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故宫
“北京可是首都呢，”布木布泰不想与她计较，毕竟今后要朝夕相对，只和颜悦色道，“政治中心，什么没有啊，何以言土？”
“瞧瞧，说话还挺文言，别人不会写文言文倒不敢跟你说话了。”李凤脸上含笑，嘴巴却很厉害，“得了。洪老师让咱们好好关照你。我也不过跟你开个玩笑，别往心里去啊。”
“洪老师，哪个洪老师？”布木布泰大惊。
“刚才送你来的洪彦啊，”湖北女生伍莎莎笑眯眯的说，“你不会不知道吧。他是咱们班班主任，以后要给咱们上古代文学课的。”
“你说......他是老师？”布木布泰感到脑袋不够用了。
“怎么样？年轻吧，长得又帅，学问又好，书香门第出身，最重要的是，还单身。”伍莎莎说的兴致勃勃。
“别花痴啦，”李凤给她泼凉水，“洪老师那么清高，有你的份吗？”
“你！”伍莎莎气的小脸涨红了，“这么说有你的份喽？因为你是北京人吗？”
一直沉默着的吴霓这会儿倒上来打圆场，“洪老师是师长，你们乱想什么呢？我看洪老师人很正直，我们只把他当作老师尊敬不就好了？”
伍莎莎变怒为笑，“假正经！知道你有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啦，幸福的小女人！”
吴霓窘迫道，“别瞎说。”
李凤紧绷的神情也放松了，“真的啊？快跟我们说说，怎么认识的？”
吴霓害羞的别过脸去。布木布泰轻笑道，“是不是在草原上一块儿骑马放羊的男孩子？”
吴霓更羞涩了，“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想来草原儿女都是这样相恋的吧！”布木布泰笑的意味深长。
布木布泰逐渐发现，尽管时间推移了三四百年，南北差异仍然是显而易见的。北方人看不惯南方人娇气、矫情、有心眼；南方人看不惯北方人粗鲁、官腔、审美俗。在大学校园里，不同地区来的学生虽然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终究还是同一地区的人群亲近些，毕竟饮食习惯相似、交流无障碍。最使她感到失落的是，同学中的北方人，对自己总有一种疏离的客气，抱着既羡慕又排斥的复杂心情。特别是李凤，少不得时常冷嘲热讽。由此她体会到从前董鄂氏在宫中生存的艰难。作为清宫中唯一的“南蛮子”，她的心境将会多么抑悒不乐。自己还常常给她脸色看，想来真是颇感愧疚。如今看来，无论南人北人，都应当互相尊重友爱吧。
布木布泰回到北京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回故宫。尽管如今那里已非皇亲国戚之所，贩夫走卒人人得入，她还是想到自己居住了多年的慈宁宫看看。
周末清晨，布木布泰便沐浴更衣，郑重打扮一番，戴上杭衮送她的平安玉扣。她没有约上苏茉莉或于泰吉，回故宫似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凌霄玉的知识告诉她地铁是一种比火车更为方便快捷的交通工具，用于短途，沟通城市各大要点。北京一号线人满为患，布木布泰在人群夹缝里求得一席站立之地，一些粗鲁的男人在她周围散发着浓郁的汗臭。她心中嘀咕，要是在三百年前，至少得有十个人给自己抬轿子呢。
尽管有诸多不满，听到“天an门东到了”的报站声响起，布木布泰还是感到热血沸腾。熟悉的天an门出现在眼前，仍然是庄严壮观，只是来往进出的人群减少了它的神秘感。她随人群排队买了票，心里抱怨道，“这重商的世道，回趟宫还得靠钱。”
进了里面布木布泰更是蹙起了眉头，这儿哪儿还有一点皇室的威严，简直是熙熙攘攘的大菜市，每个角落上都拥满了游客，放眼望去全是人头，耳中不断轰鸣作响。
布木布泰准确的找到了位于故宫西路的慈宁宫。可是通往西路的红门上却挂着一把大锁。看门的用字正腔圆的北京话说西面儿正在整修，近期不对外开放了。
布木布泰急了，眼见就要回家，却被挡住去路，不得不纡尊降贵道，“行个方便吧，我就进去看一眼。”
那大妈正吃冰棍呢，白了她一眼，“你这小姑娘怎么不讲理儿呢，说了在修就是在修啊。”
“那要修到何时？”
“指不定一两年吧，不然明年你再来？”
布木布泰几乎暴怒，下意识要吼“来人呐，把这个不长眼的奴才给我拉出去”，忽然意识到物是人非，如今人人平等，即便想耍威风也没那个地儿了。
真是悲哀啊。自己这正主儿竟然被慈宁宫的看守拒之门外了。还不能发作！
就算开通如布木布泰，也很难适应这角色转换。
布木布泰沮丧的离开。唯今之计，也只有跟着那些老百姓看看保存下来的旧物了。
“听说北京故宫里的藏品算不得最精美的，上品都给蒋jie石运去台湾了。”布木布泰听见人群里有人这样说。怪不得一路行来，看到的都是从前些较为粗笨的东西，自己顶喜爱的几样倒未见陈列。
“这是顺治朝的朝珠诶，就是做了和尚的那个皇帝戴的。”走在她前面的一个女孩子拉着男朋友，兴奋极了。
布木布泰隔着玻璃望向着曾挂在儿子胸前的朝珠。历经岁月洗礼，颗颗东珠依然饱满圆润，散发璀璨动人的光泽。她想到自己那敏感多情又脆弱早夭的儿子，不由得潸然泪下。
前头一座橱窗前挤满游客。她穿越人海凑近了，那里面陈列的竟然是自己的一件黄色八团云龙寿字妆花缎夹袍。看到自己的贴身衣物展览示众，感觉真是怪异。所幸的是经由精心保管，上面的图案刺绣没有丝毫损坏。她这才有些欣慰。
“孝庄文皇后御用之物，就是那个大玉儿吧。”
“大玉儿和多尔衮嘛.......”语气相当意味深长。
自己和多尔衮的事还真是人尽皆知啊。布木布泰汗颜的逃开。
逛完故宫，布木布泰决定再回皇城东苑的摄政王府看一看。熟悉的东华门外南街有了新名字：“南池子大街”。从前这一大片都是摄政王府的地盘。如今却住进了大量平民，中部还曾被辟为一所小学。布木布泰沿着普度寺前巷走进去，仿佛是曲径通幽，狭窄的巷子尽头竟出现一座青铜雕像，若非上头的字迹“睿亲王多尔衮”，布木布泰倒认不出这雕的是多尔衮。她伫立许久，打量着这陌生的半身像，脸太长，嘴唇太厚，两颊太饱满，多尔衮本人可比这雕像清瘦多了。
一个车夫站在一旁拉客，“这个啊就是清初摄政王多尔衮的宅邸，乾隆时被改名为普度寺啦。您要乐意，我就拉您在这四围跑一圈，再给您免费讲解。刚刚我就拉过来一对小情侣。”
布木布泰摆摆手，径自向里面走去。不得不承认，比起故宫的人流不息，这里真是格外冷清。然而也因了冷清，显得幽静且生机勃勃。正殿是熟悉的满州建筑，高台而低棂。院子里到处开满了洁白耀眼的玉簪花。即便在三百多年前，幽居深宫的自己也仅来过这里两三回。
她曾问道，“多尔衮，这是什么花，细细长长的，色白如羊脂，宫里却不多见。”
多尔衮就笑了，他笑起来冷峻面容变的异常温柔，“这花叫玉簪花，因这花名里有个玉字，我就命人种了满园，往后我这王府里只种这种花。玉儿你喜欢吗？”
这玉簪花竟然还在。又或是后人领悟了摄政王的苦心，即便多次重修，也未移去这小小植物？布木布泰心中感慨，不自觉的捂住了胸口那枚玉扣。
远处走来一对男女，这大约就是方才那车夫说的一对小情侣了吧。普度寺门庭冷落，这是布木布泰唯一看到的游客。
待她再定睛一看，迎面而来的男子竟然是.......杭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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