却也深知后宅生活的苦处,圣上的后宫就是如此。高门大户讲究低娶高嫁,许家家底不弱,只弱在没有兄弟相帮,若宁姐儿能自强些,倒确实是好事一桩。

        突然,一道闪电似乎要将天划成两半,就那样直直劈开,看得人心跳到了嗓子眼儿。天空中一声闷雷,似从天际奔来,天色一下就暗了下来。震耳欲聋的雷声,随着金箭似的闪电从密布的黑云中射向大地。风越来越大,卷着漫天的残叶枯枝在空中打着旋。

        子溪立到廊下,抬着感受着风中夹杂的雨点,大声喊道:“爷爷,你说得没错。真的要下雨了。”石老太爷笑起来,不是他说得没错,是这九岭有福瑞笼罩。

        “石爷爷,我要回去了,娘会找的。”宁姐儿喊道。

        “子溪,送宁儿回去,她以后可是你师妹了!”石老太爷高兴说道。他确实高兴了,不管是代王,还是宁姐儿,他都相信他的选择没错。

        子溪咧嘴一笑,从没有过的灿烂,也不管男女大防,帮宁姐儿把斗篷罩上,背在背上就往许家走,就怕慢了一步就要让宁姐儿淋雨。宁姐儿趴在子溪背上,感受着街上行人穿过街道时的欢快。

        至少九岭幸免于难了。

        刚到许家,芸娘就开了门要来寻宁姐儿,见是子溪来了,忙引了进去:“二少爷,快进屋。”子溪放下宁姐儿摇了摇头:“我得赶紧回去了,雨马上就要下大了。”

        芸娘不好留下,眼看着子溪跑了出去。一边儿拿了帕子给宁姐儿擦头,一边儿笑道:“你爹这回可放心了,这雨要是能下个三天三夜,整年都好了。”

        说的是糊话,真要下个三天三夜的大雨,就不是干旱,是涝。

        可下雨了就是好,田地里的庄稼再不会干死,种下的粮食不会白费。

        此刻的九岭全乡都沉浸在雨水的欢乐中,宁姐儿拿了字贴出来,看了看院子里个在雨中越发绿油油的葡萄架,唯有那青幽幽的树叶间挂着的小果实,是雨里生命激情的唯一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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