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就这样抱着他，过了好久好久，感觉很安静。我真希望我可以安慰他，我真希望我可以为他做些什么。可是现在我只能做这些，企图能减轻他的一点点悲伤。

        “你抱得太紧了。”他突然在我耳边说。我吓了一跳，忙撒手。他微笑着看着我，眼中的悲伤与空荡仿佛销声匿迹。我看着他的眼睛，其实只是他藏得太好。他真正开心的时候，不是这个表情。我笑笑，想要让他相信我已经被他骗过。我说：“安慰你嘛，当然要抱紧一点。”不然你怎么可以感受到我的心。他摸摸我的头，他说：“谢谢你的安慰。”我摇摇头。我的安慰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的，应该是我感谢他，让我坚定了自己的心。

        “咕……”在这个多么安静的时刻，我的肚子居然叫了起来……对了，我想起来我还没有吃早饭。他笑了笑：“没吃早饭？”我点点头。他说：“既然这样，我请你吃饭吧。”我有些懵。他笑笑，说：“我做给你吃。”他拿起椅子上的一件衣服披上，说：“走吧，去买菜。”我心里扑扑地跳，有生之年能够吃到喜欢的人做的菜，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突然有什么事情跳出来，我一惊，拉住正要出门的他，惊恐地说：“我……我还没锁门……”

        回到家锁好门，我跟着叙一去了附近的一家超市。超市里人很多，我紧紧贴在叙一身边。他好笑地低头看我：“你干嘛呢？”我若有其事地说：“我怕走丢了，我可是路痴。”我很佩服自己，撒谎都撒得这么理所当然。他笑了笑。他的心情似乎好起来了。我暗自偷笑。“你喜欢吃什么？”他问。我很认真地想了想：“水煮牛肉，可乐鸡翅，清蒸鲫鱼，麻婆豆腐，四喜丸子，糖醋排骨，东坡肘子，清蒸鸡，茄汁鱼卷，叉烧鱼……”我把我想吃的说了个遍，他低头看我，有些无奈。我说完后舔了舔干瘪的嘴唇，笑笑。他说：“你真能吃。”我连忙说：“不，我吃得很少的，一点点。我拿手指比了比：“就这么点。”我很认真地说：“所以我很好养的。”他笑看着我，眼中说不出是什么情感。他推了一个购物车，说道：“那就快买吧，要不然赶不上午饭了。”

        和他并排走在一起，看着他仔细挑选着食材，感觉就像情侣一样。我偷偷笑了笑。不过，不巧的是，就在前方，在那个卖鸡翅的地方，我看到了毛双子和她的小男朋友。我痛苦捂头，打算从他们面前飘过……不幸的是，秦雨已经看见了我。他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杨十里！”毛双子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真是个憨厚的小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和他的关系这么好了，好到他可以在他女朋友面前热情呼唤我的名字。我瞄了瞄身边的叙一，他正看着毛双子那边。我拉着他走过去，向毛双子点头笑笑。如我所料，毛双子正细细打量着叙一，不时又瞟瞟我，最后目光定格在我拉着叙一的手上，然后嘴角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我连忙松开手，心虚地看着毛双子。叙一笑笑，对毛双子他们打了声招呼：“你们是十里的同学吧，你们好。”秦雨很热情地回了句：“叔叔好！”带着对长辈的礼貌。这小伙子一定是一个在家孝顺父母在学校尊敬老师结婚后还孝敬丈母娘的好孩子。我偷笑一声。

        我看到叙一的身影顿了顿。看吧，他果真是个老男人。毛双子看看我，冲叙一点点头：“叔叔好。”嘴角挂着一个抑制不住的笑。这小女孩儿本来就不经常笑，一笑起来还这么得瑟，真是苦了秦雨。这个憨厚老实的男生不知道遭了多少摧残。

        我拉着叙一逃离这里，毕竟我也尴尬，他也尴尬。可是为什么想起来很好笑……我偷偷笑了。他跟着我走，一直没有说话。

        沉默，沉默，沉默……

        我看到前面的水产区，一蹦一跳地奔过去。水产区的确是水产区，他奶奶的一地都是水。我脚下一滑。我想完了今天我要在我喜欢的人面前出丑了摔下去的姿势一定要好看点最起码不要四脚朝天……

        就在千钧一发之刻，身后有一只有力的手搂住了我的腰。我放开捂在脸上的手，其实不用看，也知道是叙一。我冲他笑笑。他突然说：“我真的有那么老吗？”我扑哧一笑……啊，对不起，我笑出来了。我看见他本来就有些发黑的脸更加发黑。我站好，摇摇头，摆摆手：“不，一点也不。只是因为他们以为你是我叔叔，才叫你叔叔的。跟年龄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很认真地解释道。

        他偏头看看我，突然笑了：“对嘛，我明明很年轻的。”他撑腮作思索状：“早知道就当你哥哥了。”我瞬时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真不要脸啊。他脸上一扫阴霾，笑着拉着我走向鱼池，说道：“快选，哥哥我给你买。”我一脸黑线地看他：“叔，你能正经点吗？”

        买了好多东西。看着叙一大包小包地提着，我心里真是前所未有地充实与愉悦。所以说，有一个外星人就是方便，你可以把你全部家当以及你，都担负在他肩上。

        而当看完叙一做菜的样子后，我才真正明白，所谓外星人，是一种多么强大的生物。原来做菜也可以如此优雅，他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修长的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明明油烟这么呛人，他居然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一样从容。可能这就是语文老师说的“油烟不进”吧。

        我坐在桌旁，看着面前的一桌子菜。全都是我爱吃的。他速度也够快。他为我盛好饭，递给我一双筷子，笑着说：“尝尝，看怎么样。”我接过筷子，尝了一口。这真的是外星人能够做得出的菜吗？其实我一直觉得他是不吃这些的。我对他竖起大拇指：“很好吃。”他笑笑，眼睛的。我问：“你经常做菜吗？”他摇摇头：“不，这是第一次。”我刚夹起的鸡翅还没送到嘴边就掉了下去，真是让人吃惊啊。我问：“你们外星人都这样吗？”他笑笑，摇摇头：“可只有我一个哦。”我默默夹起掉在桌上的鸡翅。你这么好的话，做我男朋友好了。你这么好的话，一辈子陪着我好了。要是你能和我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吃完饭，我和他坐在阳台上。外面的太阳很烈，哪里也去不了。他半卧在躺椅上，他静静看书的样子很好看，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书页。我百无聊赖地坐在角落里。我其实不是很喜欢看书，我一旦拿着书，不出一分钟绝对打瞌睡。这是经过我验证了的，尤其是英语书。

        我呆呆看着他，想入非非……他突然抬起头看我，我被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掩盖，在那里动作僵硬地转头看窗外，感觉脸有些红。他突然说：“你要不要这么明显？”我再缓缓转头看他，他嘴角挂着笑。我笑笑：“怕你忘了，要经常提醒你。”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必须得明显。他摇摇头。

        其实我很想问他关于那本书的事，它为什么会突然燃起？但是恐怕又会勾起他的悲伤吧。那就说点别的吧。“叙一。”我想了想问道，“你的父母呢？你还有其他家人吗？”他看看我，作思索状：“嗯……怎么跟你说呢。我们星球的人都是机器制造的，所以没有父母。”我惊讶地看着他：“你是机器人？”“不是，只是机器制造的……”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我突然伸过去的手吓了回去。我摸摸他的脸，揉了揉他的头发，拿起他的手看了看：“没有啊，不是机器啊。”他无语地看着我：“我是人。”不过他的手还真挺好看。

        我嫌弃地撒开手：“切，真没意思。”他有些不淡定地看着我：“哪里没意思，外星人还没意思吗？”我点点头：“普通的外星人是挺没意思的，那你还有什么特异功能？给我看……”话还没说完，室内突然下起弥天大雪。我呆呆地看着。“这……这是啥？”我懵了。他奶奶的这简直就是神人啊！

        “啊切！”我打了个喷嚏，我瞬间反应过来，他奶奶的，好冷！我捂住手臂蜷在那里，抖抖索索地问：“你你你……你干嘛啊？”室外是烈日炎炎，室内是冰天雪地，太不正常了！他含笑看着我：“给你看看我的特异功能啊。”我真是服了，我捂住越来越僵的手臂：“好好……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快让它消失……”我穿的可是夏天穿的短裤啊！

        他微微笑着看着我，突然向我伸出一只手：“过来。”我有些怨恨地看着他：“干嘛啊？”说着还是慢慢地挪过去。唉，真没骨气。他突然把我圈在怀里。说实话，现在这个姿势，我真的不知道该作何感想。还好他坐的是双人卧椅，不然我，可真是……他说：“怎么样，还冷吗？”真奇怪啊，为什么他的怀抱竟然如此温暖，一瞬间驱散了我身上所有寒冷。

        我抬头看他：“这也是你的特异功能？”他点点头：“冬暖夏凉。很不错吧。”是很不错，可惜不是我的啊。我想起他第一次抱我的时候，也是一瞬就驱散了我所有的燥热。雪还在下着，这样看雪也很好。容我好好幻想一下，这样真的很浪漫。如果时间就这么停止下来多好，一辈子这样看雪好了。

        “叙一，你会说外星语吗？”我问他。他点点头：“当然会。”我想了想：“那么，一般打招呼的时候怎么说？就是互相问好的那种？”他想了想，幽幽吐出一串稀奇古怪的语言：“%￥&￥&#$……”我懵在那里，他笑了笑：“教你个简单的。”他想了想：“里亚索达西。”我好奇地问道：“里亚索达西是什么意思？”他说：“我喜欢你。”

        他的眼睛里带着微微闪动的光，很温柔。如果这句话真是对我说的就好了。他明明知道我喜欢他，可是他却这么温柔地说出这句话，他不怕我当真吗？我望着他好看的眼睛，缓缓说：“里亚索达西。”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很好看的颜色。我说过吧，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然我一定不会不喜欢你的。他微微笑着说：“不要对别人说这句话哦，他听不懂的。”这样的话，不是让我更想对你说出这些话吗：“不会的。我只会对你一个人说。”我只会喜欢你。他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变相的拒绝啊。我感觉，他总是用这种方式拉开我们的距离。

        心里有一些难过，不过没关系。我的心现在很坚定。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做，我都不会放弃的。至少，我会保留喜欢他的心。

        我看了看他环在我腰间的手：“我们还要这样多久……”

        他笑了笑，松开手。我蹭地从他身边跳起，退开很远。他好笑地看着我。他正想说什么，却突然捂住头。怎么会突然就……他狠狠皱着眉，他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然后，他从躺椅上跌下来。我慌忙跑过去，拉住他的手：“叙一，你怎么了？”他痛苦地蜷在地上，捂着头。我该怎么办，看到他如此痛苦的模样，我该怎么办？

        他突然晕倒在地上，我急忙扶他起来。“叙一！叙一！”我急切地叫着他。可是他没有任何反应。我该怎么办，又不能带他去医院。我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但却无法感受他的心跳。我的心里很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外面一片漆黑，然后，我们四周居然散开了一片光晕。我惊异地看着这里的景象。这到底是怎么了，彷徨与无助几乎要淹没我，我紧紧搂着叙一。拜托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眼前突然有一片明亮，然后，一个女孩儿从光里走来。她周身都散发着月光般清冷的光，她是我上次见到的女孩儿，莫莫。她蹲下来，将手伸向叙一。我护住他：“你要干什么？”她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就像叙一的一样，如此近距离地看她，原来她这么美。她像是没有看到我，也没有听到我说话。她轻轻抚了抚叙一的头，很怜爱。她的眼中含着万千思念。她拉起叙一的手，轻轻覆在她脸上。

        我无法置信地看着她发光的身体，盈盈的。我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她，可是，我的手却从她的身体里穿过，而我没有任何感觉。她就像是不存在一样，我无法触碰她。迷茫与恐慌漫上我的心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努力镇定，缓缓开口说：“你到底是谁？”她没有回答。

        她放下叙一的手，在他额上覆上轻轻一吻。她含笑看着叙一，轻轻说：“快回来了……”声音很幽远，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声音一消失，眼前的景象也随着消失。她仍旧含笑看着叙一的脸，只是她开始变得透明，最后消失。眼前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样，窗外依旧是艳阳高照，屋内的空调开着，我感到身上阵阵凉意。莫莫她，到底是什么人？

        我低头看向叙一，叙一缓缓睁开了眼睛，还是那双眼睛，那双明亮的眼睛，正看着我。我真害怕，害怕他再醒不过来。他缓缓起身，皱眉捂着额头：“我怎么睡着了？”

        刚才那些时候的恐惧瞬时烟消云散。“你终于醒过来了……”我哽咽着开口。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泪水悄无声息地流下，叙一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了？”我说不出话，今天真丢脸啊，都已经是第二次这样哭了。

        他把我搂在怀里：“到底怎么啦，好好的怎么又哭了？”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听着他如此温和的语气，我的泪水越来越多，顺着我的脸缓缓流下。我抱住他的背。罢了，既然能如此待在他怀里，就放心吧。

        他递给我一杯水：“快喝。”我接过去，一饮而尽。他坐在我身边：“既然哭了这么久，那你说说，你又怎么了？”我还在微微抽泣着。那件事情，我该怎么说出口？他微微拍着我的背：“真是个小孩子。”

        “你真的不认识莫莫吗？”我问道。我紧张地看着他。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肯定地回答我。他想了想：“莫莫？好像不记得……”终归，他是快要想起他所遗忘的过去了。那不是挺好的吗，那才是完整的他。可是我为什么，如此悲伤。

        “我刚刚还以为你要消失了。”我憋屈地说。他愣了愣，然后，他说：“我不会消失的。”他又摸摸我的头：“你可是我的小侄女，我怎么会离开你。”听到他说这句话，我却突然安了心。只要不会离开我就好了。别的都没关系。

        入夜，他送我回家，夜里的星星很亮，就像叙一的眼睛。他一边走，一边对我说：“以后可不要这么爱哭了。”我抬头看他一眼，不服气道：“我可不喜欢哭。只是每次哭都被你撞见罢了。”只是我每次需要你的时候，你都在我身边。他点点头，笑笑：“那就好。可不许在别人面前哭。”他的眼睛里很亮，夜空都映在他眼里。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乖。”

        果然，喜欢一个人不是件好事，你可以为他一句话而悲伤好久，你也可以为他一句话而开心一整天。昨天晚上我们分别的时候，他说：“明天我来接你放学，记得等我。”所以，下课铃一响我就飞奔出了教室，完全无视身后老师的咆哮：“杨十里，今天你交作业了吗？”

        叙一站在校门口等我，我飞奔过去。“叙一！”我开心地叫他。他冲我挥挥手。我走近去，然后，他敲了敲我的头。我特别委屈地看着他，捂着头说：“你干嘛？”他说：“叫叔叔，知道吗？”我不叫。我不满地看着他。他笑笑：“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是的，他昨天还说，今天晚上要做饭给我吃，说是尽一个叔叔的义务。果然很尽职，演戏都演得这么逼真。我笑笑：“随便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那走吧。”他笑着说。

        买好菜回家天已经快黑了，我蹦蹦跳跳地奔哒着。我笑着，抬头问他说：“叙一，你喜欢吃什么菜？”他想了想：“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也没有什么特别讨厌的。所以呀……”他低头看我：“我也很好养。”既然你这么好养，那你做我男朋友吧。我偷偷想。

        快到家了，我越来越期待今天的晚饭。我说：“叙一，今天晚上你准备做什么给我吃？”他低头看我，笑笑：“都是你爱吃的。”我笑笑：“看不出来你这个叔叔真挺尽职的。”他微笑着看向前方：“那当……”

        他的脸色突然一变，我看到，他的眼神凝固了。我拉拉他的手：“你怎么了？”他像是没有听到我说话。我疑惑地看着他，然后，看向他所看的方向。一阵凉意袭上我的心头。不可置信。

        在不远处的树下，一个女孩儿正站在那里。她穿着白色的裙子，长发随着风轻轻飞扬。她含笑看着叙一，姣好的面容更显动人。熟悉的面孔。我惊异地看着她。如她所说，她回来了。

        叙一的声音响在我头顶，有些沙哑，带着万千思念。我的心中颤了颤。

        他轻轻唤她的名字：“莫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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