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生生不息 一
在这座城市生活多少年了，我似乎还是对它那样的陌生，这里不是小乡镇，这里是辉煌都市，喧嚣的尘烟是汽车堵在高架上时愤怒的抱怨，苍白的呼吸是一张张冰冷而看不见五官的面容，那些像是被风吹作无数线条的光，把我亘久绵长的梦变得那样模糊。
面前是庞大的落地窗，里面就倒映着这座繁华的城市，我坐在里面的椅子上，看到了那个正在窗外看着里面的女子，是每一个城市中人都有的疲惫面容，还有依稀的眼泪，我以为她在看我，其实她看不见里面，她在看玻璃中的自己，然后黯然离去。
我低头看着自己长了不少老茧的手，什么时候，自己的手也变得那么粗糙了，不知不觉的，画笔给我的手留下了那么多的痕迹，甚至长出了倒刺，深深地扎进了我的手掌中，我永远也放不开。
整理着手里的画纸，画上的画像我永远也看不腻，永远也画不腻，我不是一个可以说放下就放下的人，甚至，我永远都会钻在自己的思想中，永远沉沦。
把画纸放进包包里，喝干最后一口咖啡，准备起身离开的我，却看到了站在我面前的女子。
她并不是很高，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短袖和过膝的裙子，长发刘海下，包裹着一张娇好如同少女般的容颜，一对温柔如水的眼眸，尽是沉稳和平静。
我眼巴巴地看着她，而她平静的面容也渐渐变得气愤起来，说：“你究竟怎么回事？一个月了，不回画室，打你电话也不接，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把拎起来的单肩包放下，然后招呼服务员过来说：“续杯。”
服务员点点头，端着咖啡走过来，帮我倒满之后，转身询问说：“这位小姐要喝什么吗？”
“奶茶。”文菲坐在我的对面，回答说。
我拿着勺子轻轻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看着上面不停旋转的泡沫，一言不发。
“说话！”文菲很少会这么严厉地开口，对别人都不会，只有我，似乎总是在惹这位大家心目中的温柔女神生气。
“我需要静一静。”我如是回答说。
“静了一个月你也该静完了吧？你知不知道这样把所有的事情都丢下，是非常不负责任的！”文菲继续责怪说。
“我当然知道我不负责任，我要是负责任了，夏莉就不会离开了。”我自嘲地笑了笑。
“你和夏莉……怎么了？”文菲微微一愣，小心地询问说。
“夏莉找我，把一切都说开了，她也原谅我了，但是她还是离开了我，而且不是之前那种生气，是真的不会回来了。”我缓缓地说。
“我不明白，既然都说开了，为什么还要分开？”文菲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问。
“我也想知道，我也想知道啊！”我冷笑一声，“不过我明白，一切的后果都是我造成的，是因为我的不负责任，是因为我的一时冲动，是因为我懦弱无能。”
“所以你就躲起来一个多月，不让我们找到你，如果不是我刚好路过这边的商场，看到你在这里，你是不是打算躲一辈子？”文菲深吸一口气，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这样躲着，我自己会好受一点。”我摊摊手说。
“你是在害怕什么？害怕公司上面派下来的工作不再是夏莉给你的，害怕你看到自己的朋友低头惋惜，还是害怕……看见我？”文菲冷冷地问。
我咬了咬牙，盯着文菲平静的面容说：“为什么你总能看透我的心思？你真聪敏，也真可怕。”
“这不是可怕，也不是聪敏，这是关心。”文菲看着我说。
“我不需要关心，我们之间不应该有这么多的关系存在。”我紧紧地盯着文菲说。
“我们是朋友，我把你当成我的弟弟……”
“好了，我听过很多遍了。”我摆摆手说，“菲姐我再问你一次吧，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文菲冷静地摇着头说。
“你骗人……”
“我的喜欢已经转化成了爱，就这么简单。”文菲低下头，服务员端过来的奶茶，在她面前，缓缓地飘起热气。
“我不懂，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所以我才会沦落到现在这样是不是？”我冷笑说。
“我也不懂，但是我理解的爱就是，他要走，我就放手让他去，他要回来，我会在第一个等在火车站。”文菲的眼眸是无尽的温柔，温柔得几乎要融化这世间的一切。
“这样的自己，也太卑微了吧？”
“每个人对爱的理解都不同，至于卑微，你我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本来就是卑微的，我们自私的爱，更加卑微。”文菲眼眸中的泪水慢慢地流下来，嘴角却依旧带着绝美的微笑。
我心中早已融化，缓缓地站起身来，文菲茫然地看着我，问：“你还要去哪？”
“回画室啊，我可是开了一个月的天窗了，要是再开一个月，估计要被社长抽死了。”我苦笑了一声。
文菲伸手擦了擦眼泪，然后笑着站起身来说：“那就好，我们先把什么感情的事情放一放，现在动漫公司才刚刚起步，你要是掉链子，是被会裁掉的，至于你那个天窗，我已经帮你补上了，不过只有这一次，你要是再开，我也救不了你了。”
“谢谢你菲姐，难怪画室的人都把你当做神明一样看待，女神真不是白叫的。”我感激地说。
“不，女神可是很可怕的，一眼就看穿别人的心思呢。”文菲秀眉一挑说。
“好好，我道歉还不行吗……”
“这还差不多。”
……
动漫公司真的开始进入正轨了，画室里的众人也比之前更为忙碌，虽然和日本那样成规模的体制还差得很远，但是至少是第一步，就像当初我对何灵的父母说的，我宁愿做开拓者死去，也不想做着不喜欢的工作，看着这个行业继续挣扎。
我知道我这样卑微的一个成不了什么大事，但是只有更多像我这样的人进来了，或许在我的有生之年，就可以看到中国动漫的鼎盛。
自从那一晚和夏莉分别，她就再没有出现过，我也再没有收到过蛋糕店送来的外卖，甚至连动漫公司那边也没了她的消息，我不用再去公司里交稿子，也不会再被留在那里画着毫无意义的画，完美无缺的夏莉，真的就像是我臆想出来的人一样，消失不在，或者说，我生命中，有多少人是这样，分开了，就变得虚无缥缈，甚至连回忆都无法承受岁月的洗礼。
可是我的思念依旧强烈，我的爱依然无法消退，别人都说时间会减轻一切，可我的时间还没过去，我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齐书棋的书终于是通过了终审，不过那个副主编还是没有放弃，继续打击着齐书棋，不过在杜欣极强的办事能力中，齐书棋终于要开始自己的签售会。
这几个月，我过得前所未有的平静，画着喜欢的漫画，喝着喜爱的奶茶，思念着爱的人，休息时和文菲聊天，或者去酒吧里听可儿唱歌。
我打电话找李枫楠，李枫楠并没有告诉我夏莉的具体情况，只说一切安好，我也问他对于可儿还有什么想法，他却不紧不慢，只说自己会处理，虽然他已经基本接任了李氏国际，但是他却依然没有变，对人冷漠，做事冷静，不急不缓地让人想打他，不过显然是打不过的。
去了北京的何灵，一直会把她拍的照片寄给我，我对她说网上给我就好，还要浪费快递的钱，她却说电脑里的东西不能陪着我，实质的照片能让我一张张的翻阅，翻阅时的会心一笑，才是摄影的真谛。
我放下了画笔，对我而言这个动作已经做过无数遍，而我并不会觉得，我不会继续做下去。
我望着窗外苍蓝色的天空，从天上飞过的飞机，常常在想，夏莉会不会正在里面俯视着下面的城市？她现在在做什么？还是她其实根本就没有离开，我总是强烈地感觉到，她还没有离开。
文菲伸着懒腰，发出让人酥麻的娇声，只有画室里人全都走光，就剩我的时候，她才会毫不顾忌地发出这样的声音，我笑着望向她问：“画得很累吗？”
“什么时候不累呀，真想放个长假。”文菲微笑着说。
“咱们勤奋的菲姐也想要长假了，看来丁社长最近逼得真的很紧啊。”我叹了一口气说。
“那也不能怪他，我们成绩好了，他就更加可能做总经理，他就像我们的老师，帮了我们那么多，我们当然要回报他，而且别的画室的人一样辛苦嘛。”文菲无奈地说。
“行了，今天差不多了，我要早点回去，明天一早还要去帮齐书棋呢。”我伸着懒腰说。
“嗯，对了，可儿让我对你说一声，她有事不能去了，让你对齐书棋道声歉。”文菲如是说。
“没事儿，多叫点人其实就是怕齐书棋的签售会冷场，毕竟他第一次做签售，就好像我们画画，那是他的梦想嘛。”我点点头说。
“那你去吧，记得穿帅一点，别又让齐书棋给吐槽了。”文菲笑着说。
“嗯，知道了，我先走了，菲姐你路上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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