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
龙城幸存者基地入口，刚应付走一批人的登记员，伸了个懒腰，走出屋打算找守卫的士兵闲聊一会儿。正看到那几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站在一旁，你推我搡、满脸兴奋地望着远处。
“你们这是干嘛那？”登记员随意地问了一句，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一道娉婷的身影翩翩而至。
登记员心道一声难怪，伸手理了一下衣领，殷勤地凑上前：“梁鸥，又来查了？我刚还翻了一遍，今天还没看到你朋友的名字。”
“谢谢，能再给我看看么，我还是想确认一下。”
“哦，当然没问题，进来吧，我找给你。”
梁鸥跟在他身后走进屋，接过他递过来的登记簿，今日只有半页多，一眼就能望到底，她很快把册子还了回去，神情难掩失望。
“别急，路上遇到点事情耽搁了很正常，你放心，我和其他轮岗的几个人都说了，听到她的名字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梁鸥礼貌地笑笑，道了声谢，无视了对方欲言又止、似乎想要再聊几句的架势，心事重重地沿来路返回。
已经是第三天了，仍然没有程映的消息，她后来特意研究过地图，离出事点最近的路线就是她们来时程映提到的岔路，算算距离，他们当天晚上就应该到了。她既然和自己约好龙城见，肯定不会随意拖延行程，晚了这么久必然是中途遇到了棘手的事。梁鸥不敢去想等不来她自己该怎么办，不会有人知道，只有她自己清楚，那几乎相当于是她害了程映，以救她的名义。
让她焦虑不安的不止如此，不管是她在基地里隐晦的打听，或是在登记处查询名单，都不见那个人的踪迹。而上一世她知情的那场相遇，无论如何也不能任由它发生，她不能再让文尧欠下他恩情，最后用自己的命填上这笔债。
梁鸥沉浸在思绪中，甚至没察觉周围一片人声哗乱，直到突然被人撞了个趔趄才醒过神，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火光冲天，她顺手拉住了撞她的路人询问。
“哎呀，可不得了，是仓库那边着起来了。快过去帮忙吧，这要烧没了，咱基地里的人都喝西北风去。”
梁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向着起火的方向跑去，现场混乱不堪，凑过来的人虽然不少，但除了一两个拎着灭火器的大都空着双手不知所措。更靠近火场的地方，站着个穿迷彩服的士兵，他举着双手，掌心推射出水柱喷向起火点，在他身旁围着几个十来岁的孩子，正跳脚叫嚣着什么。
人群传出一阵欢呼声，梁鸥回头一看，原来是守仓库的士兵找到了附近的消防栓，几人抱着喷水管跑了过来。她松了一口气，这火势不太大，看着并不像会很快蔓延开的样子，他们回来的及时，想必很快就能控制住。
正值此时，一声尖叫拉回了梁鸥的视线，她只来得及看到那个水系异能士兵跌进火场的背影，和一个孩子尚未收回的右腿。
个头最高的男孩儿大声朝里头嚷着：“仔细给我找啊！快点儿！别再烧坏了。”
梁鸥惊出一身汗，赶忙往前挤，水系异能者本人并不会免遭火吻，一旦异能枯竭没有余力形成水膜保护自己，同样会……
“啊！”一声惨叫从火场中传出。
“茂子！”拖来消防管的士兵之一嘶吼出声，他憋红了脸往里冲，被战友死命拦住。
高压水柱疾射向燃着的仓库，不一会儿功夫大火被扑灭，浓烟散去，士兵抱着战友不成人形的遗体失声痛哭。
高个头的男孩儿全然无视围观人群异样的眼神，在灰烬中来回踢着步，口中不满地抱怨：“我东西呢，没了？你们当兵的真没用！”
听到这话，瘫坐在地上的士兵瞪向那孩子，目眦愈烈，“是你！是你指使人把他踢进火场的！”
“切，那又怎么样，他不是水系异能么，我东西落在里头了，不找他找谁，谁想到他那么废物。”
男孩儿满不在乎的态度点燃了在场其他人的怒火，“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人家为了灭火异能都耗光了，最后水流都细得要看不见了，你把人弄进去，这不是让人送死么？”
“就是啊，更何况这场火本来就是你要显摆异能才搞出来的，现在你还……”
男孩儿啐了一口，“Cao，有完没完，烦死了！又没什么大事，就死个当兵的，至于么！我那宝贝还没了呢，我还没怪他们无能、失职呢！”
坐在地上的士兵不知何时站起了身，他捏紧拳头的手崩出了青筋，双眼死盯着男孩儿，开口说话时，声音低沉地像是从胸腔一字一字迸出来：“就死个当兵的？那你给他偿命吧。”
这几个士兵的班长一眼瞧出苗头不对，他只来得及喊一声“别！”就见那士兵一拳砸向男孩儿的面门，他的小身子飞出去撞在了墙上，随即脖子一歪、一动不动了。
这一番变故先是让人群一静，之后犹如开锅的水一般沸腾起来。
“杀人啦！”
“杀得好！”
“哎呀，还是小孩子呢，也不懂事，怎么能……”
“这当兵的直接对百姓动手啊，他战友是为人民服务牺牲，那也是应当应分的。”
“当兵的命就贱啊，那熊孩子根本就是蓄意杀人。再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你也不上班不交税，人家当兵的欠你的了？吃你家米了？”
“我说你们不清楚这里头的事，那孩子可不是普通人，他爷爷是市委的头！瞧着吧，准得有好戏！”
“是嘛？！难怪这德行，有钱有势的人家教不出好孩子！”
“你这人，怎么随便地图炮！自己混得不好，还嫉恨上人有本事的了。”
梁鸥站得靠前，见那风暴中心的战士，一点点塌下了挺直的颈背，他垂着头，闷声说：“班长对不起，我给连里打报告，一切责任在我，和咱们班没关系，我接受所有处分。”
班长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到了这地步，就不是连里能说了算的了。行了，给茂子收拾收拾抬回去，你们入伍的时候我就说了，天大的事班长给顶着。”
梁鸥默默退出了人群，牵扯到了市委，这事似乎应该让文尧尽早知会吴上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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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问多少遍也一样，这世上总有人俯仰无愧。你看所有人都有问题，那真正病态的是你不是这个社会。”
“说得真好，大义凛然。你觉得我没资格审判你们，那就交给天意好了。”查智挥挥手，程映和路迦远被带向地道，走下楼梯之前，程映深深地看了一眼天光，被晃得流出眼泪才挪开视线。
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程映两手交叠，右手握在带着手环的腕上，食指摩挲着衣袖下微微凸起的按键，她几乎把全付注意力都调动到了双手上，这才能勉强维持住冷静。
这次押送他们的领头是程映尝试着套过近乎的中年人，他就站在她身边，掏出把钥匙递给另一个村民，吩咐：“去开门。”
那人在门口捣鼓了半天也没能顺利扭开锁，中年人不耐烦地把押着程映的两个村民轰过去帮忙，“开个门费这么半天劲，你们过去看看，一个小丫头，我一人盯着就成。”他说着一把抓住了程映的交叠的手腕。程映打了个激灵，差点儿以为是手环曝光，还没缓过神就觉得手心被塞进了一个细长冰冷的东西。
“三叔，这钥匙不对啊，好像不是这把。”
“什么不对，你三叔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年纪，你们再……”中年人抬手仿佛要做个教训人的手势，半途碰到了上衣口袋，只听“叮啷”一声，一把黄铜钥匙掉到了地面。他面色微变，伸出的手顺势摸了一把自己的脑袋，“嗐，还真是脑子不好使了，我忘了给放在这兜里了，喏，应该是这把。”
有人跑过来捡起了钥匙，再一试这回顺利拧开了锁头，遂扭头招呼把人推到门口来。路迦远抢先一步，挡在了程映身前，站在半开的门缝前，只能看到里头黑魆魆一片，他低声叮嘱了一句：“把眼睛闭上。”
程映依言闭上了眼，没问为什么，向前迈了一步几乎紧贴着路迦远的后背，细声道：“别离我远了，有范围。”
“嗯。”
“行了，别磨蹭了，把门拉开送他们上路。”
铁门被彻底拉开，一缕风裹挟着血腥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不待村民动手推，路迦远反手扯住程映的上衣下摆，向里迈了一步，“不劳烦，我们自己走。”
门被重新关上之前，程映听到中年人的声音传来：“费什么劲呢，自我了断吧，还少受点罪。”
程映这下反应过来，她左手攥着的大概是一把小巧的弹簧|刀。她不免苦笑，村民不是专职从事绑人行业的，当初连搜身都省了，直接把他们关了起来，她身上其实还有一把匕首，只不过不管用哪个自行了结，滋味都不会比被丧尸咬死好多少。想要一刀齐中颈动脉和静脉，可不是容易事，做不到的话，几分钟的功夫也许还没等到失血休克，就要再被丧尸啃上一口，痛个二回。
门外的声音渐远，程映睁开眼，路迦远的嘱咐让她很容易适应了黑暗，借着门下缝隙泄露的光亮，她差不多看出了他们眼下的处境。两人都紧靠着铁门，而他们身前不到三米远就隐约能看到黑乎乎的身影，呆立着一动不动，丝毫没被刚才他们进来的动静吸引。
程映不敢现在就点开手环控制钮，她不确定一旦手环驱逐开丧尸，会不会直接打断查智的异能让他有所警觉。她只能等，等到查智撤掉控制它们扑上来的那一刻。
从门上锁的声响落定后，路迦远就清楚地分辨出一股紧绷的气场绕在他身侧，他的夜视力要比普通人好一些，不过就算看不清，也不难猜到前方会是怎样狰狞的面孔。小手电就握在他手心，他并不打算现在就用上，她已经够紧张的了，看不清反而更好。
路迦远单手执刀，判断了一下丧尸冲上来的方向，上前一步，尽量让程映处在能被他掩护住的范围。他动作幅度不大，留意着避免挡住程映的视线，站好位置就没再出声，这时候不该让她有一丝分神。
程映觉得时间像是被黏住了脚步，她好像听得到秒针拖长的“滴答”声，不知过了多久，她瞪大的眼睛已经有些发酸，任凭眼眶濡湿也不敢轻易眨眼，终于，那黑影晃了一下，喉咙发出浑浊的声音，向着他们的方向袭来。
“开！”
伴随着路迦远的低呵，程映的手指稳稳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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