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重新来过好吗
晨光微熹，不知不觉，清晨的夏风也带了丝丝凉气。秦语觉得四肢百骸都像被碾碎了一般疼痛，眼皮上犹如压着千斤重的石块，她吃力地睁开一条缝，看了看天花板后又闭上了双眼。
这一定是在做梦。
不可能的，自己怎么会在小公寓里？
床底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渐渐清晰，鸭鸭凑过脑袋蹭了蹭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掌心，接着脚边一沉，秦语知道是菜菜跳上了床，藤蔓轻轻拍打着被褥，就像安抚不肯入睡的孩子。
她很想睁开眼睛看看它们，她记得那天晚上的战斗格外惨烈，她好想开口对它们说声谢谢，可是她的身体实在痛得厉害，自己确实是受了伤，可是为什么觉得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房门被无声地推开，秦语感知到肖井的气味，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着声音道：“喂！你们俩干什么呢！别吵着小语睡觉，给我下来！”
脚边一轻，菜菜麻溜地爬了下去，肖井走到床边放下杯子，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还好一切正常，他刚松了一口气，却猛然瞥见秦语半眯着的眼睛。
“你醒了！”
肖井惊喜的模样让秦语好一阵恍惚，他的眼睛有些肿，眼眶微微泛红，却又不像暴走时的样子。他看了看秦语，似乎有点手足无措，“要喝水吗？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叫关医生进来给你看看？”
关医生？他竟然把学长也抓起来了吗？
见她不说话，肖井以为是默认了，三两步走过去拉开房门，“关医生你进来看看吧，小语醒了！”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止关默文，哭肿了眼睛的孟湉也一并出现，秦语有点反应不过来。冰凉的手被孟湉握住，这丫头还没开口就又开始哭，关默文上前看了看，随即淡淡地叹了口气。
握在门把上的手握紧又松开，肖井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沉声道：“你们先聊，我出去了。”
木质的房门被轻轻关上，里面立即传来了孟湉隐忍许久的哭喊。
“小语……你、你怎么能一个人跑去S市啊！如果那里埋伏了不止两个人，那你要怎么办啊！你都不想想我，想想关心你的人吗？”
那晚的事情再度浮上心头，泪水顺着眼角滚滚而下，秦语哑着嗓子道：“我不去……我不去能怎么办？湉湉……你们可知道，我已经，我已经没有爸爸妈妈了！”
“什……你说什么？”
心脏里像被揉进了玻璃渣，秦语大口地喘着气，仿佛被人扼住了脖子，孟湉的眼泪挂在脸上还来不及擦，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你说什么？小语，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有爸爸妈妈了！他们被杀了！可我连幕后主使是谁都不知道！”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秦语拼着力气吼完，自己却忍不住捂住了脸。自己见到他们的最后一面竟然是两个傀儡！多么狠毒的手法，当真是一点念想都不给自己留下！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你都失去了孩子，怎么连叔叔阿姨都……”
“湉湉！”
关默文一声提醒止住了孟湉的话头，她猛地反应过来，忙不迭地闭上了嘴。
什么……什么孩子？
秦语定定地看着面前两人，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不，不可能的，怎么会……
“学长你实话告诉我，湉湉她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关默文眼神闪烁，他犹豫许久，终于架不住秦语灼热的视线，“……好，那我就告诉你，湉湉刚才说的是真的，你……你流产了。”
“什……”
“应该是那天晚上的打斗所致，虽然没有外伤，但是怀孕前期本来就需要静养，你那样激烈的打斗之后就见了红，肖井抱你去医院的时候，已经……”
秦语微微张着嘴，目光空洞无神。怎么会……自己竟然已经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难道就是之前肖井对自己……
“本来我是打算等你恢复一点之后再告诉你的，既然你问了，索性就全说了吧。”关默文沉吟了一会，开口道：“我跟湉湉不是被肖井抓来的，恰好相反，他把你送去医院之后第一时间就去S市将我们带了过来，跟我们说明了情况。那天晚上来袭击我们的人不是他的手下，准确来说，应该是内鬼，他们受人指使打着肖井的名号来捉你，还剩一个活口在外面，肖井的手下正在审。我说这些不是在帮他说情，而是我觉得我们每一个人都有权利知道真相，一码归一码，他之前的所作所为确实糟糕透顶，但是这次的事也确实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孟湉擦干眼泪点点头，“是的，一码归一码，至少这次是我们误会他了。”
“而且这次还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我们都被幕后主使耍的团团转。”
孙仲芳不知何时推门进来了，她对秦语点了点头，“小秦你还记得吗，那天早上高医生突然接到电话要去开会，小井突然收到他父亲旧部的联络，斯凛和斯娅跟着走了，整个酒吧就剩下我、应南和你。那个买酒的人其实也是傀儡，他想对应南动手的时候我出手解决了，大概跟你在地宫见到的诺尔一样，本体是一块活人的皮肉。”
“你说什么？他……他是傀儡？！”关默文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
“怎么，你竟然不知道吗？”
孙仲芳拧起了眉头，“那这人是谁介绍给你的？”
“……是沈烈，办法也是他想出来的。”
秦语闭着眼睛叹了口气，“孙婆婆，我怀疑沈烈跟吸血鬼有关系，而且目标还是肖井。”
“我早就怀疑他了！上次在医院袭击我的黑影就能说明问题，绝不是什么精神病人。”
肖井站在门边，听到秦语这话不由得提高了嗓门，可是看到她闭着眼睛的样子又不敢上前，只好继续站在门口道：“舅舅去了医院之后才发现根本没人找他开会，父亲的旧部确实和我联络了，只是我和斯凛去的时候才发现消息被掉了包，原本的消息不知何时被人截了下来，偏偏又是这个时候关医生来找你，时间算得太准，是我们太大意了。”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要说拉达和安道尔的目标是肖井也就罢了，沈烈也要趟这浑水做什么？他一个普通人类，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孙仲芳扫视了一圈，识趣地退了出来，“我先出去了，小秦你好好休息吧。”
肖井听了这话本来也想离开，却被孙仲芳恨铁不成钢地拽住衣袖丢了进去，孟湉和关默文一看这情况也明白过来，两人虽然有些不放心，最终还是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床上的人闭着眼睛，肖井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刚想拉出椅子坐下，秦语突然开了口：“我有话问你。”
“你、你说。”
肖井吓得一个激灵，刚准备坐下的双腿又绷得笔直，像极了接受老师批评的小学生。
“你之前知不知道我怀孕的事。”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肖井连忙解释，“我当时以为你受伤了，是斯凛提醒我的，送你去医院后才发现，原来你……”
秦语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第二个问题，斯凛曾经无意中跟我说过女性吸血鬼不能生育，是真的吗？”
“……嗯。”
千言万语抵不过这一个字，秦语缓缓睁开眼，“好，很好。”
“我现在，当真是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好，好得很。”
没等他开口，秦语又道：“肖井，你老实说吧，那些人抓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取你的性命？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父亲的旧部又是什么，为什么我第一次换血之后就有这么夸张的战斗力，你不如说说吧？反正我现在没力气逃跑，也没心思……”
“我说！”
秦语话没说完，只见肖井一步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眼神是从未见过的坦诚和释然，“我说，我全部都告诉你，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全都说。”
“我们这一族的名字叫做‘盖亚’，族里的领袖都被称为‘盖亚殿下’，我的父亲曾经坐过这个位置，那时候他还没遇见我妈妈。阿索洛芙的那个先知镜你见过，它不仅可以占卜未来的事情，还可以预测所谓的‘有缘人’——这是我们的叫法，你可以理解成体质特殊的人类。有缘人的血液不但可以为吸血鬼提升力量，而且生下来的孩子就是纯血，不需要经过换血，大概你也猜到，我妈妈就是我父亲的有缘人，他俩感情很好，而且还互相标记了，这是更加微乎其微的概率——所谓‘标记’，是需要两人心甘情愿地用血在对方手心写下自己的名字，标记完成后，两人的手腕处会出现一条连结的红绳，有缘人的血的性质也会在大大提升，大概可以算得上唐僧肉了。所以接下来的事也不难猜到，我妈妈的行踪暴露，不光我的族人，其他派系的吸血鬼也蜂拥而至，我妈死的时候我还不会说话，父亲带着自己的亲信去复仇，只是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人知道他最后到底怎样了。我从小长在舅舅家，几乎没有父母的印象，后来无意中得知了先知镜的事情，我就去阿索洛芙那里偷了过来，本想看看我父亲的下落，却不知怎么竟然占卜出了我的有缘人……“
“所以你的有缘人……就是我吗？”
肖井没有躲开秦语的目光，他轻轻地点点头，“是，我的有缘人就是你，只是我太蠢，想把你留在身边却用错了方法，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不然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小语，我知道道歉太苍白，我也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可是我还是要说，这次的事情我和你一样痛心，这不是老天给你的惩罚，是给我的，我之前拥有了太多却不自知，只是一心想着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是老天在警告我，我一直被复仇蒙蔽了心智，却忘了守护身边最珍贵的东西。”
秦语没有说话也没有抽回手，她的眸子里清冷疏离，肖井的心脏猛地一抽，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他握着秦语没有温度的手，决绝而又坚定地，跪了下去。
秦语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肖井明明离她这么近，声音却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她从未听过他这样的语气，像是带着几分恳求，又揉进了一丝希冀。
“小语，我知道我很皮厚，可是现在我还要皮厚地求你一次，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可以吗？”
“我们重新来过……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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