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镇和街头的店
这是一个布满了爬山虎的小镇,住在镇上的每一户人家的墙壁上,几乎都爬满了爬山虎,绿油油的布满了一整个墙面。人们在屋前种榕树,十几年的榕树能长到一个小孩双臂环起来那么粗,平常人家二楼那么高,一条条的根须从树上垂下来,小孩子嘻哈打闹路过之时,顺手扯走几根,编成环,插上几朵野外采来的小花。稻谷成熟之际,走在繁闹的街道上,也能闻到来自田间的稻香。挑个天晴的日子,在黎明之际,爬山小山坡,能俯瞰整个集市,太阳从对面升起来,整个镇子仿佛跟着太阳一样在上升,朝阳就把它一点点,一点点的带至你的面前。这就是飘洋长大的地方,一个被爬山虎覆盖,被榕树扎根,被山体环绕的镇子。
镇子很小,被称为集市的地方总共也就两三条街的样子,每一条街的最末端,被称为场口。在集市里有中心小学、镇政府、银行,镇子上的居民有百分之十住在集市里,另外百分之九十都在乡里,场口是每个乡里的居民到集市买卖物品必经之处。集市总共有三个场口,最靠近北边的场口上有一家餐馆,只有在赶集日才会营业。
这家餐馆就是飘洋的店了,从奶奶手里接过来的,一直都只在赶集日才营业。餐馆没有名字,小镇上的大部分餐馆都没有名字,就连唯一一家高级一点的饭店也没有名字。餐馆主人的名字就是小镇居民对餐馆的代称,比如那家唯一高级一点的饭店,一般都是政府的官员,水电厂的管理人员等有正职的人去吃饭的地方,那家饭店的主人姓师,人们就称这店为“师家屋的店”。而飘洋的餐馆一直都是用奶奶的名字称呼的,奶奶姓谢,人们就把这家餐馆称作谢老太家,飘洋刚接下这家店的时候,人们还是习惯把它称作“谢老太家”,大概半年之后吧,这个名称就慢慢变成了“谢老太的孙女家”。也有一部分近一年才开的新餐馆,开始在店门上挂大招牌,起个类似“发祥”的名字,不过镇上的居民还是习惯直接叫店主人的名。
像这样偏僻封闭又小巧的镇子,人们过的是“小圈子社会”的生活,也就是所谓的熟人社会,既然都差不多相互熟识,有熟悉的称呼不用,干嘛非要安上陌生的代称。
奶奶时期的餐馆几乎是没有刻意装修过的,集市的房屋结构都差不多,两三层楼高,楼下是门市,楼上两三层是住处。有极大一部分人家是没有做生意的,门市就形同虚设了,有的人家会把门市租给别人,有的人家则会留下来做客厅,和城里的客厅不一样,这个客厅你进去是不需要换拖鞋的,大门打开就跟开门做生意一样,客厅里放一张凉椅床,几把藤椅,一张简易的桌子,一台大头电视机。老太爷老太太经常聚在这里打打长牌,喝喝茶,也经常有眼睛不好的老太太坐在门口纳鞋垫织毛衣,因为光线好。而奶奶的餐馆就和这种客厅一样,除了砌了一个灶台,分割出了一个厨房区,桌子凳子多了几张,电视挂在了较高的墙壁上,也就没有别的区别了。墙面没有刻意粉刷,地面是水泥地,没有贴地砖。
飘洋接过餐馆之后做了一点点修整,店里的桌子椅子换成了木质的,地板也铺上了木地板,在卷帘门后又安了玻璃门,一半作为橱窗一半作为门的那种,还挂上了一块“营业中”和“不营业”的两面牌。除此之外橱窗后还特意砌了一块狭窄低矮的台子,飘洋在台子上放了一排的植物,厨房区弄得更亮堂整洁,橱柜也换成了新的,也是木质的。一间干净简单又明亮的餐馆,这是飘洋一直都很想要的。可是装修之后重新开业的那一阵子,飘洋的店里生意惨淡,一直习惯来谢老太家吃饭的居民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看了一下店里的状况,又掉头走了。直到两三个赶集日后,店里的客流量才一点点恢复过来,听客人们说,他们是以为谢老太走了之后把店给卖了,装修得这样好还以为东西很贵呢,就不敢进来吃了。弄清楚情况之后才知道是谢老太的孙女接手了,进来一看发现东西价格都没变。
“就是在这样‘高档’的餐馆里吃饭一开始是有点不太自在的,不过一坐下来感觉确实不一样啊,比那些破面馆舒服多了,还洋气哈哈。”四十二岁的老万是飘洋爸爸的儿时好友,每到赶集日都会担着一挑子自家种的菜来街上卖,性子也是直爽,不迂回,喜欢开玩笑说大话。
小镇的赶集日是每个月以4、7、10作为结尾数字的日子,比如四号、七号、十号、十十四号、十七号等。三四天一次,做生意的一般是赶早市,大概四五点的时候,住在集市的人们就能听见门后有说话的声音了。
按时间可以把来赶集的镇民分为几批,第一批是四五点的时候,来镇上卖自己手工制作的竹编凉席的和卖家里自产的稗子这一类有药用价值的作物的。过去十年不管是集市还是乡里,挨家挨户都在编凉席,早市很热闹,还在读书的飘洋如果遇到在假期的赶集日就会跟着奶奶去卖凉席,早上四点就要起床,赶去菜市场,那是凉席早市的聚集地,收凉席的人每个手里都有一把手电筒,卖凉席的人则会人手一个用来辨别真□□的紫外线。飘洋记得,用竹青编的凉席能买六七十,竹黄编的就只能卖二十多。编制的时间消耗都差不多,价格却相差这么大,以前飘洋问过奶奶,为什么不只用竹青编,奶奶回答她,那怎么行,哪有那么多竹子给你浪费。虽然奶奶这样回答了,但是这个问题在后来的日子里却困惑了飘洋好长一段时间,同样的精力做两件事,有一件能得到相应价值的回报,另一件只能得到一半不到的回报,为什么就不能只做其中一件呢。后来大概是高中的时候,有一天在图书馆里看书,她突然就把这个问题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只做的那一件事,而是在于不做的另一件事。从大自然那里得到的东西,从来就不是零成本的。她只是局限在了钢铁森林式的思考方式上。
第二批是五六点左右来集市的,挑着担子担着菜的菜农和开着车子拉着货的小商人,他么一般都是在早市结束后就开始出现,占据自己原先的摊位,这种摆摊的市场也并不是完全有秩序的,大家对于摊位的分配也是出于“熟人社会”的规则。有时候也会有人占了别人的摊位,但被占的人也不能说什么,只有另找其他摊位,于是又会导致一小部分摊位的位置移动,也会出现被挤到偏僻角落的情况。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摆摊的人们还是会早早去占领自己的摊位。
第三批就是来采买的乡里居民了,住的离集市比较远的一般在七八点就到了,因为他们之中很多人都要赶在午饭前回到家里,季节不同时间会有所差别,差不多就是天刚亮的样子。稍微近一点的居民就是□□十点到,这也是集市里最热闹的时候了。不像城里去购物的人们会提一个购物袋,镇上的居民一般都是背一个编织的背篓,有的是用竹条,有的是用一种人造的比较结实的塑料条。这两年也开始有骑着电动车来采买的,多是一些比较年轻的人。
而奶奶大概是赶集日里起的最早的那几个居民了,她四点左右就要开火蒸包子馒头,所以差不多两点半的样子就要起来揉面,夏天的话大概需要一个小时的样子来发酵,因为凌晨温度比较低,冬天的话奶奶就会在睡前揉好面团,起来也就发酵得差不多了。如今飘洋已经不需要起这么早了,因为早在两年前飘洋回镇上的时候,凉席早市就已经消失了,卖作物的人也越来越少。
包子馒头的做法是完全按照奶奶教的做的,飘洋在几岁的时候就会在赶集日跟着奶奶一起起床做包子了,最开始奶奶只卖包子馒头的,后来慢慢的开始卖小面和猪血,再后来才开始做炒菜,之前中午都是不营业的。飘洋做的包子唯一一点不一样的,就是馅儿的种类多了,她加入了城里人喜欢的鸳鸯馅儿、香菇肉馅儿、奶黄馅儿、豆沙馅儿。奶奶时期的包子只有三种馅儿,素榨菜馅儿、白菜猪肉馅儿还有糖馅儿,馅儿的做法很讲究,奶奶说越是精细的馅儿味道越好,把该放的材料都放了才是有良心的包子。
“你看西场口王婆子家的包子,白菜猪肉包的白菜放一堆菜梗,肉全是肥的,糖包子的馅儿只有白糖,还好意思卖五毛。”这是奶奶以前老在飘洋面前念叨的话,因为西场口的人流量相对北场口大,那家王婆子的包子卖的比奶奶的多,不过那个时候也有好多从西场口进来的镇民会专门跑到北场口来买奶奶做的包子,这是让奶奶一直很自豪的,她有一次和王婆子因为菜地的事儿吵架时就喊过话:“我家的包子有西场的人专门来买,我就没见过北场的人专门去你那儿过。”
至于奶奶的包子馅儿,就光说糖馅儿吧,糖要用红糖加白砂糖,再加入花生、芝麻、芝麻油、三鲜肉。奶奶做的食物一直很用心,谢老太家也是全镇公认的最好的包子铺。
十几年来,镇上的包子馒头的价格没有怎么涨过,包子五毛一个,馒头一块钱四个,只有小笼包的价格一直在涨,从最开始的五毛三个到现在的一块三个。价格一涨就是统一的,不会有哪一家卖的贵或是便宜。
猪血汤的做法就比较简单了,只是在汤里加点干菜和姜,调料只有盐、味精、和自家做的油辣子,煮一大锅差不多够一早上的量。粥是最容易做的,熬好了放在那里温着就行,从奶奶那时开始粥就只有绿豆粥和白粥,飘洋也不打算增加花样,在飘洋的观念里,早上喝白粥加叠榨菜再来两个包子才是王道。最耗精力的是煮面和米线,像杂酱、牛肉、羊肉、酸菜这些配料是前一天就准备好了的,但面和米线得一碗碗的下,只要店里一直有客人,飘洋就要一直在灶前忙着,差不多要从六点一直忙碌到九点半。
早市一结束,卖凉席和作物的居民就要吃早饭了,这个时候飘洋的店里就开始忙起来,从屋内一直坐到屋外,大概十来桌,没有一个空位,大家从不介意拼桌,因为差不多都相互认识。
差不多十点的样子,早饭就卖得差不多了,但是飘洋还不能休息,她得开始洗菜洗米,准备午饭,有午饭吃得早一点的人会在十一点就来了。中午的客流量没有早上的多,很多来赶集的镇民是会回家吃午饭的,但是一个菜一个菜的炒还是会把飘洋忙得团团转。
忙碌到下午两点的样子,几乎就没什么客人了。然后收拾收拾,洗洗盘子,打扫一下,就该关上玻璃门,拉下卷帘门,爬上楼补个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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