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谣言
果然，那边的故事开始往这个方向发展：
听见那大胡子义愤填膺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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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鬼宗行事，真个儿是无恶不作，诛杀满门时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
据说有个姓王的大善人，一生行善。
他曾说过：每一个乞丐，都值得他散尽家财去救济，每一个娼妓，都值得他用身体去温暖。他曾发誓，只要天下有一人挨饿，我便不存一分积蓄。
那善人原本有一栋大宅子，方圆数十里，家里妻妾如云。但一日行善回来，整个家已是一片大火。
待到扑灭大火，进去一看，惨哪！！！
一家老小死的干干净净。
七个如花似玉的小妾被串在一根棍子上，在火中活活烤死。高堂老母被绑在櫈子上，活活凌迟而死。
最凄惨的是自家身怀六甲的夫人，本是倾国之貌，被被剖开肚子，拽出婴儿……用那脐带活活勒死。
这帮恶人做这恶事之时，却将那弄出的孩子泡入酒缸之中，一边喝着这婴儿酒一边观赏。
最可怖之处，是那家中的猫儿狗儿，死时个个双腿蹬直，屁股红肿，叫声凄凉……自是被这帮恶贼发泄了兽欲。
这帮天杀的鬼宗，连畜生都不放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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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说到这里，睚眦迸裂、涕泪交集。那坐着听故事的胖脸后生听到这“鬼宗”的恶行，一时间郁结于胸，狠狠的一捶桌子，满脸悲愤难耐。
……那一边的美妇继续一脸呆相的坐着，什么反应都没有。
而店这边的唐氏夫妇，已经被这“神奇”的故事惊的目瞪口呆，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紫云听到这里“扑哧”一乐，悄声道：“这故事总算有些进展了。”
然后他掰着指头数着说：“灭门有了、放火有了、烧女子有了、杀老人有了、活剖孕妇有了，婴儿泡酒有了……到目前为止，这故事里的情节是最全的。现在还加上了猫淫狗奸……嗯，算是这个版本有自己的特色。”
唐公子说：“这‘婴儿泡酒、活剖孕妇’的情节也是前一阵子才加上的，我还想这帮人已经把这‘鬼宗’说成了这个德性……下一步还能编出什么新花样儿来？没想到这个讲故事的竟把主意打到畜生身上来了。”
那大胡子讲的关于这“鬼宗”与“武宗”的这段王善人的公案，一段时间以来已经有了无数的版本，事情真相早已不可考证。
随着时间的发展，这故事越说越夸张、越说越离奇。几乎每个“武宗”武者都有一个自己的版本，跟别人的描述一定有不同之处。
今天听的这个算是比较新的，只是这个版本实在让人无话可说。
那散尽家财的“善人”有个大宅子，里面妻妾如云……然后一帮男人把美貌的女子串成肉串，之后便去拿那家里的猫猫狗狗发泄兽欲。
……这大胡子口味之重真是惊世骇俗。
这时，那胖脸后生突然发问：“那这‘鬼宗’为何杀这善人呢？”
大胡子说：“因为他是好人。”
胖脸后生不明白。
大胡子解释说：“因为‘鬼宗’是恶人，所以他们自然要杀好人。”
那青年又问：“那‘鬼宗’杀他就行了，为何还要杀那些美丽的妻妾，还要去*那些猫啊狗啊的。”
大胡子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他又解释说：“我们不知道，是因为我们是‘武宗’，是正义之人。”
那青年有些不太明白。
他和一边那傻傻的美妇一起望向他。
一边唐公子和假女人也听不明白……于是大家一齐看着这大胡子。
众目睽睽之下，这大胡子似乎有些享受，于是解释说：
“我们是正义的人，而每一个‘鬼宗’却是畜生不如的恶人。所以他们的行为我们是永远无法理解的，如果我们理解了他们，那就意味着我们也是畜生不如的恶人。”
“嗯！有道理！”那青年听懂了，回头对一边的美妇说：“我听懂了。”
……那美妇木呆呆的把目光移开，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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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公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一边傻坐着。
紫云听了感觉好笑，咬了咬牙，有口无心地叹道：“答的好！”
然后，他问唐公子：“那个人听懂了，你听懂没？”
唐公子笑了笑，低声说：“这大胡子解释的如此简单直接，听上去似乎合情合理，傻子都听得懂。”
紫云听她说这话，自然是当那胖脸后生为傻子。
不禁心中叹息。
那青年自然呆头呆脑。但他相信这可笑的江湖传言的原因，却是因为他没有置疑的可能性。
若是那故事中，这‘鬼宗’只是杀人越货，那也许可以去怀疑一下是否确有其事？
但在这故事中，“鬼宗”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容忍的底限，又是烧烤妇女，又是凌迟老人，再加上几乎人人皆知的剖孕杀婴……这样的“恶行”谁敢置疑？
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下，任何一个敢怀疑的人都会成为“鬼宗”的“代言”，成为世人发泄怒气来证明自己高大正义的出气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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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让人们相信一件事，重要的不是增强真实感……而是剥夺人们置疑的权力。
毕竟，对正义的饥渴以及用流别人鲜血来彰显自己伟大——这是世上绝大多数人的心底愿望。
你只要稍加利用便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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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唐公子听人说起这二十多年前的武林事情……感到不甚自在。
自古少年爱英雄，在唐公子心中对善恶之分不以为然，却对这司空遇龙大为崇敬。
那司空遇龙虽背负“鬼王”的骂名，而且还有诸多不齿行为的传闻。但终南山一战，却是以一人之力对抗天下英雄。
这等豪迈壮举，令年少的唐公子颇为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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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那大胡子已经讲到了当年终南山一战，只听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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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山一战，说是“武宗”对“鬼宗”，但其实就是曹灭秦与那鬼王司龙遇龙之战。
想那曹灭秦身高一丈二尺，猿臂、熊背、虎躯、狼腰，肩宽体健。但此人心存仁厚，故姿容秀丽，面如美妇。
……真可谓貌若天人，仪表堂堂。
而那鬼王说是“鬼宗”的宗主，其实身高不及三尺，猪腰、狗脸、驼背、鸡爪、贼眉鼠眼、鼻斜耳歪、头大如斗、骨瘦如柴、血盆大口，满嘴尖牙、一身烂疮……全是坏水。
……身上长满浓密的杂毛，光秃秃脑袋上却只有三根头发。长得那叫一个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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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那胖脸后生听了连连点头：“人心坏，自然长得也不会好。”说完倒酒自斟……对这古怪的容貌设定竟然是毫无半点怀疑。
想来，也正是符合他对这二人的心理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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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公子听了却感觉到恶心。
人若憎恶一个对象，便唯恐对方身上有任何优点，编着编着，就连相貌方面都不肯放过。故而“好人”总是高大帅气，“坏人”永远矮小猥琐。
其实可恨的不是编故事的人，因为听故事的在没有听到之前就已经相信了。
但那紫云却想着那“鬼王”形象：“身高不及三尺，斗大如斗，骨瘦如柴，头上三根头发。”……忽然“扑哧”一笑：“我怎么感觉这‘鬼王’让他说的还挺可爱的。”
唐公子看到他的笑容，亦笑着说：“我还是觉得那‘体健如熊，面如美妇’的曹灭秦长得比较有趣。”
……二人想像这大胡子说的两个人的样子，再想像这两个站在一起的时的样子……忽然忍俊不住，一起捧腹大笑起来。
这时，紫云忽然说：“你别说人家，如果有人没见过你，却知道你的本事，只怕你也就是这个形象。”
唐公子一笑而过。
要说唐公子虽然身材比一般女子高上许多，而且体格也并不孱弱，但曲线之美绝不输任何美女……只是平常用衣服包裹甚严，硬是把个凸凹有致的大好身材藏的严严实实。
如果不看那面纱上的恶疤，人们只当这是一翩翩公子、华美少年。
……
但谁能想到这么美丽的可人儿竟有那么恐怖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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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那胖脸后生忽然说：“那司空遇龙毕竟也是一代‘鬼王’，长得如此矮小。怎会有如此武功？”
那大胡子也叹息：“人都说那鬼王身高体健，英姿美丽，其实不然……看来这江湖传闻，多为杜撰胡说……村妇闲汉，传闻之时又多添油加醋，只怕是信不得的。”
一句话把那边假女人听了呛了一个咳嗽，一时间呼吸不能，把脸涨得通红。
唐公子听得全身颤动却无话可说……低下脑袋，拼命压抑住……不想发作。
那边那青年又问：“这鬼王的长相，怎地与传闻这么大区别。”
这时那大胡子自斟一碗说：“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有吃了一惊。
那后生急忙追问：“那，你见过鬼王了？”
那大胡子嘿嘿一笑：“何止见过。”
……然后，他将一碗酒倒入口中，朗声一笑。得意道：
“终南山一战，我是亲眼目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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