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事
“咳……咳咳……”
顾盼跟周皓誉一回到家推开门就被满屋子的浓烟给呛到了，不用看就知道是那两个小鬼搞的鬼，刚才去校门口接他们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了。
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单独回家该有多危险？不是说好了吗？她今天会去接他们，小孩子就是这么没耐心，害她这么担心，而且，看这场景，她又要开始操碎心了……
“苏逸彬苏逸谦，你们给我滚出来，听见了没有……”伴随着狠狠的踢门声，顾盼截至走向案发现场，“我不是警告过你们，不准在屋里玩火吗？你们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吗？快点滚出来……”
周皓誉心里暗自叫苦，他是出门没烧香还是怎样啊，刚处理完一场争端，现在又要处理这布满硝烟的战场，他一边跟在顾盼身后生怕她一不小心对孩子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一边试图安抚着她的情绪，“小孩子嘛，还小不懂事，你不要生气，消消气，消消气，来，先坐下来，有话好好说……”
逸谦跟逸彬也不知道该出来还是不该出来……
因为顾盼经常有很多事情要忙，如果他们处理完现场认完错再好好表现的话，顾盼一般就会忘了生气甚至连忘了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他们也不知道顾盼现在看到他们两个会不会更恼火，会不会眼不见为净……后来看到万能的周叔叔也在，两个小家伙才偷偷松了口气，不是因为怕自己被揍，而是因为周叔叔总有办法哄妈妈开心。
两个小孩在厨房里你推我我推你的迟迟不肯出来更是惹恼了顾盼，最后又是逸谦先站出来，以前他先站出来的时候，顾盼总会有所消气，可是现在，她看着逸谦也觉得讨厌，没来由的讨厌……
不能打不能骂，看着厨房一片狼藉，她的世界观跟着崩塌了……她已经够多烦心事了，现在还要重新装修重买家具，真是火大啊……可是，她为什么要管这两个臭小子？她有什么义务又有什么权利去管？
人家不是说了吗？希望她离开他，不要去管他的事，那她现在是怎样啊？这算是下贱吗？
“我……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们三个人的债？为什么他的事我没办法管……也没办法劝自己不去管？而现在，我……我连你们这两个小屁孩也管不了……我……”
顾盼开始语无伦次手足无措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她自己把自己逼上这地步的，现在时间也不可能倒回到她遇见顾从日前或是两人重逢前了，而且孩子养这么大也不可能去送人了，她该怎么办？无路可退也无处可逃了。
顾从日的事跟这两个小孩子有什么关系？周皓誉有些狐疑，大学四年来他好像没见过顾盼跟那个男生走得近，根据逸谦逸彬的年龄推断，顾盼很有可能是在高中的时候跟人……而顾从日又是在顾盼高中时代出现的人，那么有没有这个可能，两个小孩就是顾盼跟顾从日的孩子？！
所以说，或许顾盼并不是想管顾从日的事，而是……她不得不管，毕竟顾从日是她两个儿子的父亲？！
周皓誉的世界观也跟着崩塌了……
“妈妈……”苏逸彬见顾盼捶胸顿足的有些害怕，却还是跑过去一把抱住顾盼，安慰她，“妈妈，你别生气，我跟哥哥下次再也不敢了，真的，我们只是肚子饿了，才会去厨房里弄吃的，下次真的不敢了……”
苏逸彬摆着两只肉乎乎的小手，一脸认真却让人忍不住想笑，“还有啊，这一次不关哥哥的事，是我……是我一直吵着说要吃的，哥哥才会去厨房的……”
“他为了给我做吃的还把手给烫伤了呢……”苏逸彬是真的很内疚。
“什么？在哪里啊？你怎么不早说啊，快给我看看……”顾盼连忙起身跑过去拉苏逸谦的手，而苏逸谦却躲开了……
躲开了？！顾盼悲从中来，是啊，虽然不是正牌的，但是她这个妈妈也实在是做得太不合格了……放学后让两个五岁半的小孩子自己回来，过了中午还不回来煮饭，回来还没问清楚就乱骂一通，哪有她这种虎妈啊！虎毒还不食子呢！也难怪他们要躲着自己了，这样的她，连自己也觉得可怕……
“妈妈，我没事，你放心，我只是不想你担心而已……”苏逸谦安慰道，他不像顾盼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既然已经受伤了，又何必让顾盼跟着自己疼，他知道自己只是手疼，但是顾盼看到会心疼。
苏逸彬见顾盼的情绪稍微有些缓和，连忙爬到她身上为她舒展了一下眉头，“好了，妈妈别生气了，你不要怪我们了，好不好？我最爱妈妈了……”
“你不怪我就好……不怪妈妈就好……”顾盼边哭边笑，她不知道苏逸谦是否拿自己当妈妈，但是苏逸彬每天几乎一百遍的妈妈早就叫到顾盼心里头去了，顾盼很欣慰，平时一有事苏逸彬总是把所有的罪过都推给苏逸谦，而这一次……他却主动承认了所以错误，儿子长大了，做妈妈当然很开心……
周皓誉就这样静静的站在一旁看完整出舞台剧，这一次他不插手，却近乎完美的解决了所有问题……“行了，别哭了，逸谦逸彬如此乖巧懂事，你高兴还来不及呢，哭什么啊？”
虽然周皓誉经常近乎完美的帮顾盼处理了一些事情，顾盼也说过自己是她最敬佩的人，其实……顾盼才是他最敬佩的人，这场硝烟处理的时间前后不到半个小时，看起来好像是因为两个小孩的乖巧和懂事才让事情解决得如此顺利如此之快，可是这其中又有谁知道？要达到这种效果，顾盼又是跟他们磨合了多久？□□了多久？
毕竟在一个没有父亲的家庭里，能将两个小孩□□成这样该有多不容易……
父亲？！周皓誉起身将顾盼拉到她房间里，解决了那两个小鬼的事，现在是时候解答他的疑问了……
“你干什么啊？我还要去煮饭呢？把我拉进来干嘛啊？”顾盼今天已经被人拉得很不爽了，手臂至今还有些红肿呢。
“厨房烧成那个样子还煮什么饭啊？在你们讲话的时候，我已经定好外卖了，估计等会儿就该送上来了。”
“那你拉我进来干嘛啊？”
顾盼想到刚才周皓誉去陈太太那里找自己应该是有话要说，莫非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你是不是找到什么线索了？你昨晚说过要帮我整理出一份材料的……”
“你怎么满脑子都是……”都是那个顾从日的事啊，周皓誉心里凉极，也更加确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逸谦逸彬是顾从日的孩子对不对？”周皓誉直直的盯着顾盼，生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你……你说什么呢？”顾盼连忙将周皓誉的嘴巴堵上再跑过去把房门关上，“你不要胡说啊，没有的事……”
“那你倒是说说看，孩子的爸爸是谁啊？”周皓誉强压住内心的波涛汹涌，语气平静的问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他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以往出于对自己的尊重，他一般不问她过去的事的，难道是今天自己在顾从日面前太失态了，该死……
“就……就凭我是你的朋友，我关心你不行吗？”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顾盼看着周皓誉近乎绝望的表情有些于心不忍，他毕竟帮了自己很多，可自己也是真心把他当好友，只是……有些事她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不该说……“逸谦逸彬没有爸爸，他们有我这个妈妈就够了，这些年来我不是把他们照顾得挺好的吗？”
“那只是你以为，他们只是怕你伤心不想说而已，孩子总是需要爸爸的，没有爸爸的家庭是不健全的，你心里藏着事，也不打算告诉他们，你这是在剥夺他们知道真相的权利知道吗？万一他们也想知道呢？”
他们确实想知道，有多少次逸彬背着顾盼偷偷问他，他们的爸爸是谁，逸谦虽然表面不说，但是那种渴望知道的眼神他永远也忘不了，有些时候他们两个看着幼儿园的孩子都有爸爸来接，都有爸爸抱，那种失落感和孤独让周皓誉真的很想成为他们的爸爸去照顾他们保护他们。
他之所以捅破这件事，一方面是想告诉顾盼孩子们内心真实的想法，另一方面，其实他也是有私心的……或许顾盼会因为想给孩子找个爸爸而接受自己也说不定……
“真的是我太自私了吗？”顾盼喃喃自语，是啊，顾从日才是孩子们真正的监护人，顾家也有那个能力让孩子过得更好，她将他们束缚在自己身边，让他们陪着自己吃苦，会不会太自私了点？
“可是他就不自私吗？从出生到现在他连帮他们换过尿布都没有，是我辛辛苦苦把他们拉扯大的……”如果要她把孩子交出去，她真的做不到，“而且他现在都有女朋友了，我不能保证孩子一辈子都丰衣足食，但是，至少可以衣食无忧，至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受到后妈的欺负……再说了，他自己都摊上官司了，哪还有时间跟精力照顾孩子啊？”
顾盼不知道是在为自己狡辩还是想为自己开脱，总之她觉得自己不是因为自私才把孩子留在身边的所以她问心无愧，就算是两个孩子在面前她也敢这么说。
有女朋友了？摊上官司了？这说的可不就是顾从日吗？虽然顾盼讲了这么多话，从没有出现过这三个字，可是每一个字都是围绕着顾从日在讲的。
“这个混蛋也真是太自私了！”周皓誉一拳绕过顾盼的头顶打在墙上，吓得顾盼身体往后缩了一缩。
混蛋？是骂自己吗？自私？她刚才已经解释过了，她还是这么不可原谅吗？
“我这就去找他，替你找回公道……”
“什么？”顾盼这才意识到周皓誉说是什么意思，她连忙拖住要跑出去的周皓誉……“不是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他没有对不起我，根本就不关他的事……”死命拖住他……
“哎呀，他没有对我怎么样，孩子……孩子不是我的……”
他们是有交往过，可是顾从日那人脸皮薄得要死，两个人在一起最多也就拉拉手连亲嘴都没有，而且还都是她主动的，况且高中明文规定不许谈恋爱，他们还不至于那么大胆……
“孩子不是你的？”周皓誉苦笑转偷笑，又仿佛解开了他的一个心结，也仿佛解开了一条绑在顾盼和顾从日的绳……“孩子又是顾从日的？”贵圈实在是太乱了，“你去偷了他的孩子？”
“不是……孩子是顾从日和……和我的好朋友苏可生的……”这真的是她非常不愿意面对的事，顾从日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连手都不敢牵却跟别人去滚床单，而且还是在同一时间段！
真的是非常不愿意面对啊……“苏可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也是我的表妹，初中升高中的时候，我侥幸考到了一中，而她却沦落到了一所职专，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会经常联系，后来我遇上了顾从日还喜欢上了他，联系就少了，高三的时候我为了跟顾从日考上同一所大学更是拼命的读书，几乎是足不出户的那种，偶然见到她时，她竟然怀孕了，挺着大大的肚子，美滋滋的拿出一张照片来跟我说，那就是她的男朋友，你猜怎么着？照片上的人竟然是顾从日……”
“混蛋！”
还有更混蛋的呢……
“当时快要高考了，我妈又出了车祸，我忙得焦头烂额的……我真的没想到，等我想到她的时候，她会因为身体过于虚弱导致难产而死，是我害了她，是我对不起她……”
周皓誉见顾盼情绪有些激动，生怕她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来，连忙转移了话题，“那她的家人呢？爸爸？妈妈？”
“我阿姨很早之前就跟姨丈离婚了，苏可归她妈妈管，我阿姨这个人从小好强，经常逼苏可做她不喜欢做的事读她不喜欢读的书，导致母女俩的关系一直很不好，苏可当时哭着求着叫我别告诉她妈妈，否则她会被打死的，我也没办法啊，我让她偷偷把孩子打掉她又不肯，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告诉阿姨的……”
“不是，你别这样，那……那顾从日呢？他当时在哪里啊？这件事不是应该由他来负责吗？”罪魁祸首才是他，不是吗？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一开始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总说在忙在忙，后来他就直接关机了……”
“混蛋！真是混蛋！”周皓誉作为一名律师，深知杀人犯法，可是此时此刻，要是在他面前有刀有顾从日的话，他一定会杀了顾从日的，因为顾从日的所作所为让身为男人的周皓誉都为之不齿。
其实顾盼讲的还只是她内心世界的冰山一角而已，还有一些她根本无从说起，比如说，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在医院里处理完她妈妈后事的时候，顾盼终于见到了顾从日出现在医院里，她当时什么也顾不得想就跑过去给他一个怀抱，就想一直就那样抱着啊，直到……直到她的爸爸也出现在医院里，然后……
“爸！”
“爸？”
顾盼不可置信的看着跟自己异口同声的顾从日，多么讽刺啊！她曾经幻想过有朝一日她可以带着最爱的顾从日去见她最尊敬的爸爸顾明，她可以一手挽着顾从日，另一手挽着顾明幸福的走进礼堂，可是……
可是老天太残忍了，他们三个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医院，而最后一次见面却是在她妈妈的葬礼上，这让她怎么可能心无芥蒂的跟顾从日在一起？怎么可能不留下心理阴影？
还有，爸爸这个称谓她很少有机会开口，就连听到别人喊，她都会浑身不舒服……爸爸？因为这个称谓，她最喜欢的人竟然就成了自己的哥哥？那个人的妈妈还抢走了她的爸爸，害得她的妈妈含恨而终！
顾盼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她有罪！她对不起她死去的好友苏可跟她的妈妈林嘉卉！五年，顾从日离开五年，她好像每天都在给自己灌药吸鸦片，她淡了仇淡了恨，甚至是麻木了，而顾从日的归来对她来说却像是喝完药的那颗糖，她竟然忘了仇忘了恨！就在刚才，她竟然为了他被别人叫成狐狸精！他妈妈才是狐狸精好吗？
顾盼好像还忘了，高三后半学期的她拼了命的读书，只要读不死就往死里读的那种，只不过原因不再是因为向往和顾从日大学在一起的生活，而是因为她别无选择，唯有相信知识改变命运这种话，她想一鸣惊人想一飞冲天，想站在最高处让他们都能看到，想让那个她喜欢了三年却不知道他知不知道的人知道，想让那个她叫了二十多年父亲却跟她相处不到二十个月的人知道，知道她的存在……
甚至，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存在足够影响到他们，也足够威胁到他们……让他们知道这些年来她的心里充满着仇恨让他们不得安宁，让他们知道她不好过也不可能让他们那么好过，她想着报复，想着应该为她不明不白死去的妈妈和好朋友做点什么事才好……所以已经考上理想学府的她丝毫不敢懈怠，继续不舍昼夜的攻读法律……她始终相信，这不是一个需要女侠的江湖，但这绝对是一个需要律师用法律来伸张正义的时代。
可是顾盼好像还不明白……真正的恨是发自内心的冷漠，不去关心不去插手他们的死活，可是她却做不到……她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他们的动态，从一切可以翻查的新闻报纸，了解一丁点他们的现状……
就像哈姆雷特就像基督山伯爵，看似大快人心得偿所愿，实则都是悲剧性人物，因为她还不知道，不报仇她心里难过，报完仇她心里也未必就会好过，因为那都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在乎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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