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愧疚
布木布泰坐在看台的最上一层，一面喝矿泉水，一面吹吹风。广播里正在报出4乘100米的名次：
“第一名、高三15班，第二名、高三5班，第三名、高三13班.......”只听到下面15班的学生一阵欢呼，男生们都围住于泰吉，纷纷向他祝贺。广播又继续播送学生来稿：“下面播送高三13班同学的来稿：祝贺我班在刚刚结束的4乘100米男女混合接力中获得团体第三名。我班的杭衮同学，虽然在比赛过程中不慎摔倒，但在第一名已跑到终点，胜负已定的情况下，他仍然坚持拾起接力棒，带着腿伤跑完全程，保住了班级第三。这种精神值得我们全班同学向他学习。杭衮同学，你是最棒的。”
原来，这一世他叫杭衮。
原来，这就是她让出机会、投胎转世而来的多尔衮。
他的名字里，仍然保留了那个与皇室有关的“衮”字。
布木布泰回忆起方才的情形，杭衮回头，也许原本只是想看看对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可是自己却惊呆了，因为他那如鹰般锐利深邃的眼睛、挺直的鼻梁、瘦硬的面庞，和多尔衮竟然一模一样，不，应该说他就是多尔衮。于是手底一松，自然就掉了棒。然而杭衮却不知为何也掉了棒，而且还一不留神摔倒了，莫非他也带着前世的记忆。不，这不可能，观音大士说过，能够重新轮回投胎的人是绝不会记得从前的。
布木布泰跑完全程便去看对方的伤势，可是，13班的女孩子们却把那人团团围住了，又是递水，又是递药，不让她靠近。自己刚走过去两步，那些女孩们就冷嘲热讽道，“怎么敢麻烦冠军啊。”言下之意，是因为她的缘故，她们的偶像才会受伤。
布木布泰不由得感叹命运的神奇与莫测。前世她头一次见到多尔衮也是在这奔跑的过程中，只不过那一次是马在跑，这一回是人在跑。她似乎注定要和他赛跑，在所有的人中间，惟有他能够追上她、超越她、最终又被她绊倒。
他说，听说谁追上你，就可以和你在敖包相会。
这不是一个新的轮回，只是历史的重复而已。
可是，如今那么多美丽的女子包围着他，他还会想起自己吗？保留着记忆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吧。
布木布泰感觉有水汽蒙住了双眼，一滴泪涌了出来，被风吹到脸上，掉进嘴里，咸涩的。
一瓶汽水递到了面前。她抬头，是于泰吉。
“我请大家喝汽水，呶，霄玉，这瓶是给你的。”于泰吉的语调和眼色都很温柔。
“谢谢。”她接了过来。
于泰吉这才注意到她艳若桃花的小脸蛋上浮着一滴眼泪，“比赛赢了，你怎么哭了？”
“我没哭啊，是风太大了。”布木布泰连忙抹去眼泪，哽着嗓子说。
“你是不是吓坏了，看那男生腿上擦破一大快，流了那么多血？”于泰吉见一向冷若冰霜、似乎有些高不可攀的凌霄玉竟然一个人坐在这里掉眼泪，不由得有些心疼。
“是啊，你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我只是个女孩子，看到那种情形，自然就害怕了。”布木布泰被记忆所牵引，不知不觉对他说出这句话来。
于泰吉一听这话心里可乐了。他一向以为班上女孩子，惟有凌霄玉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没想到她心里还挺崇拜自己的，竟会用“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来形容自己。看来奶奶说“霄玉这姑娘没准喜欢你”这话是不假的。于是连忙安慰道：“霄玉你别自责了，13班那杭衮是自己跌下来的，你也没碰他嘛。再说他就是擦破点皮，没什么大事儿。最终他们班不也拿了第三。你就别难过了。”
布木布泰点点头。
“下次你要遇到什么困难，有什么想不通的事，尽管跟我说，好歹我也是班长，你可以充分信任我、依赖我的嘛。”于泰吉说。
“谢谢你。”布木布泰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向他微笑道。
这时苏茉莉也上来了，“霄玉，你怎么不跟大家一起庆祝，一个人坐在上面呢。”
“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会儿。”布木布泰拍拍旁边的座位，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告诉你个大新闻。”苏茉莉神秘兮兮的向她眨眼睛。
“什么事儿这么神秘。”布木布泰问。
“我看见了，刚才跟你比赛的那个杭衮是个超级大帅哥诶！”苏茉莉两眼放出花痴的光芒。见于泰吉略带鄙视的看着自己，脸红道，“我可没有胡说，不信你们自己去看嘛。”想一想又道，“照理说，班长你也是帅哥一枚啦，可是那个杭衮跟你帅的不一样，他是那种带点忧郁的，哎，我也说不上来啦，反正很帅就是了。听说前不久刚转校过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快高考了还转学诶，”苏茉莉越说越起劲，“不过真是福利诶，以后可以常常看见他啦。”
于泰吉呵呵笑说，“苏茉莉你是不是暗恋人家？”
苏茉莉白他一眼，“不可以吗？帅哥人人得而爱之。”忽然发现凌霄玉毫无反应，只是杵在那儿发呆，凑上来关切道，“霄玉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赢了比赛却反而很伤心的样子？”
“我没什么。”布木布泰勉强挤出半点笑容。
“不管怎么样，听说杭帅哥现在在医务室坐着，我想去给他送药。”苏茉莉娇羞道。
“那我跟你一起去。”布木布泰忽然说道。发现于泰吉和苏茉莉都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又解释道，“不管怎么说，也是因为我的缘故害他摔倒，我也应该前去道个歉嘛。”
“好啊，那我们一起去，班长，你要不要去？”苏茉莉转向于泰吉。
“我就...不去了...”于泰吉有些尴尬的摆手道。
医务室内。
提姆王老师正托着杭衮的脚踝，检查他的脚趾，“脚趾能动吗？”
“可以。”
“那就号，没有伤到估头就号。”提姆王老师点点头，用发音奇怪的汉语说道。一面用红药水和纱布为杭衮包扎好伤口。
此刻，立于窗外的布木布泰正出神的望着里面那张熟悉的面庞，心中百感交集。看惯了前一世他留金钱鼠尾辫的模样，额前忽然多出些头发来，她倒有些适应不良了。肤色比从前白了许多，那件有伤风化的月白衬衫并未遮掩住他的胳膊，反倒显露出坚实有力的肌肉。想想看，他们前一世曾有过那样长久的纠缠，她却从未看到过他真正的身体。仅能从那庄严的摄政王朝服下隐隐感觉到他宽阔的肩膀和细腰。
这时几个别班的姑娘嘻嘻哈哈、推推攘攘着闪进了医务室的门。她们将杭衮团团围住，好一阵嘘寒问暖，外加搔首弄姿。
苏茉莉的秀眉轻挑，不满的嘀咕道，“这些人像苍蝇一样，烦人死了，还让不让我家杭衮好好休息了。”她的醋意隔着十丈远都能闻见。
布木布泰想，前一世苏茉儿为了守护自己，终身未嫁。别说是主仆，就是亲姐妹之间，也未必有这番情谊。如今自己难道还吃她的醋不成？前世只是情势所逼，难道这一世也要因为自己和多尔衮误了她终身？况且多尔衮已经投胎转世、忘却前尘，倘若他能喜欢上苏茉莉，从此轻轻松松、快快活活的度过一生，也是善莫大焉。果真如此，自己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无论是亏欠多尔衮、还是亏欠苏茉儿的情谊，都算是偿还清了。可不知为何，这般想来心中竟然十分感伤，“我就不进去了。”她说着忽然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红药水，“你把这个交给他吧，”顿了顿又道，“想是不必了，老师已经给他上过药水了。”
“霄玉你是怎么了？”看到凌霄玉魂不守舍的样子，苏茉莉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你不是说要看看他的伤势吗？现在怎么又......你是不是怕他怪你，依我看他人挺好的，一定不会的。”苏茉莉那笃定的语气，倒仿佛她很了解杭衮似的。
“不是，我想回教室温温书，拉下许多天课了，我有点不放心。”
“也好，”苏茉莉说，“那我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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