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尊严与理想 六
我尴尬地笑笑，随她一同走出酒吧，已经过了午夜，即便是酒吧街也是陷入沉寂，大部分的酒吧早已打烊，街上除了一些一夜亮着的霓虹灯，就只剩下不是太过明亮的路灯了。
刚才似乎下了一场小雨，街道上湿漉漉的，空气也微微转凉，之前出门还不觉得，现在一下子变得有些冷起来，不由让我打了个颤。
我愣了愣，转头看了看走在后面的夏莉，她穿着还要单薄，一件单衣和裙子，加上刚才的酒精，走到冷风里本就白皙的脸庞一下子变得煞白。
我急忙脱下自己的外套，上前披在夏莉的身上，夏莉看了一眼，秀眉一挑：“还挺体贴的嘛，又浪漫又体贴，我很难想象你居然真的没有交过女朋友。”
“嗯……确实没交过。”我的声音有些抖，这天气真的冷得太突然，虽然已经进入秋天，但是距离冬天似乎还有一段时间。
“赶紧走吧，不然你就要冻死在外面了。”夏莉看到我的样子，不由扑哧笑了起来。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是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和她分开，至少再多看一眼好，我明知道自己和她的世界太远，可是还是控制不住，越看越不舍，越不舍越想看。
“或者……”夏莉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我留个电话号码给你？”
“好。”我想都没想就回答。
“那你手机拿出来记一下。”而夏莉则是将自己的手机取了出来。
我往口袋里摸了一下那只小霸王神机，眼神瞟了一眼她的那只SONY，不知怎么就再也掏不出来，心头像是被堵了一块棉花一样，让我呼吸都有些困难。
“怎么了？”夏莉见我迟迟不把手机拿出来，困惑地看着我。
“呃……我好像忘记带了……”我只能这样回答。
“真是的，一点都不知珍惜机会，算了，你的号码给我，我打给你，你那不就有了？”
我报出我的号码，在她准备按下呼叫时，我突然伸手拦住了她，在她不解的目光中，我悻悻地说：“回去再打，回去再打，我怕我朋友在家，被他接到了他会嘲笑我。”
“你还有一个朋友？是不是上次在酒吧里把你卖给我的那个？他能嘲笑你什么？”夏莉问。
“你想呀，我这个人平时都不和什么女孩子交际，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笑我的。”
“怎么？觉得认识我很丢脸？”夏莉面容一板。
“没有，真的没有！”我焦急地想要解释，但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谎话让我有些缺氧。
“逗你呢，看你紧张的。”夏莉扑哧笑了起来，“好，我回去以后再打，行了吧？”
“嗯，我们走吧。”我尴尬地笑了笑。
我们两个人缓缓走在安静的马路边，即便是这样的一座被誉为不夜城的大城市，在这个点也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当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昏黄的路灯灯光之中缓缓拉长的两道人影时，就连城市也会显出疲惫之色。
“严楚，你没交过女朋友，总有喜欢的人吧？”夏莉继续和我聊着。
“自然是有的，不过都是暗恋。”我耸耸肩回答。
“是吗？她们都是什么样的，后来怎么样了？”夏莉饶有兴致地望着我。
我被她漆黑的眼瞳望得有些恍惚，如实说：“以前在上学的时候，喜欢一个一直在车站等车的姐姐，不过她已经工作了，为了可以看见她，同学都上车回家了，我一直在那里，望着她会出现的拐角，然后和她一起做一路车，就觉得很幸福很开心了。”
“然后呢？你有没有和她去表白？”
“怎么表白呀？我当时就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学生，后来，有一天，她突然就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等得再晚，她也从来没有出现过了。”
夏莉听完，轻轻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说：“原来你是喜欢御姐呀……那你今年几岁了？”
“二十四。”
“那太好了，我刚好比你大一岁。”夏莉俏皮地朝我吐了吐舌头。
我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或者说，我不敢去想是什么意思，我现在只需要好好享受这段安静的旅程。
“靠边一点。”夏莉突然开口提醒我。
我困惑地抬起头，却看到几个摇摇晃晃的醉汉正从对面走过来，我明白夏莉的意思，醉汉最不讲理，不怕起冲突，更怕他们主动上来惹是生非。
那几个醉汉口中含含糊糊地互相在对话，而且好像还聊得挺热闹，难道醉汉之间也有语言之分？反正像我们这些神志清醒的人是听不懂的。
眼看着他们正在从我们旁边走过，我和夏莉对视一眼，她随意地摊了摊手，然后继续和我向前走时，一只手突然就拽住了她的胳膊。
“干什么？”夏莉尖叫一声。
“小红，你怎么在这里呀？不好好在家呆着？”一名醉汉虽然口齿有些不清，但是还是可以听出他的话语。
“什么小红，你认错人了。”夏莉秀眉紧蹙，企图挣脱醉汉的手。
“什么认错人？你就是小红，当我眼瞎吗？”醉汉指着夏莉怒斥。
我早就已经转身动手，一把将这个醉汉推开，醉汉醉酒身上没有重心，直接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茫然地看了我一眼，怒喝起来：“哪来的兔崽子，敢推老子？”
“谁让你手脚不干净？”我瞪着那醉汉。
“还敢瞪我？”醉汉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而他的那些醉汉朋友也回过头来询问，他立刻呼喝起来，“兄弟们，这不要脸的贱人居然背我着和别人男人在一起，给我揍他！”
“我靠！”我忍不住骂了一句，而那醉汉已经扑了上来，我急忙侧身一躲，我面对这样的醉汉还是不能硬碰硬。
这个醉汉虽然扑到在地，但是其他那些醉汉也是一拥而上，我见势不妙，就着其中一人的冲力将他甩到之后，忙对夏莉喊：“快跑！”
夏莉点头，正想要跟着我跑起来，身后却突然被人抱住，之前那名动手动脚的醉汉此刻暴怒不已：“你这个贱人，被抓奸在床还敢逃跑？”
我见到这兔崽子居然敢抱住夏莉，顿时火气冲冠，妈的老子都没这样抱过，你这个路人甲居然也敢动手？我上去抡圆了就是给他脸上一拳，他痛苦地放开了手，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鼻子哇哇大叫。
我拉起夏莉的手二话不说便跑起来，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了不对，夏莉穿着高跟鞋，走起路来啪啪地在空荡的街道上回响，等我反应过来时，那群醉汉已经围了过来。
“妈的，这奸夫还敢动手，兄弟们给我上！”
醉汉直接冲上来揍我，我这次却不敢躲了，夏莉就在我的身后，我要是一躲，拳头就得落在她的身上。
硬生生的一拳头打在我的肚子上，胃里一阵酸痛，喉咙里就像是要吐出胆汁一样地苦涩，不过这还没完呢，另一个人一脚把我踹倒在地，然后几个人全部涌上来，对我拳打脚踢，好在李枫楠教过我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怎么护住自己的几处要害，我本以为这就是开了无敌，谁想要还是很痛。
夏莉在一旁尖声呼喊着：“你们放开他，快住手！”
她拿起包就开始往那些醉汉身上砸，醉汉浑然不觉，她便脱下自己的高跟鞋，拿着鞋跟狠狠地敲在醉汉的后脑勺上，那名醉汉哇哇大叫地跌倒在地，而其他人也是惊愕片刻，然后舍了我冲向夏莉。
我这边已经松了扼制力，刚才只是被打，没有做什么反抗，所以力气还在，养精蓄锐之下，迅速爬起来，然后往那群醉汉身上扑，我对着夏莉喊：“快跑啊！”
“跑什么？姑奶奶还不信斗不过这帮醉死的烂泥！”说着夏莉又举着高跟鞋往醉汉身上砸，居然有种巾帼之风……
我们如此缠斗在一起，直到马路上响起巡逻警鸣声，我们才被拉开来，最后我、夏莉还有一众醉汉全都被带进了派出所。
……
夏莉瞟了一眼正在看报纸的中年警察，然后侧过头向我吐了吐舌头：“没想到那天晚上我们躲过了，今天还是到了这里来，看来是命中注定呀。”
我满脸苦笑，低声说：“别被他们听见了，不然两件事情一起处理……”
“怕什么，关一晚上就好了，主责不在我们这里。”夏莉说得好像自己家一样。
“怎么，你常常进来？”我讶异地问。
“没有，今天是第一次，你看我像是那种爱惹事的人吗？我听几个喜欢惹事的人说的。”夏莉哼了一声。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进来，以前虽然和枫楠他们打过架，但是我们逃得很快，从来没被抓住过，没想到今天……”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和我一起被抓不开心吗？还是你在怪是我连累了你？”夏莉质问着。
“怎么会呢？是我连累了你才对，要是换成小李子，一个人揍他们一群都没问题，我太没用了，还害得你差点被打。”我抱歉地说。
夏莉见到我这么说，也不由软了下来，微皱着眉头，伸手碰向我脸上的淤青，一脸心疼地问：“还痛不痛呀？”
“没事儿，开无敌呢……啊呀……”我惨叫一声，夏莉的手指刚好触在了我的肿块上。
“你等等……”夏莉摆摆手，然后冲着那名正在看报纸的警察说，“警察叔叔，拜托你一下，我朋友被打伤了，我包里刚好有红花油，让我帮他擦一下。”
警察放下报纸看了我一眼，思索片刻，便把夏莉的包包送过来，夏莉万分感激：“就知道警察叔叔最疼我们这帮人民群众了。”
“你这小姑娘还是不要来套近乎了，你们两个大半夜地还在街上游荡，肯定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否则怎么还会和别人打起来？”警察丝毫不吃夏莉这一套。
“这真的不是我们的问题，那群家伙对夏莉动手动脚，作为一个男人我难道在旁边看吗？”我听到他这话就来气。
“那你们若是晚上好好在家里，不就不会出事了吗？你们两个也喝酒了是不是？我说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都这样放纵自己，将自己的青春浪费掉，就该把你们全部送进来关几天！”警察也和我较上了劲儿，老生常谈了起来。
“凭什么？责任又不在我们，是他们先挑事儿，我们只是正当防卫，凭什么关几天？”我顿时急了，若是在这里关几天，我的画稿怎么办？路编几天不见我，还不把我活吃了？我怎么可以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就由不得你了，我们的人正在调查，而且就算主责不在你们这里，你们参与打架就已经犯了大错。”警察不依不饶。
“你怎么能……哎呀！”我的脸颊上传来一阵剧痛，浑身一颤。
“啊？不好意思，弄痛你了。”夏莉正在帮我擦药，听到我惨叫，急忙道歉。
我的脸微微一红，只顾着和警察争论，甚至忘记了夏莉的存在，她专心地帮我擦着药，这种感觉非常奇妙，那清凉的红花油涂在我的脸上时，心里就像是涌入了一泓清泉，不只让我的伤开始恢复，也让我浑身一片舒然。
她的眼瞳带着让我着迷的魔力，不经意地瞟动间，我的心脏也会跟着急促跳动起来，她察觉到我的凝视，并没有什么反感，而是嘴角微微带起了弧度：“是不是心里在可惜了？”
虽然她说得很含糊，但是我却秒懂，尴尬地笑笑：“没有，没有……”
“都说了有也没关系，不过我发现，我和你聊了这么多，你说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没有，你是不是什么都没有呀？”夏莉微笑着调侃。
“没有……嗯？还真是。”她若是不说，我倒是没有在意，平时也不会去注意自己喜欢说什么。
“你看吧。”
我们两个人相视而笑，似乎已经忘记了我们这还在派出所，旁边那个警察看到我们两个不由叹气摇头，转身回去，口中还在喃喃：“这年头的年轻人真是……”
我们一直坐在派出所，夏莉忍不住打起了瞌睡，脑袋轻轻地磕在我的肩上，这种甜蜜的气氛，一直是我所憧憬的，而且身旁还是夏莉，这个只认识了几天，仅见过第二次面就让我情不自禁想要靠近她的女孩。
率性洒脱，毫不虚伪，美丽大方，快言快语……我想我已经无法用自己的词汇再去描述她，我侧头看着她沉睡的脸庞，那美丽的弧线，又让我回到了那一晚，不是我的错觉，是我真的觉得这样的她如此完美，完美得让我不敢触碰。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派出所的窗外，外面依然暗得像是末日降临，空气之间徘徊的尘埃如同可以清楚看清一般，冒着热气的茶杯，我好像看到了流动的气流，世间的颜色逐渐变成了铅灰。
“警察叔叔……”我轻声呼喊。
“做什么？”
“可以给我本书和一张白纸吗？”
……
从派出所里出来，已经是第二天一早，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城市睡醒了，夏莉也睡醒了，只有我一夜无眠，可能是我舍不得，舍不得那一刻的完美，就像那晚一样。
夏莉伸着懒腰，世界如此喧嚣，她就像是和世界格格不入一般的静谧，转过头来，问我：“要回家了哦。”
我失落地点点头，虽然我之所以不愿睡去，是因为知道时间珍贵，每一秒都能让我看着她，每毫每厘。
沉默片刻，虽然耳边汽车的鸣笛尤为刺耳，但是我觉得这里只有我和她，夏莉缓缓走到我的跟前，俏皮地向我一眨眼：“不过肚子饿了，我们去吃早餐好不好？”
我抬起头来，露出了笑容，我内心明明在抗拒着，可是我还是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地向着夏莉的脚步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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