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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萌芽难长成


回到紫禁城已有多日,死亡的气息如防空警报般,停留于紫禁城上空久久不肯离去。

        康熙自出巡塞外回来,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什么好脸色,有时批阅奏折,还会愤怒地将奏折全扫到地上。我原以为康熙心情不好,是因为一时接受不了简亲王和费扬古的病逝,后来从喜慧口中才知,原来是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前几日以年老退休,扬言已无精力再居庙堂之高,康熙一方面为了避免他再纵容太子胡作非为,一方面体恤他真的年事已高,于是准奏,并赏金银财物不等,赐院落一处以作养老。索额图为官几十年,嚣张跋扈,野心勃勃,在朝中还有着依附自己的集团势力,康熙那般睿智谨慎,又岂会不知?如今索额图主动请求退下,康熙自然求之不得。

        然而,索额图并没有如自己折上所说,真正的退出政治舞台,私底下仍常以“叙旧”为名,与朝中大臣过往甚密,还多次煽动太子插手朝政,唆使太子莽撞行事。虽说当初纳兰明珠以“贪污受贿”的罪名被捕下狱时,为求自保,曾让自己的人假扮成他的人,告发自己有谋反之心,想以“结党营私、图谋造反”之罪名拉他一同下水。康熙几经斟酌,为了权衡利弊,令两党在朝中的势力继续相互制衡,遂网开一面,对纳兰明珠从轻发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如今这般任意妄为,是在考验康熙对赫舍里皇后有多爱屋及乌,还是在考验康熙究竟有多能忍?

        没有夕阳的傍晚,孤燥却显静谧,也丝毫感受不到夕阳离开地平线那一刻的依依不舍。

        前脚刚走进我住的院子,后脚就有人跟着走了进来,我好奇地转过身,一看是八阿哥,心里不自觉地乐开了花。这是自塞外回京后,我第一次见八阿哥。

        八阿哥说:“你走得可真快,我差点儿都跟不上。”

        我笑说:“今儿个还算走得慢了,若是早知道后面有人跟着,我就用跑了。”

        八阿哥笑笑未答。

        两人干站在院子里,我觉得很别扭,便想着让他先到一旁的石桌前坐下,自己回房去端些茶水出来,谁料,他拉住我说:“不用了,就这样看着你,和你说会儿话就好。”

        我的脸一红,停下准备迈开的步子。

        他说:“最近还好吗?”

        我点点头:“能吃能喝,能跑能跳,能笑能睡,你说我好吗?”

        他伸手敲我的额头,笑斥道:“看来我不能再惯着你了,在我面前说话不知礼数也就算了,在皇阿玛面前.......”

        我出声打断他的话:“如果你都不惯我了,谁还会来惯我?”

        他听后,抿着嘴笑起来,嘴角和眼里渗满温柔,似糖似蜜。

        我转开话题:“我又做了几种新的点心,可惜昨儿个有多位阿哥陪皇上游园,偏偏没有你。”

        他问:“味道如何?”

        我得意道:“当然很好!每个人尝过后,都满口夸赞,十二阿哥还特意带了一些回去给他的福晋呢!”

        他拉起我的手,语气略带歉意道:“我最近确是很少进宫,日后,我定会常进宫走动,常来看你。”

        他听出来了?

        我没明说,他却能明白我在埋怨他不常来看我,心里不禁为他这份细心稍稍感动了一下。本来想说不用常来,只要心里记着就好,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一句:“你可得说到做到。”没错!这才是我的心里话,即使不能天天黏在一起,至少也要偶尔见上几面吧!古代谈恋爱,各方面条件都差现代一大截,难道在见面这方面都还不努力为自己多争取一点吗?

        他点头答应我,我顿时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像孩童终于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糖果一样。

        我问:“十阿哥什么时候进宫呢?”

        他说:“最近或许不会有什么机会进宫,怎么了?”

        “还在塞外时,不是答应他,要单独为他做些点心吗?他既是想吃,当然得自个儿进宫来取啊!”

        “十弟也总是念叨着那事,他向来嘴馋,就算是你不小心忘了,他也会抽时间嚷着让你做的。”

        正聊得开心,不识趣的安禄轻步走上前来:“主子,时候不早了,您该出宫了。”

        八阿哥挥了挥手:“你先退下。”

        安禄应了一声,转身退下。

        八阿哥看着我说:“我该回去了。”

        我不高兴地瘪了瘪嘴:“走吧!”

        他轻笑道:“你这副模样,叫我如何放心的走?”

        我“扑哧”一声笑起来,他如此在意我,我实在装不出生气模样。他虽然只来了一会儿,可宫里不比塞外,若是水碧回来看见了,我也不好解释,微笑说:“走吧!”

        他带着试探地语气道:“真走了?”

        我点了点头,催促着他赶紧走。

        他走后,院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刚刚的欢声笑语仅残余空气中,心里不禁觉得空落落的。明明是他先动的心,是他先告的白,是他让我跟他在一起,怎么如今我觉得自己跟一名深闺怨妇似的?我摇了摇头,制止自己再去想他,转身回房。

        十月三日,仁宪皇太后寿辰。皇太后不喜欢热闹,不希望太铺张浪费,所以康熙只是简单的准备了一个家宴形式的寿宴。寿宴加家宴,皇太后的那些孙子孙媳们当然都得进宫来贺寿了。我不想目睹八阿哥和他的福晋在寿宴上卿卿我我,相敬如宾,于是跟李公公说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待李公公应允后,致谢退下。

        我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只知道自己如今正因充当了婚外情人这个角色而格外燥心。

        今日的天气不怎么好,太阳光被厚厚的云层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点点微光,显得有些阴沉且透不过气。房间里闷热不已,我摇着蒲扇,静待了一会儿,实在抵不过那股热气,起身到外面走走。走过长廊时,我看见身穿一袭深蓝色长袍的八阿哥,携着一名身材轻挑、样貌端庄的女子,正朝着宁寿宫方向缓步而去。安禄和两名青衣婢女紧紧地跟在他二人的身后。看到这一幕,我的心不禁咯噔一下,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该来的终究会来,躲也躲不掉。

        见他二人已经看见我,我不能避开,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请安:“八阿哥吉祥,八福晋吉祥。”不管她是嫡福晋还是侧福晋,我唤她八福晋自然不会错。

        “起来吧!”八阿哥命我起身后,很自然地松开八福晋的手。八福晋看着八阿哥迟疑了一会儿,转过脸,眼里满是不屑地上下打量我。为了不与她在眼神上发生什么冲突,我刻意避开她的眼神。也可以说,我是因为心虚才刻意避开。

        八福晋问:“你是哪个宫的宫婢?”

        我说:“奴婢是皇上身边的奉食女官。”

        八福晋还想问什么,八阿哥抢先道:“荃音,你先去宁寿宫,我有事问她,随后赶来。”

        荃音?郭络罗荃音?她是八阿哥的嫡福晋?被康熙骂为“妒妇”的嫡福晋?

        我的惊诧,不料被嫡福晋尽收眼底,她轻蔑的眼神快速地从我身上扫过,一脸狐疑道:“爷有何事问她,还得让荃音回避不可?”

        八阿哥说:“自是需要问的事。”

        “既然爷有事要问,荃音便先行一步,爷问完了事,也早些过来,别让皇祖母、皇阿玛及众兄弟好等。”嫡福晋见八阿哥的眼神一直落在我身上,聪明的她,大概猜到了八阿哥的心思,给我了一个满是杀气的眼神,领着两名青衣婢女极不情愿地离去。安禄躬了躬身子,走到不远处等八阿哥。

        晚风轻拂,旁边的树枝发出簌簌的响声,我不禁微感凉意。

        八阿哥朝我走近两步:“寿宴差不多是时候开始了,你怎么还在这儿?今晚晚宴上,你不用在皇阿玛的身边侍奉吗?”

        我点点头,不吭声。

        “怎么了?”他问。

        我怎么了?

        他作为古代人,当然不会明白。男人三妻四妾,在他眼里看来实在平常,我却极难跟着颠头播脑。决定跟他在一起时,我自以为我可以不介意他身边有多少女人,可事实证明,我要做到释然真的很难。我与八福晋面对面,她理直气壮,我忐忑不安,谁是正牌谁是理亏者,一目了然。而刚刚那一幕,若是搁在现代,他恐怕早就被自己一记耳光给扇飞了。试问,谁会忍受得了自己的男朋友拉着别的女人的手,理所当然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这种甘心共侍一夫的宽宏大度,只有古代女子才会具备,我想我永远也学不来。

        “怎么了?”我久久不语,他复问道。

        我摇头说:“没怎么。寿宴要开始了,八阿哥还是赶紧过去吧!”

        他仿佛对我这不同于以往的态度很不理解:“到底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一面欲伸手来摸我额头,我连忙用手挡开他。

        我讨厌他这样问!即使不能明白我一夫一妻的心思,至少也得明白我看见他和八福晋携手而来心里极不痛快吧!看见自己的男朋友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时会吃醋,是每个女朋友的天性,难道他府里的那些女人,没有因他吃过醋?明明拐个弯就能想明白的事情,他非得停在拐弯处装傻,还是他以为我百醋不侵?

        “我真没怎么,我很好,没病也没痛。”我一股脑子说完,他没有马上接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渐渐黑却的天空,没有星星的点缀,没有月亮的陪衬,黝黯得好似染了墨的画布。

        我摸不透他突然的沉默是因为什么,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我轻声道:“八阿哥若没什么事,宜心就先回去了。”他依旧不语,我有些生气,随便朝他福了福身子,转身欲走。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走到我身前截住我:“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一见面,你对我就不冷不热的,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好不容易等来的碰面,你以为我不想心平气和的跟你说话吗?看到你与别的女人携手而来,我连吃醋的权利都没有?真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在故意和我装痴。还是在他的眼里,我必须是一副温顺可爱,小鸟依人的模样,偶尔一次任性,耍小脾气就接受不了了。

        我撩开他的手,语气不好道:“你一直都很好,我也没觉得你有哪里不好。什么叫不冷不热?非要贴你身上,那才叫热?”

        他一脸愕然,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话,还是因为我突然的生气。

        半晌,他忽而笑起来,我更气:“觉得这样好玩吗?”

        他问:“吃醋了?”

        现在才看出来,你不觉得晚了点吗?

        我撑着腰,故意笑得前仰后翻,冷声道:“少做梦了。”

        他说:“寿宴结束后,恐怕已经很晚了,明日午后,我再抽空去楼音院看你。”

        我鸭子死了嘴还硬:“爱去不去。”

        他微微一笑,嘱咐我回楼音苑好好休息后,领着安禄朝宁寿宫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暗自想到,我受不了自己喜欢的人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我没错。

        翌日午后,我担心八阿哥过会儿来时,水碧留在一旁,我不好解释,遂故意支开她。谁知,我眼巴巴的等了一个下午,八阿哥都没有出现。我从最初的气急败坏,看什么都不顺眼,转至大失所望,说了一大堆自己事后都想不起来的怨言,最后竟然呈现出“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状态。八阿哥没来,是诸事缠身,还是觉得我昨天的态度太强硬了,暂时不想见我?反正不管原因是什么,总之,他没有来,也没有让安禄前来转达什么。

        被恋人放鸽子是一件让人心情低落的事,我很伤心,却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因为今晚偏偏轮到我在养心殿留夜,我不但不能在康熙和李公公面前表现得很伤心,还得强颜欢笑。

        之后,八阿哥又连着几日好似人间蒸发一样,不见踪影。在此期间,我曾梦见自己打电话给八阿哥,还狠狠地臭骂他一顿,他在电话另一头很诚恳地向我认错。可梦终究是梦,怎么可能成真,古代根本就没有电话,如果有,我早就打过去骂人了。我有想过写信去骂他,可惜没有信差。这就是在古代谈恋爱的坏处!就算想找他掐架,也得先见面。

        一日,听闻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前来养心殿请安。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去见他,就算要骂人,也得先见着人不是?我特意让水碧将点心端去养心殿,自己兴致勃勃地跑回房补了个妆,打算在养心殿附近的那个长廊等他。可是等我走到长廊时,却只看见十阿哥和十四阿哥。我疑惑地走上前去请安。

        十四阿哥见我四处张望,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我嘴上这么说,眼睛还是不自觉地朝四处看。

        十四阿哥等了一会,说:“八哥去咸福宫请安了。”

        我猛地将目光转向他,他没想到我反应那么大,面容怔了一下。

        我问:“什么时候去的?”

        一旁的十阿哥说:“去了有一会儿了,我们在这儿等九哥,九哥去更衣了。”

        我暗自咬牙,当我是玩偶吗?开心时,拿出来玩一玩,腻了,丢到一边不闻也不问。亏我还为了见他特意回房补妆,亏我还茶饭不思的想了他那么多天,混蛋!

        十阿哥一时想起什么道:“对了,宜心,你答应给我做点心的,什么时候做啊?”

        没见我正伤心吗?

        我语气不好道:“没心情,等心情好了再说。”随后,我向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草草地请了个安,转身退下。

        转身没走两步,十阿哥追上来,问道:“宜心,你怎么了?”

        我没理他,反而加快了脚步。

        十阿哥站在我的身后喊:“宜心,宜心。”

        十四阿哥走到他身边,笑道:“十哥,你别叫了,我看啊,她今儿个是真的心情不好!”

        十阿哥纳闷道:“心情怎么不好了?难道我们当中有谁招惹她了不成?”

        十四阿哥道:“还真是有人招惹她了。”

        十阿哥不明白:“谁敢惹她?”

        十四阿哥故意打哑谜:“你觉得呢?”

        十阿哥想了一会儿,突然想明白过来,笑着点了点头。

        我苦笑,两个做弟弟的都能明白,他那么聪明会不明白?

        路过御河边,看见河里的鱼成双成对地游来游去,我忍不住停下脚步,指着河里的鱼嚷道:“游游游,有时间游就赶紧游吧!等哪天小爷我心情差到爆表,就把你们全给宰了,统统做成生鱼片。”

        一转身,看见八阿哥和安禄站在离我不远处。八阿哥抿嘴一笑,踱步朝我走来。这会儿想起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董佳宜心的人存在了?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来不及想他有没有听到那些话,赌气地拔腿跑开。跑了没多远,想想觉得不对,我为什么要跑?明明是他失约在先,明明是他的错,这几日生的闷气,也得找他全部发泄了才是。

        我掉头往回走,回到御河边时,他们人已经走了。

        我气极反笑:“胤禩,你混蛋,咱俩没戏了,就这样了吧!”

        后来的一个月,我总是故意躲着八阿哥,走路碰见绕道的情况最为频繁。他或许也有所察觉,将近年关,让一名眼生的小厮给我送了一封信来,我说什么也不肯收。小厮一脸为难,我心里过意不过,才应肯收下。可是一转身回房,就直接将信丢进床头的柜子里,用来压箱底,没有要拆开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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