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融化
一顿饭吃了一个半小时，裴书君自己都有些意外，居然可以和秦海易绫聊这么多——一开始还很怕冷场，谁知裴钧行话不多，反倒是她很有话聊。
饭后，秦海带着家宝玩，给他洗手擦嘴，裴钧行把碗筷收进洗碗机里，做简单整理。
裴书君给易绫和秦海泡了茶，易绫去阳台上抽根烟，裴书君于是送了茶过去。
“我们俩单独聊聊吧。”易绫忽然开了口。
裴书君没拒绝，她也想搞清楚一些事情，于是进屋拿了一条大的沙发毯子，关上了门，独自和易绫并肩坐在阳台沙发上。
秦海比裴钧行还紧张，抱着孩子就到厨房悄声问他：“哎，看到没？一块出去了，要不我跟过去？今天氛围好，别又吵起来。”
裴钧行回头看了一眼，两人在沙发上疏离的背影，却说：“不用管。”
裴书君家的楼层不算太高，但是景色很不错，这个小区周边没有大高楼，而是一片傍山的别墅群。远处灯火通明，一眼望去，心中很畅快。
“我没想到你跟裴玉珊关系这么差。”易绫率先开口，声音冷冰冰的，但裴书君能听出来，她故作高冷罢了。
相反，裴书君的声音细细柔柔的，却很坚定：“其实还好，上回是我第一次对她说难听话。”
易绫有些意外，按照裴书君那天的说法，她跟裴钧行离婚，裴玉珊多少也有责任，竟然没翻脸？
“我毕竟不是跟裴玉珊过日子的，离婚前不常见，离了婚就断联了，所以压根没什么大关系，不过她喜欢找我麻烦，我婚都离了，怎么可能还让着她。”
易绫破天荒笑了笑：“也对，你连老公都踹了，她这个堂的大姑姐算什么。”
裴书君也笑了。
易绫又说：“不过我得跟你澄清一下，上回裴玉珊说的不全是真的，我跟裴钧行是有过一段，但没到那一步。”
“嗯，他也和我说了。”
“但我还是得亲自跟你说一遍，”她回头看了一眼秦海，“否则你肯定觉得我们三个不清不楚，畸形。”
“我没那么想。”
易绫抽了口烟，缓缓吐出，自顾自说起了往事：“我家里条件不好，所以我一直都很努力读书，我觉得只有不断努力爬上一个接一个的台阶才能改变自己的境遇。大学的时候，我是我们班为数不多的女生，更是为数不多考研的女生，导师让我们跟他们俩一组，每天相互监督。所以我们那时候同进同出。日子久了，我就对裴钧行有了点好感，至于为什么是裴钧行不是秦海，”
她调侃似的笑了笑，“你应该也能看出来吧，秦海是个话痨傻逼。”
这下裴书君真的没忍住，哈哈哈，笑出了声。
易绫也绽开笑容，继续往下说：“我们俩都属于特别理性，特别冷静的人，所以没有什么暧昧情动，我就问他要不要跟我试试，他说行。
但其实在一起以后，日子也就那样，还是三个人一块儿。不巧的是，我爸那时候生病了。家里急着用钱，就算我考上，家里也供不起了，我就决定先工作吧，先赚了钱再说。
就这样，我退出了考研小组，去找了个实习。那会真是没钱，他们俩知道了，就把自己省下来的生活费，都给我，裴钧行2万，秦海1.5万。对我来说真的是救急。
实习压力也不比考研小，我是做传媒的，每天在外面跑，什么客户都接触，实习生连狗都不如。那时候一个人漂在大城市，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就给裴钧行发消息，可他几天也回不了几句话，毕业的时候，我回学校找他，他明明都一个月没见过我了，却还以为只有两周没见。我特别生气，我觉得他作为男朋友非常失职。我冲他发脾气，他索性说，其实我们不太合适。
刚好他和秦海研究生都没上，我就挽回，说要不就一起留在大城市上班吧，之前考研是特殊时期，以后在一块就好了。可是他没答应，回老家了。我就跑去他家找他，他妈妈知道我家的情况后，让我别再来了，我不肯，也逼得他妈妈说了很多难听话。”
裴书君皱起了眉头，她是个柔软多情的人，对于女性的困境和不容易，她是心疼的。
易绫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不是都说你们当地人不找外地人么，何况那个时候，我们三个，都是一无所有。
现在回头看，我跟他之间没留下什么深刻的回忆，也未必有多放不下，更多的，是生活的不顺和高压，投影到他身上，面前的困难那么多，总想要强求一件事能够顺自己心意罢了。”
裴书君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能够这样坦然面对自己曾经伤口，需要很大的勇气。
“那后来呢？你和秦海是怎么在一起的？”
“后来我跟秦海就在一个城市打拼，我们没钱就合租在一起，单身男女嘛，何况我那点事，他从头到尾参与，门清儿。”
裴书君明白了，同住一个屋檐下，在大城市互相依靠产生的情谊，当然比短暂的错位更深重。
“我们三个一直有联系，他家里一直在安排相亲，但是他从来就没有认真过。可是有一天突然就说要结婚了，我们都觉得好突然。
后来听说了他结婚对象，也就是你的条件，那时我是有些不甘心的，我想他究竟是怎么了，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突然就像现实低头了？
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出差了，秦海去了，我没去，所以我们没见过。没过多久，秦海的公司要来这里投资，他争取到了项目的负责权，就找了裴钧行的关系。秦海知道了他的情况，就劝他一起创业。
他答应了，但没跟两边家里说，明明事业前期的筹备那么忙了，还要每天赶回去。我真不知道他图什么？那时候我觉得他不够专心，也跟他吵过几次。
结果创业创了一半，正是缺钱的时候，他离婚了。我以为是你们家知道了，不支持，所以闹掰了，所以后来你加入推广计划，我是真的不高兴，上次才会对你说那些话。”
裴书君想起来，上回易绫谴责自己，没钱的时候一脚踢开，有钱又贴上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陷入了沉默，不管自己知不知情，事实就是这样。
易绫一根烟已经抽完了，掐灭烟头：“这句抱歉我还是要说的，是我误会了，推广的名单确实是上面给的，里面有你，但是裴钧行有一定的筛选权力，是他选了你，这段时间你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我没什么可说的。抱歉。”
裴书君感到讶异，但立即就释怀了，她忽然觉得自己理解了易绫——一步步靠着自己改变人生的女孩子，需要付出比平常人更多的努力，吃更多的苦，压抑更多的情绪，所以她才会这样生人勿近，才会这样痛恨想要不劳而获的关系户吧。
“没关系。都过去了。也谢谢你，对我说这些。”
易绫笑了笑，夜风吹来，打了个冷颤：“别客气，昨天你们吃年夜饭，我们在隔壁也听见了，裴钧行爱你，他是铁了心这辈子要缠着你，既然他已经下了决心，那我跟秦海也得帮他一把。”
裴书君觉得心中复杂，又暖又酸，她看着易绫，露出了极温柔的笑容。
拿起自己腿上的毛毯，靠近她，一头盖在自己肩头，一头盖在她的肩头——两个女孩子，拢在了一个温暖的圈子里。
秦海原本一直假装带孩子，实则四处游荡观察阳台上的情况，看到裴书君主动搂住易绫，两个女孩子还依靠在一起，简直瞳孔地震：“哎！哎！！”
他用力撞裴钧行。
“看到了！”裴钧行推开他，目光深邃地看着阳台上——她替易绫披毯子的时候，发丝倾泻，遮住侧脸，眼神却是含着光的，太温柔了，像太阳融化了冰山。
阳台上，裴书君庆幸着易绫没有抗拒，小声说：“那以后，我们也是朋友了。下次你来，我带你去玩，就女生聚会，你和他们俩个大男人一起，应该早就腻了吧。”
易绫灿然一笑：“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裴书君和易绫又在阳台上坐了一会儿。
秦海还帮嘉宝洗了澡，嘉宝午觉没睡，8点不到就睡着了。
裴钧行走过去，敲了敲玻璃门，开门喊了一句：“太冷了，进来。”
易绫也去看了一眼嘉宝，俩人就告辞了。
裴书君送到门口：“明天还要回上海，不留你们了，下回约。”
“好，留步吧，你们也早点休息。”
关上门，裴书君就去洗澡，裴钧行能看出来，她格外高兴。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令她最高兴的不是能拿到很多推广预算，而是和易绫成为了朋友。
她喜欢这种冰释前嫌带来的温暖，女性之间，除了雌竞，应该有更多的可能性，应该各自发光发热。
夜里，简单收拾了屋子，俩人都洗过了澡，裴书君提了药盒过来沙发给他换药。
她照旧盘腿坐在地垫上，洗过的头发蓬松柔软，散发着阵阵淡香。
裴钧行问她：“和易绫聊什么了？这么高兴？”
“没什么，就是有些事说开了而已。”
“是吗？要是累，就别勉强。”他伸出右手，揉了揉她的长发，“不想应酬就不应酬，不要有负担。”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她今天分明是为了自己，很努力地在融入，在攀谈。
裴书君上药的手停了一下，露出舒展的笑意来：“其实也还好，开始有些陌生，慢慢就聊开了。毕竟是你最好的朋友。又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帮过你。是应该请人家来家里的。”
裴钧行眼眸深邃，盯着她垂下的长睫：“这可不是情人该考虑的。”
“嗯？”
裴书君缓缓抬头，戴了一天耳夹的耳垂有些微红微肿，他居高临下看到了，伸手捏住，揉了揉，头也低下来，四目相对：“是我老婆该考虑的。”
情人只需要贪图单一的快乐，关心钱和肉体，除此外不需要负担。
这话语里的色气好浓，她心脏收缩了一下：“你…你不是都对别人说，我是你老婆吗？”
“那你是吗？”
裴书君瞳孔发颤，声音也在发颤：“看……看你表现。”
“哪里的表现？”
她抬起手就捶了他胸口一下，手被他握住，更近了：“不是说原谅我了？”
“60%罢了。“
“那剩下的呢？原谅了多少？”
她盯着他的眼睛，也没回避，轻声问：“你创业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说秦海借了你两百万，那我呢？我不值得你信任吗？还有，易绫说，你是在推广名单上看到了我，才来找我的，那要是名单没有我呢？你还会来找我吗？”
这话显然问住了他，明明两个问题都是有答案的，他却只回答了一个：“当然会来找你，只不过我一直没找到机会。”
“什么机会？”
他沉默了几秒，认真问她：“我说我怕你看不起我，你信吗？”
裴书君凝看他，认真说：“你说我就信。”
他于是也蹲下来，盘腿面对面坐下，郑重解释：“说实话，我们结婚，是我占了你便宜。你家里帮了我很多，仕途也好，孩子也好，我没办法跟你开口再要钱。抱歉，不是不信任你，是我自己的问题。
虽然结了婚，但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看待我的。是符合结婚条件，还是真的喜欢我？说白了，我们没那么熟，没那么了解彼此，我不想让你承担我事业的压力，也不想让你看见我家里的不堪，我想尽量在你面前维持一个好形象罢了。”
裴书君听后，右手拇指的指甲紧紧掐着左手的食指关节，眼睫垂着，微微颤动。
裴钧行盯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她嘴唇紧紧抿着，终于缓缓开口：“你怎么这么笨，当然是因为喜欢才结婚的。”
一句话，击穿了他的心房。
他俯身过来，捧起她的脸，气息扫过脸颊，他吻了一下：“对，是我太蠢了。所以这不是回来找你了吗？”
她轻轻侧过脸，好痒。
“所以原谅我了吗？”
“哪有这么快的？你当是解锁压缩包吗？”
“哈哈哈哈哈”他笑起来，抱紧了她，“你怎么这么可爱，可爱得我再也不想放手了。”
“你想得美。”
“嗯，我不光想得美，’做’的也很好。”
她却如惊弓之鸟，退了一步：“你今天想都别想！”
做过头，真有些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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