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契书
在凡间又继续待了六日后，为徇和裳与之间建立了一种奇怪又深刻的友情，裳与认为为徇很相信自己。由于为徇涉世不深，裳与说什么他都信。因此裳与总是捉弄他，看着为徇红扑扑的脸颊，裳与就觉得这个小神仙特别单纯，特别好骗。
为徇回仙族的那天早上特意来向裳与道别。两人站在门口，裳与在林伯和小棋的咳嗽声中，断断续续地听明白为徇在说什么。
“裳与姑娘……下次来凡间的时候，我一定来找你。”
裳与倚在门框上，抱着双臂看他，嗤笑了一声：“干嘛，要我一直在这等你吗？”
为徇一下子涨红了脸，迭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裳与姑娘，我是说，我们既然是朋友，我会再来找你喝酒的。”
裳与摆摆手，“那你记得就好，有机会我也去仙族看看。”
为徇点头，“好，我带你去。”
为徇离开后，裳与干活的时候老是走神，她在想为徇那天和她讲的话。
“解厄仙果只是世间谣传。仙族根本没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法术，世间轮回规律怎能被打破。”
裳与一下子就泄气了，心底的希望本就脆弱，如此一番，彻底变成泡影。
这几天裳与都没什么精神，失魂落魄的，晚上下了工也不想回去。裳与找了处没人的墙角，坐在那里思考人生。她真的回不去魔界了，难道要她在凡间孤身活下去吗？就算如此，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有尽头呢？而尽头又是什么呢？
裳与陷在无限的沮丧中，连妖族的法术都没察觉。一睁眼，眼前站了四个妖，和那天一样阵容，一个手里拿着损魔鞭，一个手里提着袋子，另外两个分立左右。
裳与暗叫倒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现在颜帜死了，为徇还不在，看来她是死路一条了。裳与在心里说：姐，这次你妹妹真的活不下去了，不是我主动求死，我也算没食言吧。然后心一横，坦然说道：“我只有一个请求，四位下手的时候轻点。”
也许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也有可能是不该她死。裳与自己都放弃的时候，却有人来拉她一把了。熟悉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上次裳与没看到，这次她看到那妖冶的红光击中四个小妖，然后一片寂静。
裳与不知道自己是该先惊讶还是先道谢，颜帜慢悠悠地开口了：“我挺伤心的，裳与，我救了你，你却忍心看着我死在那个神仙的剑下。”
“那你是颜帜的鬼魂？”裳与顺着他的话说道。
“是啊，我是颜帜的鬼魂，因为死在尽谛剑下，所以我永远都入不了轮回。我现在就来找你了，我要你陪我，我太孤单了。”颜帜也不反驳，继续编下去，伸出双手作势要掐住她的脖子。
裳与躲开，根本就没有心思再胡闹。虽说她一直隐隐觉得颜帜不可能就那样死去，但如今颜帜完好无损地蹦出来，她还是得问问。
“谢谢你又救了我，颜帜。”裳与毕恭毕敬地道了谢，“他日若你有任何用到我的地方，尽管说就好了。”
“我记得你上次挺怕我的。”颜帜笑起来倒挺开朗的，“我现在就有个用到你的地方。”
裳与怎么不怕他，在她眼里，颜帜就是个笑面虎，表面跟她嬉笑玩闹，实际却是草菅人命、自私自利。
“好，你说。”
颜帜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你给我介绍介绍那个神仙呗。”
裳与料到他会对为徇好奇，说道：“他是仙族派来追查你的。”
“名字呢？”
“为徇。”
颜帜思忖了一会儿，说：“他那把剑，是仙族的法宝。尽谛剑，斩凶除恶，破军杀敌。你知不知道为徇什么来头？”
裳与摇摇头，颜帜也没再问下去了。
“你那天如何脱身的？”裳与问道。
颜帜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轻声笑道：“是我的影子。我做出的影子足够以假乱真了。”
“影子？”
“那神仙虽然厉害，但是还太年轻，很容易就可以骗过去了。”
“你就不怕我告诉他？”
颜帜完全不在乎，“等他知道的时候，我早就离开这里了。”
裳与瞳孔一震，“你还要继续去吃人心魄？”
颜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有否认。转而说道：“你的家人呢？裳与。”
“都死在魔界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要复活他们？”颜帜低头看着她，语气里带着笑，裳与分不清他是不是认真的。
“没可能的。”裳与垂着头，胸口绞痛。
“仙族有一种法术，叫作解厄之术，可以起死回生。”颜帜边说边看着裳与的反应。
裳与唰地抬起头，紧紧抓住他的袖子，表情十分紧张，“你确定？我问过为徇，他说没有的。”
“这是禁术，他这个年纪的小仙肯定不知道。我好歹也活了六百多年了，这件事对我来说倒是不稀奇。”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要如何才能学会这个法术！”
这些天以来，她一直在一个模糊的希望里打滚，如今，这个希望突然变得无比清晰，裳与的心跳得愈发快了。
颜帜启唇道：“仙族的每个禁术都有一位长老看管，存放的地方只有这个长老知道。但是你先要操心怎么进入仙族吧。据我了解，仙族的结界可比魔族的强韧许多。不过我可以帮帮你。”
裳与沉默时，颜帜又说道：“我这里有个东西，给你。”
裳与看到颜帜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摊开的手掌上有一团亮光。裳与想要看得更仔细时，颜帜猛地推掌，那团亮光径直穿过她的胸口。
裳与来不及开口，胸腔里便像火烧一般，她能清晰第感受到，那一小团亮光正在扩大，温度越来越炙热，然后铺成一片片的火焰，拼命地往她的血管经脉里挤。裳与捂着胸口，身体里蓬发的剧痛把她按在地上，她站不起来，说不出话，也缓解不了。
“你要是能坚持下去，我才能帮你。”颜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清楚地传到裳与的耳朵里，可是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裳与努力伸手去够颜帜，想让他帮帮自己，但是颜帜没有向她走来，而是退得更远了。裳与的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叫声，额头青筋凸起，极度痛苦之下，她的表情很扭曲。她承受不住了，裳与想道，随后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
裳与在雨声中醒来，身下的床很硬，床上也没有被褥。窗户开着，吹进来的风很凉。裳与扯过来身边搭着的一件外衫，盖在身上。裳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是胳膊上的疼痛清晰地反驳着她。裳与掀开袖子，胳膊上布满了血痕，应该是疼痛难忍时抓出来的。裳与又翻翻裤腿，翻翻领口，发现脖子上多了一颗红玉，用淡青色的丝带悬在她胸前。
裳与试着摘下来，但是颈后的扣子十分难解。裳与烦躁地捶了下床，正巧颜帜推门进来。
“生气了？”颜帜走到她身边坐下，但又与她隔开一段距离。
“颜帜，你对我做了什么？”裳与怒道，“还有我脖子上这块红玉是干嘛的？”
颜帜伸手拿起搁在裳与胸襟上的这块圆润的玉石，脸上不带任何情绪。颜帜凑过来端详了半天，才放下，说道：“我先告诉你吧，这就是一块普通的红玉。不过这里面放着我们各自的一滴血。昨天我给了你那几只妖的化身。你觉得不舒服是正常的，心魄、灵宝、化身还有内丹的力量，和我们修炼所得的灵力相比，是两种不同的东西。修道之人不可能会适应，但是你挺过了昨晚，再加上这块玉，以后你便可以汲取更多的化身了。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先从凡人的心魄开始，凡人力量微弱，心魄唾手可得。”
裳与脸色煞白，一阵阵反胃。她看着颜帜若无其事的样子，腹中更是翻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的胸口、腹部涌出来。裳与手脚冰冷，努力稳住声线：“你给我的是什么？”
颜帜冷笑一声：“那化身都在你体内变作修为了，你还能还给那几个小妖不成？”
裳与瞪着颜帜，发狠地扯脖子上的红玉。颜帜冷眼看了她半天，脸上才恢复平时的热络。抬手给裳与施了个定身咒。裳与动弹不得，眼眶发红，恨恨地瞪着颜帜。
颜帜轻快地笑了，脸上的轻松让裳与感到害怕。
“裳与，这红玉拽不下来的。这个叫契书红玉，是我们这些修行者和冥界达成的约定。保佑我们不会被那些汲取来的力量吞噬。所以只有你死了的时候，这枚玉才能摘下来。”颜帜又摸了摸那块玉，一脸痴迷，“在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的交易了。”
颜帜没给裳与解开定身咒，反而又给她施了昏睡咒，然后拂袖离去。
“你需要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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