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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眼睛


“陛下传召?”

        姜忘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谢素无奈道:“姜先生,难道我还敢骗你么?”

        “绝无此意。”姜忘站了起来,摩挲了一下手心。适才她在前厅为贵客弹曲,崔六娘匆匆叫她来后院,却是谢素传旨,宣她入宫觐见。她在不可置信之余又多了些隐秘的欣喜,和难言的惶恐。

        妘沂……召见她做什么呢?

        她问了出来:“陛下召见庶民,是有什么事吗?”

        谢素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姜先生的师弟呢?一同走吧。”

        “师弟他……”姜忘犹豫了一下,说:“陛下若是有什么事情,且让我代为转告吧,师弟毕竟是鲛人,面见陛下时总是惶恐不安,某……也害怕他御前失仪。”她在那一瞬间,突然为归生的相貌而不安起来,已经失去骄人容貌的她和归生站在一起,妘沂会把目光投向她吗?于是鬼使神差地,她说谎了。

        谢素不疑有他,点头道:“也是,那先生随我走吧。”

        天色已经很晚了,坊市间流窜的人群稀疏,姜忘禁不住有些困惑。

        妘沂这么晚召见她,到底为的什么?

        她坐在马车上,谢素坐在她对面,垂着眼一动不动。

        倏忽间她想到了谢素上次说的话:‘宫里的崔美人病重’心像是被刺了一刀,隐秘的痛意和妒忌使她开口问道:“中贵人前次说过宫里的美人病重,可好些了吗?”她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此时召见我莫非是因崔美人……”

        “美人已经好多了,不过姜先生,陛下后院之事我等外人还是不要太过关心。”谢素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她太关心。她是外人。

        “那就好。”姜忘低声道,她心里翻涌的羞恼倾泻在手心,一双白玉般的手背在身后,掌心中满是掐痕。

        马车在宫门停下,驾车的内侍掀开帘子请两人下去。

        照例是在宫门登记,步行入皇城。走到含章宫的时候有一队俊秀少年在内侍的带领下缓步离开,姜忘看了一眼,她知道妘沂下令采选男子入宫,但没想到光禄寺的动作这么快,想是天启的王公们为这一天等的太久了。

        姜忘低头,为自己发笑。

        有一瞬间她竟涌上了要在妘沂面前坦白的冲动,可从前的情爱早就随时间淡去,妘沂对她恨之入骨。就算是坦白身份,她又有什么资格、站在什么立场去要求妘沂把这些年轻男孩送出宫去?

        ※※

        妘沂站在含元殿廊下,那只妘煦献上的鹦鹉在鸟笼里上蹿下跳,连声叫着:“玉郎欺我!玉郎欺我!”

        这鸟方才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妘沂还疑心是渐热的天气所致,现在又活泼地不行,可是这鸟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她隔着笼子点了点鹦鹉的头:“换句话说。”

        没有被昊天赋予智慧的生物是不会回应她的,鹦鹉啄了她一口,仍然欢快地大叫。

        妘沂吃痛地收回手,她借着宫灯的光看了一下,发现右手虎口有一个小小的伤口,渗出血色。

        她这双已经三年没碰刀剑的手,逐渐褪去了粗粝,变得细皮嫩肉,禁不住一点磕碰。

        廊下候着的宫人惊惶地扑过来要带走鸟笼,伤害皇帝千金之躯的畜生,当然留不得。

        鹦鹉突然停下大叫,妘沂与它的绿豆小眼对视了一下,它忽然说:“回来了。”

        妘沂心里一动,从前还在东宫时有个人因为繁重的政务总是深夜回来,她通常都睡熟了,但迷迷糊糊间总会听到那人说:“回来了。”

        她开口道:“留下这鸟。”

        宫人诺了一声,重又将笼子挂在了廊下,那扁毛畜生似乎是知道自己犯事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大呼小叫,只是安静地蹲在笼子里,时不时说一句:“回来了。”

        兴许只是哪个宫人的话,被它不经意间听去了,妘沂叹了口气,为心底陡然升起的希望感到荒谬。

        谢素适时领着那个云上弟子来了,是那个总是一身暮气的姜忘,还是低着头,畏畏缩缩的样子。妘沂本能地感到不悦,但是要事在前,她放缓了声音:“姜先生进去说话吧,朕有要事请教。”

        姜忘垂着头,跟在谢素身后走进含元殿,她听着妘沂熟悉的声音,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前世。

        “姜先生可精通秘术么?”妘沂问她。

        “某忝列云上弟子,不敢夸大,但也会一些星象秘术。”姜忘说,她觉得有些惊讶,妘沂向来是厌恶那些秘术师的。

        “那么姜先生可曾听说过一种操控他人心智的秘术?”

        姜忘摇了摇头,道:“哪里有这种秘术,人心是世上最难控的。”

        妘沂追问道:“蛊惑人心智的呢?”

        “陛下,那就不是秘术了,是巫术。”

        殿中一时陷入了沉默,姜忘忍不住抬眼望向妘沂,见她锁着眉,垂目看着几案上的文书。

        “宫中那么多大巫,难道没有一个能够解决陛下的疑问吗?”

        妘沂叹了一声:“大巫说是秘术,姜先生又说这是巫术,倒是让朕不知所措了。”

        “臣斗胆问一句,陛下身边是有人被蛊惑心智?”

        妘沂抬眼的那瞬间姜忘迅速低下头,避开了两人的视线接触。

        妘沂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她想了想,道:“此事告诉先生也无妨,不过是有个受魔气侵蚀的臣属,朕将他移交给大巫,大巫说这魔气乃是被秘术控心留下的痕迹,而……”

        她不知该怎么向一个外人、一个云上弟子说赵王的事情,顿了许久说:“朕又接到密探的消息,说是进京贺寿的王公中也有类似征兆的人。”

        “臣修行数年,从未听说有能控制人心之秘术,更未曾听闻有能残余魔气之秘术。臣斗胆说一句,恐怕天启城内的大巫困于方寸之地,见识略浅薄了些,陛下可下诏让越州大巫进京朝见。”

        妘沂点头道:“朕前几日已派人去越州了,只是今夜那被魔气侵蚀的臣属忽然发狂,险些闯出大理寺,朕实在担忧……”她叹了口气,垂眸道:“天色很晚了,外间恐怕宵禁,先生在思政殿将就一晚吧。”

        她眼下有遮掩不住的青黑,精气神也远不如上次见面时充足,人族的寿命上限不过寥寥百年,妘沂毕竟已经年逾三十,连轴处理事务时不禁显露出一些疲态。

        姜忘摩挲着手心,开口道:“臣方才想起早年在冀州随师走医时,似乎见过类似被魔气侵蚀心智的人。若能让臣前眼见到那位臣属,或许能够为陛下寻找到一点突破。”

        她被妘沂问到有没有能够操纵人心的秘术时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其实还是有的,人心固然是最难懂的,但人心也是最容易改变的。她下意识不想暴露过多的秘术,也觉得越州大巫能解决这件事。

        可到底是心疼。

        “当真吗?”妘沂惊喜地站起来,她情不自禁上前几步,在看到姜忘后退时才发现自己靠得太近了。“先前折辱先生,是我的不对,先生果真能助我,必以国士待之。”

        姜忘俯身拜道:“陛下御极九州,臣身为云上弟子应当为陛下分忧,不敢有他想。”

        妘沂笑了一下,没有当真,伸手要去扶她起来,接触到姜忘的肩时却猛然弹开。姜忘微微低着头,妘沂看不清他的脸,却在接触到这自称是云上弟子的男人时莫名心悸,仿佛被一记重锤敲在心头,敲得她头昏脑涨。

        “先生,可否抬起头来?”

        姜忘的心一下跳到喉间,她勉强道:“鄙陋贱民,何敢窥天颜。”

        “朕命你抬头。”

        冰凉的手指拂过她的鬓角,落在下颔上。

        妘沂看到了那双眼睛。好似纳含九州之神光,她恍然想起谢素的话。

        可这双多情的、潋滟的眼,却并不该属于面前这张寡淡冷漠的脸。

        “真像啊。”

        她捧着姜忘的脸,陷进这双眼的前世,看到那红衣少年站在城墙上对她笑,看到雾气蒸腾间那女子假装惊惶却暗作含情的脸,看到那赤袍的皇帝疲惫跪在地上,看到……满目疮痍的邺城,和痛嚎不已的内心。

        姜忘忐忑地仰着头,逼迫自己将泪吞下去,从而能够不含颤抖地平淡开口。

        “陛下,臣像您的故人么?”

        妘沂,妘沂瘦了很多。

        妘沂是将门之女,自小便随父打仗,自然壮实得很,冀州高寒之地,如花般的容颜常年覆上皑皑白雪,冷漠又锋利。姜忘第一次见她就觉得诧异,她没有见过哪一个女孩能那么自如地骑在高头大马上,更为那女孩一眼之间的冷然所摄。

        可是此刻妘沂的手落在她脸上,夏日间使她打了个寒战,那双纤弱的、苍白的手,似乎执起御笔便要不堪重负,龙袍下身躯,大抵也就能想到是怎样的瘦弱了。

        她心里如滚油煎炸一般。

        “姜先生想多了。”妘沂冷冷道,她握住姜忘的肩膀轻松将人扶起来。“且去思政殿歇下吧,朕明日着人带你出顺义门。”

        姜忘与她对视一眼,妘沂移开目光,于是她重又低下头,屈身退出了这间宫室。

        从廊下走过时无意瞥见那笼中的鹦鹉,一双绿豆小眼直直盯着她,在宫灯辉映下闪着橙色的光。

        “回来了。”

        她轻声道:“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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