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晴海潮生 4
流霞平日皆是去神殿就近的驿站乘坐马车回家,今日天灾异象出现,驿站已是一片混乱,交通十分不便。陆衍念她盛情邀请做客,便请她与自己同乘鹤骑回去。
流霞坐在陆衍身后,看晴海渐渐隐没在平州大陆苍茫的暮色里,回想今日发生的变故,惊魂甫定。双月隐隐现于天边,一东一西,清辉相映。白鹤飞得平稳,二人只看得身下风景在月光下不断变幻,海岸线消失后,便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葱绿的森林,淡绿的丘陵,点缀其间的是逐一亮起的灯火。
人群聚集的村落原来都是集中在晴海沿岸,再就是东部南乡郡府所在的伏波镇。此去距离并不是很远,流霞告诉陆衍自己的家就在郡府所在的长街上,陆衍待白鹤飞得近了,便降低了速度缓缓滑行着。
陆衍在流霞仔细辨认着居所的位置时,随口问道:“姑娘所说的朋友,应是位了不起的人物罢?”
“陆衍大哥过奖了,其实也不过是普通人,虽是被乡邻赞誉为品行端正,举荐到东都做官,在我看来本领也未必超得过你了。”
流霞说的谦虚,陆衍不以为然:“你还真是客气,能被举荐到东都明德院,必须有近御师等级的修为,近御士与近御师各分三阶,每升一阶都是至难之事,你那朋友的本事自是不用说,不知担任什么官职,又如何称呼?”
流霞听陆衍夸奖,心中欢喜,好在暮色笼罩,陆衍看不到她欣喜的表情,只听得流霞轻声答道:“他叫何谦,官职似乎是管理天下史籍书简什么的。。。。。。”“青简长史么?”陆衍问道。
“是的。”流霞点点头,陆衍笑道:“天下官制繁杂,除了在职者,也没有几个人做得到对此一清二楚。”流霞认同道:“家父曾在东都做官,偶尔说起往事,提到官职我也经常糊涂。”
流霞说到这里,突然指了指前方,道:“我的家就在那里。”陆衍点头,驾驭白鹤缓缓飘落下来,二人停在了一所宅院的门前。
宅院墨瓦白墙,是南乡郡寻常人家的样式。陆衍随流霞进了院内,只见四方小院面积不大,却是收拾的整洁雅致,两侧靠墙种着玉树,中间一条青石小路纤尘不染,通向前宅。
二人刚进来不久,便见一对夫妇从屋内走了出来,看到流霞,喜出望外:“霞儿你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听说晴海异象,为父很是担心。”说话的中年男子,是流霞的父亲殷平,早年曾在东都任职,二十年前辞官迁来南乡,一家人便一直在此度日。
陆衍见他说起晴海异象语气平和,丝毫不见慌张,暗想此人虽系布衣,气度却不寻常,曾任职东都明德院自是有此修为,流霞的双亲已是这般,她口中反复提到的那位朋友更不知如何优秀,不由又增了几分期待。
流霞上前行礼道:“让父亲大人担心了。”殷平微笑着扶过流霞,抬头看到站在女儿身后的陆衍,正欲询问,陆衍欠身道:“在下西平陆衍,见过伯父大人。”
殷平心下讶异,想西平与南乡远隔天涯,平日晴海的游客也很少有来自西平的,若非法力高强之人,也难背井离乡远行至此。他正打算再问详细,流霞已开口向父亲简单讲述今日陆衍相救之事,殷平听罢疑惑稍解,施礼道谢,又回头对身旁的妇人道:“阿秀,快请客人入屋内歇息。”阿秀听了对陆衍欠身道谢,正欲相请,流霞抢上一步道:“母亲大人,还是我来罢。”说罢便引着陆衍向前宅走去。
二人走过庭院转向门前,见一人已立于对侧,月光依稀,看不清此人容貌,但觉身形隽秀出尘,陆衍正猜想此人莫非是流霞所说的那位朋友,流霞却是一愣,一时间似有千言万语哽咽在喉,竟不知如何开口,不由得慌得躲向陆衍身后。
那人见状走上前来,对陆衍行礼道:“在下何谦,请问这位朋友如何称呼?”陆衍回礼自报了家门,这才看清对方的模样,不过二十三,四的光景,眉目清秀儒雅,大概是阅历的缘故,言语之间亦是比同龄人多了几分从容。陆衍暗自点头,想这次能够结识这样的朋友,也是不虚此行,只是不知对方根底,还需聊聊再探他一探。
流霞这时也恢复了镇定的神情,转走上前来来向何谦施礼道:“一别三载,谦哥哥一向可好?”同时想着方才突然的重逢竟使自己乱了方寸,脸上只觉得一片微热。
何谦望着她微微一笑:“承蒙惦记,伯父伯母托你照顾了。”“为人子女,孝敬父母亦是应该的。”流霞随口说出,随后一惊,暗想何谦义父早亡,自己无心的话语怕是惹他想起往事伤心,心中十分不安。
她偷偷抬头望向何谦,却见对方表情如常,并未显出介意的样子。流霞暗暗放下心来,想起何谦与自己不同,并不是夫妻发愿由天帝所赐,并且自二十年前义父亡故之后,便被收养在流霞家中,二人从小一同长大青梅竹马,何谦对流霞的父母亦感觉如双亲一般,自然更不会对方才的话有什么不快的想法。
原来平州大陆的生命皆由天帝所赐,相传孩子出生时便是自莲花中诞生,诞生之地即东都的莲庭。一般来说,如果人们心中有愿望,自家院内便会生出因缘之花――镜花,不同种类的镜花对应着如亲子,夫妻等不同的因缘关系。
而以夫妻为例,每一朵镜花对应有唯一颜色相同的另一朵,持有之人即天帝安排给许愿之人的另一半。所谓姻缘天定,人们皆是如此看待。成了亲的夫妇如果许愿抚养孩子,东都莲庭中与镜花颜色相同之莲花便会盛开,从中诞生出天帝赐予的孩子,拥有夫妻双方的特点。后再由信使白鹤送至父母身边。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亲缘关系便是义亲抚养,即那些不愿或尚未结婚的人也可以通过许愿得到天帝所赐的小生命,只是这样的关系没有家族名分,何谦的父亲便是这样,所以何谦只能称其为义父。
何谦自幼失亲由他人收养,如果这样的孤儿没有人抚养,便会由东都莲庭负责养育照看。这种奇妙的生存方式从平州大陆创世以来,一直和谐有序地繁衍着,历来天帝掌握着人们每一个细微的愿望,并予以充分的尊重,人们无不感激天帝恩泽。
何谦身为平州官员,自然对此再清楚不过,虽然比起流霞父母双全家庭和睦来,自己未免是缺了点什么,但是相比那些无人抚养在莲庭长大的孩子们来说,何谦已觉得没有什么不幸可言了。只是自己确实无法体会亲子之间的温情,对收养自己的殷平夫妇,也纯是出于感恩的敬重,自己心中如何想,他们也是不会去了解,所以很多时候何谦不免对早逝的义父存有一丝怀念之情,尽管当年年幼留下的印象淡的只剩下一缕青烟。方才流霞心中的忐忑不安,何谦已是看在眼里,不过知道女孩子心思细腻敏感,便作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让对方安心。
陆衍见这二人本来早就相识,言语之间却分外客气,一时竟不知自己这个初次见面的人该如何应对了。好在殷平夫妇很快走上前来招呼三人去用餐,化解了陆衍尴尬的处境。
晚餐是平常饭菜,一碗清汤,四盘小炒,清淡可口,阿秀的好厨艺令陆衍赞不绝口,不知不觉比寻常吃的多了一些,很快碗中便空了,流霞看见了,不等陆衍说话便拿了青花瓷碗去填饭。相比之下,坐在圆桌对面的殷平却是捡起筷子吃了几口便放下,同时一阵叹息。
何谦见了忍不住关切道:“伯父可是身体不适么?”殷平摇了摇头:“不要紧。”陆衍想了想插话道:“今日晴海之事,确实是千古不遇,伯父若有高见,可否说给晚辈听听?”
殷平打量了陆衍一下,点了点头:“公子救下小女一事,真不知如何感谢才好,在下也不想对恩人隐瞒。依在下拙见,一切皆逃不开前因,或许是命中注定的灾厄。”
陆衍一惊,道:“伯父的意思是,这一切确实和二十年前之事有关?”
殷平点头道:“不错,二十年前在下曾居东都,对当时之事尚有印象。相传六千年前,天帝为了平州大陆安危,用青冥神剑封印了破坏世界均衡的妖孽,而二十年前青冥神剑却在北凉失踪,封印亦随之失效。当年的北凉郡守,最终以渎职瞒报之罪自裁以平息民怨。”
“这个我听说过,据说是因此才得以解除危机。只是不知为何仍会发生今日之事。”陆衍道。殷平接着说道:“解除危机也不过是一时,云华殿公认为天帝代言,其实也是隐瞒了一些事情,或许凡人是不该知道太多天机,不过北凉郡守与在下交情深厚,他的为人我很了解,如没有云华殿背后首肯,他是决不可能放任他人取走青冥神剑,只能说云华殿事后将责任归到北凉郡守那里来应对外界的疑问,而危机并没有根绝,今日晴海异变,怕是也是因此而起。”
陆衍听了缄默片刻,道:“伯父这样说,莫不是对云华殿很不信任,可是谁又有质疑云华殿的根据呢?”
殷平摇首道:“据我所知,对此事的处理,云华殿内部御守之间的分歧也很大,想必当年之事非比寻常,故友又行事不慎,结果只能说难辞其咎。唉,毕竟知交一场,当年不能为他辩解什么,这些年来辞官归乡,唯愿能够照顾他的孩子平安长大,也算了了一件心事。”
陆衍听殷平一番道来,历述往事,觉人生际遇变幻悱恻,不禁叹道:“原来伯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晚辈失敬了。不知当年北凉郡守之子今日又在何处,想必应成长为不负伯父期望的栋梁之材了罢。”
殷平正欲答话,阿秀暗暗扯了扯殷平的衣袖,嗔道:“今日谦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却偏提起这些旧事。。。。。。”何谦在一旁只是默默吃饭,一直并未作声,听阿秀埋怨殷平,抬起头笑道:“没关系,伯父和客人所说之事更是重要,谦儿是不便插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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