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莫莫别哭。”睡梦中这句话仿佛响在我耳畔，我蓦地惊醒。双眼疼得厉害，我掀开被子缓缓下床，走到镜子前照了照，一双眼睛微微肿着。我拿冷水冲了冲眼睛，还是无法清醒，就又踱回床边，栽了下去。今天我不想上课，那里的一切我都不想去想。这肯定算逃学吧，人生第一次逃学。我又爬到床头，缓缓睡去。“十里！杨十里！”昏昏沉沉的我又一次被惊醒，楼下好像有人在叫我，声音有些熟悉。想了想，这种事除了林余外还会有谁做得出来，他可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懒得搭理他，我拿被子捂了耳朵。谁知他越叫越大声，我有些纳闷儿，小区保安怎么还不把他拖走？再这么下去，邻居不知道会怎么批判我。我有些害怕，万一哪个人不爽他扔一个花瓶下去，那砸出问题了不是还该我负责吗？我咬了咬牙，从被子里出来，打开窗户伸了个头出去，他穿着白衬衫站在楼下，满头大汗。他见我有了动作，忙向我挥了挥手笑起来，那口白牙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我很不耐烦：“干啥呢？”他双手放在嘴前做喇叭状：“你怎么没来上学？”我有些不爽：“关你屁事！”他笑笑，我冲他挥挥手：“你走吧！”他就站在那里，也不动，默了一会儿，他突然说：“你下来好不好？”我摇摇头：“不好。”他大声说：“杨十里，下来呀！”特么这人有病吧，我真想一花瓶给他栽下去。我很愤怒：“不下来！你走吧！”说完我关了窗户，拉了窗帘，趴回了床上。真烦，不想理他。我看了看手表，已经中午了，我真的逃课了。
几分钟后，外面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我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开门，然后林余就出现在我面前。我很无语地看着他，抱着手倚在门上。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弯着腰说：“杨十里……你这楼层也……太高了些，十八楼啊……”他喘着气，满头的大汗。我无奈地说：“这有电梯啊，你自己不坐。”他幽怨地看着我：“你们小区……停电了……你……不知道吗？”我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我也没感到很热。我看着他：“你来干嘛？”他捂着肚子，眉头皱着说：“我……想上厕所。”我笑笑：“小区下面有厕所。”他摊摊手：“我不知道啊。”又走上来想进门：“你快让我进去，我憋不住了。”我一脚蹬在门框上，将他拦在外面，他看着我，眨了眨眼。我冷冷地看着他：“你到底要干嘛？”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不正常？他叹口气：“你不接我电话，又不下来，我还以为你还在伤心，就想来看看你。”我白他一眼：“你不看到了吗，挺好的啊。”他微微笑笑：“是挺好的。”我这人，用我外公的话来说就是没心没肺，什么事哭一场就好了，只是哭起来谁也不认。小时候……唉。我抬头看他：“好了，你可以走了。”他点点头，转身准备下楼，突然又转过头问我：“下午你来学校吗？”我摇摇头：“不来。”他笑笑：“那我帮你请假。”他人品还是不错的，我很赞赏地看着他，点点头。这小伙子有前途。他冲我挥挥手，下了楼。
我关上门走回去，倒了杯水喝。肚子咕咕叫起来，我感到有些饿了。走到冰箱前打开看了看，什么也没有。我也不想做，就刷了牙洗了脸，随便套上一件短袖，一条短裤，理了理头发，背上我的单肩背包，踩上一双帆布鞋出了门。随便在小区外的饭店吃了顿饭，我散步去了广场。这里临江，所以比别处要凉爽些，江风迎面吹来，我不经意地瞥向那条长椅，很意外的，我并没有看到那个身影。我趴在栏杆上朝下面望，却发现有一群人围在江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从一侧的楼梯走下去到了江边。人群围在那里，议论纷纷，我找了个人问了问，他很担忧地告诉我：“刚刚有个男的下了水就没有上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淹死了。”我笑笑：“万一人家是潜水呢？”他悲哀地摇了摇头：“姑娘，他都下去半个小时了，正常人肯定都憋死了。”我吃了一惊：“那你们怎么不下去救人？”他叹了口气：“有人下去了，连个人影都没看见。那个人穿的是一身黑衣服，水里又不见光，根本不好找。”我也摇摇头叹了口气，也怪那个人运气不好吧。猛地心里咯噔一下，我眨巴眨巴眼睛：“谁？”他指了指广场上临江的一把长椅：“就是那个天天坐那里的穿黑衣服的那个男的，傻乎乎的，别人给他说啥他好像也听不见，不知道是不是生活上遇到什么挫折然后投河了，唉，生活真是折磨人……”我一把丢掉背包撒开脚丫子朝水里冲，你大爷的，有啥不好非自尽啊，活着啥都能解决。走到水深的地方我一猛子扎了下去，水里我根本看不清楚。我渐渐向下沉，划拉着手，却猛然醒悟——我……我不会游泳啊！苍天！我张开嘴巴想叫救命，却喝了好几口水，水里的冰冷向我袭来，我感到身体开始变得僵硬。岸上有人喊着：“又有人跳水自尽了！快来人救救她！”我想了想，今天我穿的也是黑色的衣服，完了，肯定没救了。不知道我死后会不会被评一个“舍己救人奖”，虽然我没把人救上来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我的爸爸妈妈肯定会得到一大笔抚慰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我伤心。我悲哀地想着。我这么一个花季少女，就这么把自己活活淹死了，笑死人……
不过幸好我没死。我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刚开始我想，这会不会是医院的太平间，我是不是诈尸了。后来看了看房间里低调简单奢华的摆设，应该不是，哪个医院这么厚道？那我现在在哪里？我从床上坐起来，迷茫地打量着这里。开门声响起，走进来的竟然是那个穿黑衣服的男人。我心里一惊，用颤抖的纤细的手指指着他，恐惧地说：“你你你……你是人是鬼？”他看着我不说话，薄薄的嘴唇紧闭着。他这样盯着我，我感到很害怕。我拉起被子捂住自己，感觉有些奇怪，低头看了看，我身上原本的衣服已经不见踪影，而我现在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衬衣。我大惊，惊恐地瞪着他说：“你你你……你把我衣服脱了？”忽然意识到这样说很不妥，我重新说：“你……你帮我换的衣服？”他面无表情地顿了顿，过了一会儿，说：“对。”我很愤怒，严厉地指着他说：“你太过分了！”他看着我，目光冷冷的，我有些害怕，补充道：“不过……没……没关系，情有可原。”我想了想，又问：“你……不会看到了……”我说不出口。他平静地说：“没有。”我很吃惊，那么他是蒙着眼睛给我换的衣服？这小伙子还有特异功能？看了看这里，我问道：“这是你家？”他说：“对。”“我的衣服呢？”“外面晾着。”我点点头，应了一声，道了谢。他突然走过来，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我惊讶地说：“你你你……干嘛？”他面无表情，探了探放下手：“没发烧。”我惊恐未定地望着他。他转身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走回来，手里拿着我的衣服和裤子。他轻轻放到床上：“你的衣服。”然后走出去，关了门。我心里扑通扑通直跳，脑子里很混乱，这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在他家？不过在别人家逗留太久也不好，我爬起来快速穿好衣服走了出去，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我问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看我一眼，又继续看报纸：“你跳河，我正好在水里，就把你救了。”正好在水里？我觉得这个说法很奇怪。不对啊，我反驳道：“明明是你跳河了，我下来救你的。”他又看我一眼：“你认识我吗，为什么要来救我？”我想了想：“认识啊，我昨天才救了你的。”昨天他犯病，今天又跳河自尽，这人真是有毛病。他看着我：“我印象中并没有这件事。”他或许是患了失忆症吧，我微微叹了口气。我问他：“你为什么要跳河自尽啊？”他说：“我没有投河自尽。”我挠了挠头：“他们明明说你下去半个小时都没有上来，不是投河自尽是啥？”他淡淡道：“个人爱好。”我装作很惊奇的样子：“哦，那你爱好真独特。”他看我一眼，没有说话。我想到上次没有问出口的疑问，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略微好奇地问了一句：“莫莫……是谁啊？”他眼皮抬都没抬一下：“谁？”我有些愣：“莫莫啊，昨天你还叫她名字呢。”他淡淡道：“不认识。”他又抬眼看我：“你是谁？”我有些无奈：“我叫杨十里。”他低头看报纸：“哦，不认识。”我摇摇头站在那里。默了一会儿，他问我：“你还有事吗？”我说：“没有啊。”他说：“哦，我要看报纸了。”我向门走去，穿上已经晾干的鞋子。“你的包在那里。”他说道。我转头看他，顺着他指的方向，拿了我的包，想了想，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一直忘了问。他淡淡的好听的声音飘过来：“叙一。”叙一，挺特别的名字。我笑笑：“我叫杨十里，杨万里的后人。”他偏头看了我一眼，我看到他褐色的眼睛。我向他挥挥手：“再见。”他微微点了点头。
回了家，打开电视，冷清的家里总算有了些声气。我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饮料喝着，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他叫叙一。他很奇怪。
我是一个星期后才回的学校。从进校门开始，就不断有人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我淡淡瞥回去，那些人又连忙低下头。我这个人其实比较简单，什么事哭出来就好了，发泄完了就过了。这一个星期，我除了窝在家里打游戏外，也想了很多。别人怎么看我无所谓，我自己活得开心就行。走到楼梯口，林余站在那里，穿着白色的衬衣。他看着我笑笑：“你终于来学校了？”这一个星期林余都没有来找过我，我觉得格外舒坦和清净。我看他一眼，应了一声。他跟着我走到教室门口，在我身后说道：“我帮你请的病假。”我停住脚步回头，他不说这事我还忘了。我说：“谢谢你啊。”他笑笑：“那你打算怎么谢我？”老套的剧情，我白他一眼，自顾自走进了教室。教室里的人抬头看了看我，我从容地走到位子上坐好。下午放学后，班主任找到了我，她拉着我的手，关心地问道：“你的病好了没？怎么一个星期了才来？”我点点头：“好了。”她有些歉疚：“十里，老师想对你说声抱歉，那天老师对你太激动，没有了解清楚情况，说了那些话老师觉得很不对。尹尔要负责，她确实做错了，已经被处罚，不过你打人也是不对的，学校看在有原因的份上，记了个过。”我笑笑：“老师，没事的。”她点点头：“你没事就好了，快回家吧。”我点点头。
一如既往的，林余站在楼梯上等着我，我走下去。今天还早，太阳仍旧挂在天上，我还不想回家，就走去学校的草坪上坐下，吹吹风，照照太阳。林余也跟着走过来坐在我旁边，引得操场上的女生都假装不在意地转过头来看他。他轻笑一声：“今天怎么不踢我了？”我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头发：“你很希望我踢你吗？”他摇摇头：“不希望。”我顿了顿，转头看他，很认真地问道：“林余，你还准备跟我多久？”他笑笑：“直到你变成我的女朋友为止。”我叹口气：“难道，我们不能做普通朋友吗？”他看向操场上的人群，又笑了笑：“你希望我们只做普通朋友吗？”我很认真地点点头：“是的。”他长吁一口气，转头看我，又笑笑：“好吧，我们暂时只做普通朋友。”我想了想：“不过，你也可以做我的小弟。”他笑出声“你想得挺周到，不过，我没兴趣。”我点点头：“那好吧。”坐了一会儿，我站起来，准备回家。突然一个男的走到我面前。他很壮，我看着觉得有些眼熟，想了想，对了，他好像是校篮球队的队长，叫……叶凉。同样也是校内女生热议的人物，没办法，太帅，打球打得太好。他看着我，说道：“你是杨十里同学吗？”我莫名地点点头。他说：“我想和你说一些事，你方便吗？”我想了想：“方便啊。”林余上前来站到我旁边，冷冷地对他说：“你找她干嘛？”叶凉看了看林余，又看着我。我瞥林余一眼：“要你管。”林余看一眼我：“你咋这么没有安全意识呢？”叶凉接话道：“我并没有想对她做什么。”林余淡淡看他一眼，对我说：“很晚了，回家吧。”我看看叶凉，对林余说：“你走吧，我自己知道回去。”说罢，叶凉带着我走到操场的另一角。我问：“说吧，什么事。”他轻轻地说：“那天尹尔做的事很不对，我代替她向你道歉。”我有些惊奇，问道：“你是她什么人啊，为什么要帮她向我道歉？”他说：“我是……尹尔的表哥。”原来是这样，我也从没听说过尹尔还有一个表哥。我点了点头：“嗯，没事的。”他点点头，又说：“打扰你了。”没想到尹尔的表哥这么有礼貌，和尹尔完全不一样。我说：“没事的。那我先走了。”他点了一下头。走到校门口，我看见林余靠在学校门口的墙上，他看见我，向我走了过来：“他没欺负你吧？”我说：“没有。”他问：“他给你说了什么？”我白他一眼：“要你管。”他有些不平：“你不说我们是朋友吗？朋友之间这点小事都要瞒？”我瞥他一眼：“没什么事。”说罢走了，他跟了我半路，最后还是被我踢了回去。这缺心眼的小伙子，老是不长记性。
回家的路上，路过广场时，我没有看到那个身影。心里竟有些奇怪，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或许是去医院接受治疗了吧，不知道等他想起我救了他后，他会不会报答我。他长这么帅，不如就叫他以身相许吧。我开玩笑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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