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颜苏子被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得手脚冰凉，青小象本人却反应的很快，他只是在千钧一发之时侧了侧头，红缨枪只蹭破了他的一层皮相。
清秀的皮相，妖娆的气质，青小象本人也不顾及那百里挑一的好样貌破了相，他盯着刚才朝着自己刺枪的那个女孩：五尺五寸的身高，穿了一双露出脚踝的精致凉鞋，高马尾髻束的整个人脸型都很利索，眉间贴着牡丹花钿。
那是子韶娴，英公主子韶娴。
青小象有那么一点失神，而就在子韶娴慌忙将红缨枪收起来的时候，他们突然听到了华霜殿内传来一声尖叫。
本来子韶娴只是想要逗一下自己这个自从修养之后便郁郁寡欢的妹妹，想到自己善枪法，她正在自家庭院里舞刀弄枪的时候，谁知道竟进来个人，一下子没来得及收手，才挑破了青小象的脸。
子舍脂就坐在庭院里，面容苍白地躺在藤椅上，庭院里种满了夏日的荷花，她在锦鲤池旁看着子韶娴舞枪。
可当青小象进来的时候，她忽然抱着头，盯着青小象破了一道血口的脸尖叫：“脸毁了……脸毁了……我的脸——毁了！全毁了！”
颜苏子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一进来就瞅见这么个场面：子韶娴和青小象都愣在原地，子舍脂痛苦地哭叫着，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子舍脂脸上的伤口很深也很长，几乎纵横在她的整个左脸上。但是也并不丑，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缺憾美，毕竟她五官的底子还在，最多也就是倾城倾国一下子成了普通的国色天香，再怎么看都是个美人。但越完美的美人，就越受不了自己丝毫瑕疵。
子舍脂哭的很伤心，子韶娴连忙扔了红缨枪，她拍着自己妹妹的背，一直到子舍脂靠在她怀里渐渐呼吸平稳，人也冷静下来。
颜苏子递给了青小象一张帕子：“你把这个拿来遮着脸上的伤口，我怕她待会儿又激动。”
于是青小象拿着颜苏子的手帕，把自己蒙成了个江洋大盗。
“神都公主？”他蒙着一张脸，神情很严肃，“我是来为您测卦的。”
子韶娴想起来自己父王为妹妹寻了十七年前那个观星师的儿子，来为子舍脂重新测卦。但是她着实没想到自己竟然失手把对方的脸也挑破了，幸好颜苏子匆匆赶过来，她拉住子韶娴的手道：“殿下别紧张。”
“颜姑娘，你怎么也来了？”子韶娴惊喜道，“原来你可以进宫啊。”
趁着子韶娴的注意力被颜苏子转移，青小象半蹲在子舍脂面前。眼前这个神都公主眉眼间丢了起码半成的风采，她脱下了道袍，穿上了久违的宫廷丝袍，整个脸没有血色，就像个破了脸的白瓷偶人一样。背有点佝偻，或许是因为她险些被刀子贯穿了胃的缘故，东极宫所有的太医在她病床前连夜会诊来整整六天五夜才捡回她一条命。
子舍脂看了他一眼：“你也是来说我祸国殃民的吗，就像你父亲一样？”
她声音有点沙哑，轻描淡写了一句话，却有一种很微妙的风情。
青小象摇了摇头：“你觉得卦象很准？”
子舍脂的眼光有点尖锐，这个道士的口气很嚣张，竟然连“殿下”也不叫，子舍脂笑道：“你父亲给了我一言判词，判了我这辈子的命。莫非还不够？你还要再为我添把刀？”
青小象也笑了，他觑着子舍脂的脸：“殿下多虑了，恐怕现在这幅面相，也够不上祸国殃民。因祸得福，可喜可贺。”
子舍脂握着藤椅的手一下子就攥紧了，她的手指关节泛白，强忍怒气，她只对青小象冷笑了一声，又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颜苏子：“颜姑娘也来了？看来也跟我一样，命劫已破？”
她的眼神有点可怕，颜苏子看着那张破碎了的脸，她小心翼翼上前行了个礼：“殿下好点了吗？”
子舍脂点点头。
颜苏子觉得她可能是来跟自己要金莲花的，于是又说：“殿下的另一只金莲花我实在找不到了，便拿自己的来顶替了。您可别生气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子舍脂慌慌张张地用手触摸着自己的发髻，她突然想起来：她的金莲花全碎了……
黄金怎么可能会碎呢……可是的确全碎了。她摔在地上的那一刻正巧摔在金莲花里，那些金莲花锋利的花瓣把她的背部硌伤了，她却把它们压碎了。当她伤好后第一件事就是从床上跌下来，她的父皇心疼地想要扶着她，但她拒绝了那双充满善意和父爱的手，她匍匐在地上，腰腹间的伤口也差点破裂，她艰难地一边蠕动，一边哭喊：“我的金莲花呢，还给我……还给我……”
她的父皇急急忙忙让侍女把金莲花拿出来，可是当她看到支离破碎的莲花时……
所有人都以为神都公主在那一刻疯了。
她抱着那些碎了花瓣的金莲花哭成了泪人，她嗓子都哭哑了，泪如雨下。痛苦又悲伤地哀嚎着，仿佛手里的不是莲花，是她挚爱之人的头颅。
“金莲花？我的金莲花呢？”子舍脂恍然若失地盯着颜苏子的脸，她又问，“你还有一朵，还有一朵是不是？”
颜苏子觉得下一刻子舍脂就要支撑着她伤痕累累的身体跳起来掐住自己的脖子，她惶恐地退了一步，子韶娴连忙上前拥着自己的妹妹。
“小俗儿别怕，别怕……”子韶娴安慰她，可子舍脂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
华霜殿外前来传消息的小侍女被这个场景吓了一跳。
小侍女哆哆嗦嗦地走到子舍脂面前：“两位殿下？”
子韶娴皱着眉：“什么事？”
小侍女声音也打哆嗦：“乌孙国王刚才进宫了……他跟陛下请罪，请求陛下下令将翁诗瑙翡公主处死，以此谢罪……”
子舍脂眼睛一下子就放出光来，她的声音也一下子大起来：“你说真的！”
小侍女点点头，子舍脂掩着帕子笑的分外暴戾：“哈……哈哈！她死了岂不可惜了！现在她在哪儿呢，又是个什么身份？”
小侍女心惊胆寒：“乌孙国王和乌孙公主已经断绝了父女关系，现如今已经被废为罪人，正准备关押在牢里，等着过几日问斩，圣上旨意都下来了，就连乌孙国王也在圣旨上按了章。”
“哈哈，做得好！”子舍脂扶着藤椅把手站起来，她踉踉跄跄，脚步不稳地走向小侍女，然后按住对方的肩膀，神都公主那张有了疤痕的脸本来是给她添了几分柔弱的，此刻到真是狰狞起来，子舍脂狂笑道：“去——给本公主剥了她的半张脸皮来！她毁了我的脸，就拿自己的脸来还我！她那么喜欢我的金莲花，那就把金莲花塞到她嘴里去，拿金莲花划烂她剩下半张脸！”
小侍女大骇，她连忙跪下：“公主！不可！”
颜苏子在一旁听得脊背发毛，她竟不知子舍脂这般狠毒！
反观青小象，又是另一番姿态，仿佛看好戏一样挑着眉头，也不见半点慈悲。这就是仙人家的儿子？颜苏子觉得还是一旁同样震惊不已的子韶娴和自己是同一类人。
“舍脂！”子韶娴劝道，“你伤了脸难免激动些，翁诗瑙翡虽然已是罪人，但毕竟还是乌孙国王的骨肉，你这么做让西域各国的皇室如何看我东极平都？”
子舍脂眼尖地看到了子韶娴腰间的小妆刀，她激动地把那把刀拿出来，狠狠踹了面前这个小侍女一脚，她说：“你不去？那我自己去……对，我自己去……我自己来剥她的脸……呵……哈哈哈——”
她没有说完那句话就直愣愣地往前扑倒，亏着子韶娴手快将她扶住，否则她就要晕在地上。
“你对她做了什么？”子韶娴惊慌失措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子舍脂身后的青小象。
对方耸了耸肩：“把她打晕了，省得她出去惹事。”
“你……”子韶娴哑口无言，她又道，“就不能温柔点？她毕竟是公主！”
“不，她现在是个疯子。”青小象摊手无奈道。
而另一旁，颜苏子腿软地拽着那个同样被子舍脂吓得腿软的引路嬷嬷，她欲哭无泪。
“嬷嬷咱们赶紧走吧，我害怕。”颜苏子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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