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落定
事情回到眭然质问宁恪的那一天。
在这之前宁恪虽然并不相信山忠王卉夫妇在滨湖公园里的说辞，倒也没有怀疑过他们的身份。因着眭然心中对陈晨王卉的为难之情，宁恪便有心晾晾山忠夫妻俩，也想借此来看看他们的反应。
他没有料到的是眭然随口提到的她的职业被山忠留意到了，并联系上眭然的同事刘钰，最后直接找到了陈晨和王卉。
从眭然那知道莉莉已经被送走这件事后，宁恪第一时间打给了陈晨。在他的感觉里，陈晨应该是一个勇敢无畏的男人，怎么也应该争取一下莉莉的监护权。
陈晨在电话里与他说起这件事时心情还算平静，把与山忠魏梦谈话的大致内容告诉了宁恪，末了说了一句：“其实他家也挺不容易的，这么些年，唉，大概是我们和这孩子没缘分吧。”
宁恪没有吭声，心里却已经起疑，山忠和魏梦只顾着在陈晨夫妻俩面前大倒苦水，感化两人，希望能够早点把莉莉接回去，却丝毫没有在意过孩子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于是宁恪问陈晨要了山忠家的地址，驱车开到了华润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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眭然那通电话打给宁恪时天就已经黑成了一片，这个小区里的每一个楼栋都装有防盗门，需要来客呼叫楼栋里的住户才能打开，宁恪看着单元门上的按键，双手抱臂，思考着要怎样才能够进去。
正是晚饭时分，万家灯火。宁恪独自站在路灯下的身影反倒有些凄清，当他终于想好要按下按键的时候，听到楼道里传来了烦杂的脚步声。
宁恪立马侧身隐到了拐角处，四五秒之后防盗门从里面被打开，两男一女走了出来。宁恪朝外看去，认出了当中一人就是山忠。
几人在不远处的花坛边停了下来，另一个背对着宁恪的男人对着山忠发难：“我说你把她找回来干吗？你不会真的要养那个小丫头片子吧？”说完鼻孔朝天，十分厌烦地看了一眼楼上。
山忠的脸在路灯下煞白，与黑夜对比下显得可怖。他表情看不出悲喜，对着那人说道：“阿诚，好歹她也是你女儿。”
那男人冷笑一声，“哼，女儿？女儿管个屁用。”
两个男人之外的另一女人是魏梦，她听到那人的话后明显不乐意了，“都是因为你们造孽，当初把孩子丢弃了，才害得我的俊俊早夭，害得我到现在也没能再次怀孕。那个和尚说得对，因果报复，才这样业障深重！”
魏梦这话说得又快又大声，那男人急忙就想上去堵住她的嘴，一转身，宁恪就得以看清了他的脸，一张和山忠十分相似的面孔。
“你在外面胡说八道些什么？！她当初可是自己走丢的。”山诚说完这句话莫名有些心虚，不由四下看了看，生怕有人知晓了秘密。
“呵呵，走丢？她怎么丢的你心知肚明！你可别忘了，你老婆到现在也还没怀上吧？”
山诚被戳中痛处，方脸涨得通红，“你也别往外摘，当初的事你们也有份！”
“好了，别吵了。”这两人吵个不休，山忠不得已低喝了一声。“不管怎么样，找到她了就是好事，不管有没有用总要试一试。你们别给我捅娄子，要是被人发现了，孩子还了事小，这可是要坐牢的。”
山诚对兄长的话就是左耳进右耳出，撇了撇嘴，转身离开，山忠和魏梦也紧接着上了楼。
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宁恪才从漆黑的角落里缓缓走了出来，春寒料峭，比如夜风，比如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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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们真的以为再把莉莉找回去就能弥补他们曾经犯过的错，就能再次怀孕生下男孩吗？真是荒谬。”眭然在车上听完宁恪完完整整地叙述了一遍经过后说道。
宁恪开着车在通往福利院的大路上，他们今天要去接莉莉送回陈晨那。
“其实在他们当初做下那一举动的时候错误就已经注定，再也不能悔改。法律有规定，丢弃孩子的亲生父母在孩子被领养后是不能够再要回来的。”
眭然点点头，但又有些遗憾，“可惜没有证据，不能够惩治他们。哎，其实要是他们打死不认的话，我们也没那么容易能要回莉莉。”
红灯前，宁恪把车停了下来，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们这辈子内心的不安和痛苦就是给他们最大的惩罚了。”
这话让眭然好奇心突起，她凑近了宁恪问道：“所以你说你把事情解决了到底是怎样解决的？”
女子身上淡淡的清香和热意传来，让宁恪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紧了紧，他反问眭然：“他们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眭然想了想，“心虚？”
“心虚算是一种表现，他们最大的弱点其实是迷信。”
眭然似懂非懂，“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做的？”边问边抓住了宁恪的衣袖。
宁恪瞥了一眼扯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
“绿灯了。”
见状眭然也不再多问，她回座位坐好，双手玩着安全带，回想着这些日子来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自言自语道：“所以说善恶有报，天道轮回真是不假，冥冥之中上天自由安排。”
“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啊！！”眭然哀嚎了一声。
宁恪安静地开着车，忽然插了一句：“那你呢？”
“我？”眭然一脸迷茫，回答得也糊涂，“我从小就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骗人钱财，不与人为恶，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吱——，一个急刹车。
惯性作用，眭然的头差点就撞上了车窗玻璃，当她正想抬头看看是不是前方有行人时，宁恪忽然靠近，低沉的声音传来就像无法抗拒的诱惑，让她深陷其中。
“那你呢？有没有，日思夜寐的情债？”
他直直地看进眭然的眸子里，像是极度渴望看穿她的内心，捕捉到答案。眭然下意识躲开了他的视线，不自然地笑了两声，“呵呵，没……没有，我从来没骗过别人的感情啊……”
宁恪的目光瞬间就起了变化，一丝讽刺毫不掩饰地从他眼神中传递给眭然，好像在嘲笑她是个胆小鬼。
“可是我有。”
说罢重新启动了汽车。
若不是确信自己和宁恪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元宵灯谜大会上，眭然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年少不懂事的时候欺骗过小小宁恪的感情。她实在是丈二摸不着头脑，难道真的有小说里面写得前世的债，今生来还？
眭然为自己狗血的想法倒了口恶寒，不由偷偷看了眼驾驶座上的宁恪，他的侧脸从这个方向看过去高贵而又清华，神色平静，仿佛刚才的那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幻觉。
车在通畅的大路上开着，很快就开到了福利院。眭然已事先和陈娟打好了招呼，因此莉莉也早早得知了消息在福利院的院子里等候着。
宁恪把车停在了门口同眭然一道走进大门，老远就看到了一群小孩子在张娟的陪伴下玩着游戏，眭然看到站在一群孩子中甚为显眼的张娟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并行的宁恪说道：“我发现，在所有的故事中，其实有一个人一直没有出现。“
山忠，山诚，魏梦，少的那个……“莉莉的亲生母亲。”
宁恪平视着前方，淡淡回道：“也许她出现过。”
眭然又在脑子里把近日来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除却亲眼所见的，那就只剩，“你不会是想说那天对莉莉动手的其实不是魏梦，而是莉莉的……”
“我只是猜测，毕竟现在在魏梦的意识里莉莉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没有理由动手。而对于莉莉的母亲来说却又完全不同，我想在她的意识里，莉莉大约更像一个诅咒吧。”
眭然被宁恪用到的“诅咒”这个太过沉重的词压得呼吸一窒，停在半路，沉默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说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被封建传宗接代的思想枷锁逼成这样，这两个女人其实，也挺可怜的。”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只有几只鸟扑腾着翅膀飞过上空。
“执念吧。”宁恪幽幽说道。
两人都默契地不再出声，享受着这一刻尘埃落定的美好。
直到不远处的莉莉发现了他们，大喊着“小然姐姐”、“宁恪哥哥”扑了过来，才打破了两人之间难得的安静。眭然迎上去抱住莉莉，不露痕迹地拉上她的衣袖，那皮肤上的紫红色瘀伤已然消掉，再无痕迹。
眭然转过头，微微仰着看向宁恪，脸上浮现出一个微笑。
“莉莉，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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