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明如水,灯火微凉,佳肴美食也挨个尝了一遍后,颜苏子在子韶娴的劝解下从一开始的哀怨不止渐渐舒了心结。子韶娴这位公主说是和子舍脂双生胎,性格和长相却实在差得远。她虽长得美,比着她妹妹还是差了那么一块,可她人长得精神又英气,一股子洒脱劲儿。
子韶娴吃着菜肴的时候依旧爱说话,像个话兜子:“颜姑娘,我在宫里的时候常听人说那个观星的妖道说你是五行之命,那是个什么?”
她心直口快,此番有点戳了颜苏子痛点,但凭借着对她的好感,颜苏子耐心解释:“就是命里得遭点挫折才能嫁的了人,我十六岁前方才过了水、火、土三个劫,前几天又被金子砸了脑袋,也该算是过了金劫,如今只剩下木劫了。”
“那又是些什么?”子韶娴摊摊手,继而转向一旁的子桑仪,“我听不懂,皇兄见多识广,你说呢。”
子桑仪正耐心地为颜苏子添酒,他想了想道:“我听人说过五行劫,往往头三遭是天灾,后两劫就是人难了。”说到这儿,他忽地一笑,睫毛浓密到看不清眼神:“常听人说桃花劫也算木劫,颜姑娘可得小心这样的人难咯。”
颜苏子看着他的脸,突然觉得被说得有那么点害臊。
“桃花劫?”子韶娴笑着跟颜苏子打着扇子,“皇兄又在吓唬人家颜姑娘了,瞧人家小脸都被说红了。还有,你净知道诓我,明明知晓我好舞,怎得还不让步金台姑娘上场?”
子韶娴好舞亦好武,不像子舍脂有那么祸乱苍生的美貌,子韶娴注重自己的自身修养,不喜红妆却好红缨枪,又习得一身好舞艺,潇洒些女孩并不拘谨,她有什么便说什么。
因得子韶娴与子桑仪的关系特别好,他们俩在交谈的时候,颜苏子隐隐打听出了一些关于这个丰姿翩翩的博阳王殿下的身世。
原来这位博阳王殿下,一直以来是由神都公主和英公主,还有宋王子孤晧的亲生母亲——柳夫人从小养大的。而在皇室内阁存的皇族备录中,所有的皇子皇女都有这一本小档本,写着他们的生辰、生母以及生平,可博阳王子桑仪,他的生母一栏却空着。
这可怪了,自古以来虽然错了孩子的案例也不少,例如被父亲被戴了绿帽子之类的……但母亲都是可查考的。那么子桑仪是如何没有生母,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东极皇宫里冒出来,还光明正当的入了排行,顺理成章做了五皇子,这让颜苏子思虑了很久。
这种更隐私的事情他们俩就不提了,颜苏子在一旁听得干着急,她自己也不知为何对这个看上去文静雅致实际上略微有些小滑头的皇子殿下这般上心,颜苏子考虑了一下,决定把罪名怪到:因为自己幽居闺室十七年,春心发芽太快,这真是个恼煞人的事儿。
“呀——”天色渐渐暗了,色泽绚烂的烟火却放的更加茂盛:采仙荷、斗鹤雅、秋芬摘、各色各样的烟花样式在天上飞舞如萤火似的,直到酒过三巡,众人皆有点小醉意,子韶娴盼了一晚上的那场节目终于开始了,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颜苏子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原来子舍脂摆宴的宴台稍远点的空地上,有那么一树白桂花,桂花树上挂了几颗夜明珠,又点了一盏白灯笼,那棵桂花树就成了夜晚里唯一如白昼般的地方。
花树下,一盏宝葵台。
也不知什么时候,那架台子上坐上去了一个人,隐藏在酒宴后面的乐班子弹开了琵琶乐曲,众人才恍惚地看到了这个场景,当下便愣住了。
颜苏子也一样。
她以为自己看到了来自敦煌的神。
千金一舞步金台,今日所舞的却并非自己的拿手好戏《步金台》,真正懂这个舞者的追捧者都清楚的很,步金台是个流浪的舞者,她走了千山万水来领悟舞蹈的真谛,从南方的汀洲龙船到漠北的塞外风光,这是个纯粹的艺术家,也是个美学鉴赏家。
端坐在宝葵台上,绝色佳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众人眼里,所有人把眼光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她的风头就注定盖过了东极神女。飞天髻,霓裳袍,她斜坐在舞台上,脚踝的轮廓都那么美,小腿摆的位置也显得身姿婀娜。但颜苏子很确定,这个女孩化了妆。
所谓高手之间,见识尤其广。颜苏子不懂跳舞,但她对妆容的见解丝毫不在她的刺绣之下。步金台是个绘画的天才,她把自己当做一个艺术品,从眼帘上轻薄小巧的色彩开始,她一层一层用绚丽的颜色堆出了妖冶暖意,鹅黄勾勒眉尾和腮骨,桃粉染了眼帘,再到稍微有些幽冷气息的薄罗青,她用这种颜色扫出了纤细秀丽的鼻形。
她在自己的容貌上施画,暖胭冷粉。
步金台起了舞,飞天丝竹在一树白桂花下翩跹如惊鸿,手指翘成了兰花指,胸前掐了一朵刚出了花苞的新荷,她从葵台上站起来,单脚向后弯成个弧形,犹如崇明鸟展翅欲飞。身上的飘带被风吹了起来,勾在了一弯月梢的白桂花枝头上。
剩下的颜苏子记不清了,步金台的舞有点虚幻美丽,很难记住每一个舞步的细节,却能记得那个女孩的每一个表情,她与在座的所有人都被步金台摄了魂魄,步金台的眼神扫过台下,最后落在颜苏子头上的金莲花上,露出一个很美的笑靥来,倾城倾国。
直到舞蹈结束,颜苏子才被众人的如潮掌声唤醒。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两个人:子韶娴面色潮红很激动,仿佛见了舞蹈之神一样露出很崇拜的眼光。子桑仪默默一笑,低头饮着茶。
居然面对这样的绝色女子还丝毫不动容。颜苏子觉得子桑仪有那么一点厉害之处了。
道观正中,那位平朝第一美人子舍脂,在观看完了歌舞后又用了一个身子不爽快的理由提前退席,她绕过颜苏子坐的席旁,突然开了口:“你这……头饰颇美,哪儿来的?”
颜苏子见了子舍脂后有点后怕,下意识往子桑仪那里躲了躲:“前几天在路上一个小摊买的,估计已经换摊位了,我也不知道。公主不是不喜欢金莲花吗?”
子舍脂不语,她看了一眼颜苏子后,转身而去。
是夜,众人皆喝的醉,参加宴会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子桑仪扶了喝酒太多呕吐不止的子韶娴,子韶娴的脚在地上打转儿:“哟——我要飞起来了,就跟敦煌的神女一样……叫我步金台!”
子桑仪无奈跟颜苏子解释:“看样子她今天醉的开心了,我却不放心了,怕她惹出什么乱子来,得亲自送她回去才是。”
临走前,他看着颜苏子散了的发,不着痕迹的替她拨了拨:“今夜虽然有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但希望颜姑娘的下一次参宴更圆满些。”
颜苏子被他这个动作撩拨得有点心神不宁,加上她喝了酒后那种朦朦胧胧夹杂着醉意的感觉涌了上来,让她意识很不好。为避免自己跟子韶娴似的耍酒疯,颜苏子偷偷掐着自己大腿,挺直了腰板:“我觉得今夜宴会甚好,改天希望殿下替我引荐那位步姑娘,真乃神女。”
她装的颇像,子桑仪也放心了些,领了子韶娴一同出了明景观。看着他俩离开后,颜苏子想着自己也要回府了,在周遭扫了一眼,蓦地发现不见了颜琼玖,她本以为颜琼玖在门口的车前等着她,但是到了车夫那儿才发现:自己似乎弄丢了妹妹。
这可不太妙了!
强忍着一步倒三次的醉意,颜苏子知晓这车夫下人们不能随意踏脏了子舍脂的清修道观,只好自己一个人提着裙子亲自去找,愣是找遍了宴台处也没寻见,她这下子算是坏蔫了,便扯了一个负责打扫宴台的小道姑问:“你可瞧见我妹妹了?就是颜家的颜琼玖姑娘。”
小道姑一问三不知,一张呆呆又可爱的脸露出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让颜苏子气得想要打她。幸好有个洒扫侍女记得颜琼玖的样子,慢悠悠地靠了自己的一根扫帚,媚眼抛得都要飞了起来,在颜苏子耐心耗光的最后一刻悠然往一处一指:“好似到那儿边去了。”
她指的是道观内的山水楼景,夜色下从护城河上游引进的清水灌入了这个园林之中,宛如银浪。
子舍脂的明景观就是一个小行宫,不仅奢侈而且美,弯弯曲曲的梅树和绿竹青葱郁郁,带着一股清雅的幽雅气息,颜苏子大着胆子,在四周的小灯笼照射着的石子路上悄悄走着。
她果然找到了颜琼玖的踪迹。
不过不止她一个,还有两个人在。
一个自然是神都公主子舍脂,那张妖冶女道士的脸在夜色下也仿佛闪了光,另一个是个月白衫的男子,清秀娴雅的姿态,就似罩了一层月光纱,很是惊艳脱俗的人。
颜琼玖就站在那二人中间,用手捂着脸,哭的特别伤心。颜苏子透过月光仔细看了一眼,气不打一处来:颜琼玖的左脸肿起来那么一部分,分明是被人掌掴的。
颜苏子想:这算什么,她的妹妹自然只有她和她娘、她爹、她姑奶奶才能教训,颜琼玖再怎么说也是被太妃亲自养大的,顶得上半个公主了,有时候呆了一点还天真了一点,但颜家的女儿怎么能被当做一个软包子打。
她觉得此刻情况不明,隔着水躲在了一处棕桐叶下。
子舍脂吹了一下自己的手掌,抬眼:“这一巴掌是打你不知羞耻,在我的道观里竟也敢勾引我皇兄?”
颜琼玖啜泣了一下:“我没有,是孤皓哥哥托人叫我出来的……”
哦,那个月白衫的就是宋王子孤晧?颜苏子恍然大悟。
子孤晧皱了眉,并没有说什么。
子舍脂冷笑:“孤皓哥哥?颜琼玖你是否忘了自己的身份,真以为在皇宫里养着就是真的公主咯?”
“舍脂姐姐你别生气……”颜琼玖又抽了一下鼻子,话说到一半她触及到了子孤晧的眼神后,立马止了口,又换个话题:“舍脂姐姐你今天怎么了,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玖儿吗……”
子舍脂又道:“少给自己找借口,我明儿就跟父皇说去,颜琼玖恬不知耻勾引皇子,你也甭想再进宫去了。让你抢我皇兄!”
她这个“抢”字说的很暧昧不清,一般人都会下意识忽略,颜苏子莫名涌上一股寒意。她脑海里又浮现了那次十岁前若有若无的记忆:那个美丽的小公主把自己的姐姐推到水里的那一刻,嘴里也是恶狠狠一句:“让你抢我的衣服!你以为我稀罕穿你的破烂品位的裙子!”
她惊了一身冷汗,吓得一脚踩在水里。
果然水畔那头的三个人齐齐往她这里扫过来,她躲在棕桐叶下,心砰砰直跳。
“谁在那里?”子舍脂皱了眉,语气十分有怒意。
算了,大不了跟她扯破脸,反正这现在也没别人,不用害怕像刚才似的丢脸,反正不能让他们欺负妹妹!颜苏子想:她就不信子舍脂还敢杀人灭口了?
正当她想要迈出去,趁着醉意去美女救妹的时候,她被人又拉了回去,这下可真吓着了她。
颜苏子回头一看,一张国色倾城的容貌,笑的很是温柔。纤柔的手握着颜苏子的手腕,步金台朝她摆了摆手,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https://www.bqvvxg.cc/wenzhang/80/80217/4112264.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vvxg.cc。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m.bqvvx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