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她甚至…割过腕…
季川窝在沙发里，脸色晦暗，四肢传导着密密麻麻的刺痛。
整个人，整颗心，陷在无法自拔的漩涡里，沉溺。
姜野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单握着打火机一搓，蓝色火焰蹿出。
他猛吸一口，烟雾缭绕间，可以窥见他紧绷的神情。
“曾经一度她连临安两个字都听不得，整个人颓废至极、彻夜难眠，被诊断为重度抑郁却不配合治疗。”
“肩膀上长好的伤口时时幻痛，她甚至……割过腕……”
姜野的话像一记闷雷，轰然在季川耳边炸响。
心底陡然窜起一股噬骨的痛，一路蔓延，直至将他吞噬。
他漆黑的眸望向前方虚无，思绪一点点聚拢。
十三年前，季川就是在一种极端的情况下见到她的。
姜野继续说：“再后来事情出现了转机，她不再抗拒治疗，很努力地配合医生的所有方案。”
他掐着烟朝窗外点了点烟灰，“那段时间她口中经常念叨着一句话：无惧黑暗深渊，光明终会将至。”
——无惧黑暗深渊，光明终会将至——
闻言，季川紧紧闭上眼，仰头靠在沙发上。
心跳开始变慢，血液逐渐凝固，空气越来越稀薄，他只觉呼吸难耐，窒息得要死。
他仿佛穿越时空，看到女孩手腕间醒目的红，刺痛着他的双目。
姜野包括姜至父母曾经问过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只摇摇头，没说话。
在别人看来没来由的一句话，却是那段日子里照亮她的光。
也正是这句话，拽着她一点点走了出来。
姜野的声音再次传来，“熬过病情最重的两年，她的情况终于好了起来，可以正常上学、社交，只要定期去做心理治疗就行。”
“一直到现在，她依然定期做心理治疗，甚至比以前更加积极。”
“是因为你，她不想和你在一起的她，是个有心理问题的人。”
姜野想起曾经姜至跟他说有喜欢的人的时候，整个人都发着光，好像又重新活了一次。
“她说在酒吧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莫名被吸引了，忍不住地想要靠近。”
“你可能不知道，她从来没谈过恋爱，没喜欢过任何人，对于别的男人的追求，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姜野顿了顿，眼神沉了几分，“因为13年前那件事，她回到学校后被一些坏孩子造黄谣，导致她刻意回避两性关系。”
“所以当她告诉我要追你的时候，我很震惊。”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靠近一个男人。”
季川猛地睁开双眼，陡然想起上一次在商场天台解救跳楼少女的事。
当所有人不理解一个未成年小姑娘被造黄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的时候，姜至站了出来。
她说她理解，她说她明白。
那时季川只是以为她共情能力强，说来安慰那名跳楼小姑娘的。
可现在看来，不然也。
因为她也经历过同样的遭遇，她感同身受，所以她能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可当时他是怎么做的？
他当时为了推开姜至，拒绝了她主动示好请吃饭的好意。
为了让她死心，他无视她手臂上的伤，还故意用夏菲刺激她。
他还清楚地记得——
那天，雷声很响，雨很大，持续了一整晚。
她得有多害怕……
还有后来他在训练场上跑步，姜至倔强地跟在他身后。
他明确地告诉她，他不喜欢她。
那天也下了雨，可是那天她没有回家，没有他外套的支撑。
第二天，她就生病了。
他依稀记得，那晚他被雷声吵醒，他那时还以为姜至怕雷声，本想去找她安慰她。
但他没有。
那一晚，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想到这，季川第一次觉得自己真该死。
每一次，在姜至脆弱、崩溃的时候，他不光没有给予丝丝安慰，还在她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姜野声音很淡，透过听筒传来：“她努力做一只扑火的飞蛾奔向你，哪怕最后被烈火无情吞噬，她也还是这样做了。”
“她曾经想过放弃的，在得知你家在临安的时候。”
“临安于她而言，是一个无法接近又无法远离的地方，是一个她心存执念却又不敢靠近的地方。”
“她的高考成绩很好，可以去京北大学，那是她梦想的大学。但她没去，因为京北离临安太远了，所以她来了津城。”
季川双目依然紧闭，颤抖的眼睫根部，仿佛挂着水珠，在黑夜里闪着冷光。
怪不得，她在得知他在京北上的大学后，眼里的艳羡难以遮掩。
因为那里有她梦想的大学。
季川看过她的资料，她高考成绩非常好，上京北大学完全没有问题的。
但她放弃了。
姜野摁灭烟蒂，有些疲惫，“那件事过后，她再也没去过临安。季伯父忌日那天，是她13年来第一次踏上临安的土地。”
“她想放下心里的症结，她想好好和你在一起，所以她去了。”
“也是在那天，她再次坠入深渊。”
决定去临安祭拜的那天，姜至一路上都很紧张，姜至父母和姜野陪着她去的。
到达烈士陵园后，她去了趟洗手间，正好接到了夏菲的电话。
她从夏菲那里得知了季川和季铭的关系，她根本无法面对季川，也更加无法原谅自己。
她觉得，那个人是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是季川。
她已经破坏了别人家庭的完整性，她更不能接受季川因为她而失去父亲这件事。
季川是她第一眼就爱的人，她爱的人却因为她失去了父亲。
她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
姜野重重呼出一口气，搓了把脸，“她本来就很自责季伯父因为救她而牺牲这件事，更无法接受你是季伯父的儿子这件事。”
“谁都可以，但你不行。”
“这段时间，她每天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紧绷的神经不断撕扯着她，她没办法，只能躲着你。”
姜至从来不觉得一命换一命于她而言是一种新生，她觉得自己不值也不配让别人拿命去换。
尤其是对方是人民警察。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难道因为他们是警察，身上肩负着为国为民的责任，所有的牺牲就都是应该的吗？
可是，警察的命也是命。
他们也是孩子、父母、丈夫，也有自己的生活和未来。
可事已至此，她又无可奈何。
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静谧的夜里，往事再次被翻开重提，伤疤未愈，鲜血淋漓。
姜野指尖转着打火机，思索良久。
最终，他沙哑着嗓子开口：“季队，十三年前确实是我们姜家对不起你，如果你……”
后面的话，姜野有点说不出口。
牺牲的人是他的至亲，他不确定季川是不是会毫无芥蒂地去爱姜至。
“我爱她。”
“我们会幸福，会有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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