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尤川绝笔
翌日,一个万毒窟装扮的侍卫带着毒药到了死溪林,李星云拿到毒药之后,他又递过来一个信封:“少祀官给那位的信。”
李星云接过信封,却在那人转身之际直接出手将他打晕,带回死溪林捆起来。废话,送上门的小鱼,不要白不要,不过看来,尤川是真的回不来了,也不知道谢嗣音醒来后得知这个消息会如何。
“前辈,解药送到了。”李星云将毒药递给鲜参,鲜参嗅了嗅,点点头,拿去给谢嗣音服下。
“小哥哥,尤川哥呢?”蚩梦刚从虺王那里走回来,问道。
“没有回来。”李星云也很难过,尤川此去凶多吉少,现在没有回来,多半是回不来了,而大家也明白这个道理,一时之间悲伤的气氛笼罩着死溪林。
服下解药的谢嗣音逐渐有了意识,此时的她又陷入那个困扰她许久的梦中。
伏尸百万,血流千里,娆疆不似往常般清新秀丽,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哀嚎遍地,白骨成堆,这里的子民在哭泣。而她,在奔跑,她在找一个人,却怎么也找不到,她无助地向四周望去,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终于,他的身影慢慢浮现,却双目失神,呆呆地看着她。
“尤川!”
梦中的她道,她不敢相信,最后还是没能救下他,最后还是这个结局,她颤抖着朝那人走近,此时已是泪流满面。
“尤川,我来了。”
一片尸骨中,少女紧紧抱着那位银发苗服神情呆滞的少年,明明二人相隔那么近,但谢嗣音却觉得,如同天涯海角一般远。她贴着尤川哭泣,却突然发觉,自己听不到他的心跳声。
“你……”谢嗣音抬头看向少年,满是不可置信,忽而画面消逝,又陷入无尽的黑暗,可黑暗中,她听见来自那个少年熟悉的声音,在不断反复同一句话:“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嗣音姑娘,嗣音姑娘,醒醒!”
清脆女声入耳,把谢嗣音从噩梦中拽出,只见她神情惊恐,眼角还留着几道泪痕。那个梦太窒息,太真实,全都是血,还有他……
“尤川呢?”
她被陆林轩搀扶着坐起,环视了一眼周围,却没有自己想见的那抹身影,她攥紧陆林轩的手,含泪问道。
可回答她的是沉默,无尽的沉默,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沉声不言,神情都是悲痛。
谢嗣音明白了。
“他,回万毒窟了,是吗?”
她仰着头,声音都带着颤颤哭腔,一双好看的眼中皆是水光。大家见此,都不忍心出声回答,只点点头。
果然如此。所以在梦里,才会看到那样的他,那样的场景,所以在梦里,那个心怀娆疆的人才会反复央她,救救他们。
遍地哀鸿满地骨,无非一念救苍生。
“他又抛下我。他分明说,我在哪儿,他在哪儿的。”
她凝着水眸望向蚩梦,神情是如此地绝望哀戚:“你们万毒窟的少祀官,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这一走,纵使自己有通天的能力,也再难护住他了。
终究还是泪眼盈眶,泪水似莹珠不断的坠落,她只捂着心口哭泣,她好痛好痛,整颗心都好像揪在一起,连接着五脏六腑都在疼。
众人见她如此,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见她捂着胸口不断俯身,直至头磕在地上也未停歇哭声,泪水打湿地面,而她也由一开始的放声号啕到无声饮泣,她实在是哭的太久了,甚至喑哑了喉咙。
“嗣音姑娘。”
终于,陆林轩看不下去了,前来将她扶起,谢嗣音已哭至无力,呆呆地倚着陆林轩,睁着一双红眸,望了一眼四周,可没过一会,本噙在眼中的泪水又簌簌落下,自脸颊滑落,这一番场景,看得众人也跟着无声落了几滴泪。
“为万毒窟,为娆疆,为蚩梦,为我。他这一生为那么多人,却从未顾及过自己。”
她淡淡道,任凭泪水打湿面颊,只倚着陆林轩无声咽泣。她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想不了,她只知道上天将她最喜欢的少年,再一次夺走了。
过了许久,李星云见谢嗣音稍微平复了一些,上前递给她一封信,道:“这是尤川给你的。”
她接过,上面落了端正漂亮的四个字:嗣音亲启。
她将信纸展开,缓缓默读,如同人就在身边一般。
信上初言:卿卿吾思,展信颜欢。谢嗣音捻纸而笑,私想,如今境地,叫我如何颜欢。她逐字阅下,字字情深意切,看得她目含盈光,几滴悲欢泪浸湿薄纸,叹他痴情言。
信上书:
卿卿吾思,展信颜欢
今作此书以诀别,浓浓见时恐已辞世,唯有一愿:万望宽心。
幸于渝州初相识,只一眼,入风月,误终身。
彼时惊鸿一瞥,方晓青莲诗仙之叹——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你便是我之瑶台谪仙,衣裳如月,白裙翩跹,皎皎不沾俗尘忧愁事。
于我来说,你是群星环谒的月,是叫清风停歇的春,是酒浓意酽之下的半捧山泉,是金风玉露之时夺眼的一抹天青。只憾当时唯惘然,执念于青梅之幼妹,疏于他情,不晓红尘,如今想来,实为恨哉。
浓浓几救我于水火,驱我此生之阴霭,如临世之金乌,耀目之光辉。与你相伴数月,深知何为“清阳曜灵,和风容与”。然我凡骨区区,怎敢肖想天上之清灵日月,甘做素云或星辰相伴,了却我心。
今生苦短,肩责沉沉,上有故土之重担,下有万毒之琐碎。前日泣语犹在耳,你叫我放下娆疆、放下万毒窟、放下蚩梦与虺王,我竟无言以许,此等责任负我身十几载,还请恕我难舍弃。若只与你寻一处清欢,而弃娆疆万民于炼狱,我实难欢喜,想来,你也难欢喜。
毒公谋深,以你胁我,我不可不顾,然娆疆绥宁亦我所求,此生不愿再做傀儡一躯,纵人操使,助纣为虐,既难两全,唯以身殉志,方无憾故土。
此前允诺同相伴,复又承下平安一言,然此身困囹圄,终难还矣,唯负你之信任与情深,实以惭颜愧对之。原不信神佛来世所言,今苦至心头,竟也求来生再相会,结发朱绳,鸿案相庄。我愿伫守黄泉河畔,奈何桥头,做冥府之散魂,远望尘世,待得卿卿无恨笑九泉,方携手,共入轮回。
我知你定责我自专,我亦想同你谱一曲死生契阔的江湖佳话,然世事难料,曾数次迎你入我怀,唯有最后一次,我感受不到半分生息。彼时我才知何为失去,何为悲绝。
我虽无卿卿所习之奇门咒法,亦求以我微弱之身骨,全你无虞之余年,此心恳恳,此情切切,只望勿怪,更勿引咎旁人。回万毒窟救你为我所求,纵千万人亦不可阻之,何况寥寥旧相识。他们知我、怜我、懂我,一如浓浓往日,只请卿卿勿怨。
此书将终,此身将尽,然犹有一求。
娆疆之祸不日而至,我知你心怀大道,继剑仙公仪之德,为国为民,乃侠之大者。只有一言请牢记,你除却天下之侠外,亦是我未能远聘之妻,虽未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川已认定终身。你身所负非独独天下大义,亦有我切切私情,只请珍重,以保全己身为上。
言之将终,衷情诉尽,泣涕并下。唯有一愿,望浓浓此生长乐顺遂,勿思、勿念、勿忧、勿愁,纵得余生难回顾,不回顾,为你如此,我亦不悔。
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将候之,只愿来世再相会,了却相思意。
尤川绝笔
蚩梦于一旁好奇地探了探脑袋,却只看见信末“尤川绝笔”四字,顿时止不住泪水,只恨之前次次兵刃相对,从未给过他好眼色,如今竟是生死之别。她偷偷将咽泣忍下,如今谢嗣音已经很难过了,她不能再渲染这种悲伤情绪。
“好一句来世再相会,了却相思意。”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谢嗣音将信纸慢慢贴于胸前,任凭泪水肆意流下,只呆滞喃喃。
“他信上说了什么?”李星云问道,其余人也围了过来。
“他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不后悔,也让我不要怪你们。”
“他还说,他放不下娆疆,却还是为了我愧对娆疆,所以,他以死遂志了。”
谢嗣音将信上所言简简单单概括了一下,眸中毫无任何情绪,只轻轻一笑,笑中尽是苦涩。如今她已落不下一滴泪了,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尤川而死去,不再有任何波动。
“罢了,既然他想救娆疆,我就帮他完成这个心愿吧。”
谢嗣音起身,眼中含着点点泪光,却仍旧倔强地笑,好似绝境中盛开的白花,隐忍又坚强。
毕竟,也是被他以卿卿称作的人,在中原,卿卿可是对夫人的爱称。
“那个送信的人呢?”
“喏,在那呢。”李星云努努嘴示意。
待谢嗣音走近时,传信之人已悠悠转醒,十分紧张地看着缓缓走来的姑娘。
“他,还好吗?”谢嗣音蹲在他身前问道,两只眼睛红彤彤的,明显是刚哭过,语气却十分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少祀官今天早上就被毒公带走了,我也不知道。”
“那你是为毒公传信,还是为他?”
谢嗣音又问,因为她很难想通以毒公的性格,在看到这封说着要以死遂志的信之后,还能把解药送来,毕竟,死人对他可没什么用。
“解药是为毒公送,信是为了少祀官。”
那人沉默了一下答道。
“噢?”
“小人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少祀官,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曾救过我的命,所以,我愿意替少祀官传信。姑娘,想必你就是嗣音姑娘了,请您一定救救他,小人虽然身处万毒窟,但也知道毒公的谋划必定有害于娆疆,有害于少祀官,还请姑娘,救救他。”
“好,我救他,就算他死了,我也要把他从阎王殿里拉出来。”
谢嗣音突然笑了,起身挥剑将他身上的绳索斩断:“你走吧,不要再回万毒窟了。也不必担心背上叛逃的罪名,因为,以后这世上就没有毒公了。”
她轻轻说道,眼神突然变得十分冷冽,分明是十分平静的语气,传信那人却觉得周身的空气都凝成冰,让他打了一颤。
“小人斗胆一问,姑娘和少祀官是什么关系?”
“我是你们少祀官许以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却未迎过门的妻。”
谢嗣音收剑入鞘,只留一抹清冷背影给他,他看着那身苗服背影,越发觉得熟悉,渐渐地和记忆中一抹月白身影重合,他突然明白了,原来是她,是那个自渝州城时便跟着少祀官的姑娘。他缓缓跪下,磕头带着泣音道:“小人——深谢韫玉姑娘大恩!”
一声韫玉,将故事拉回最初。
她叫韫玉,来自东海,为尤川而来,为破局救人而来。
犹记当时,便是她,轻松消除了毒公欲取少祀官左臂之心,他相信,如今的她,也可以救少祀官,救娆疆万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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