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西厢记》上
颜尽欢出生在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庭，然而他的人生却在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不普通。
长相出众天资聪颖，从小就古灵精怪很会看人脸色，深得街坊邻里喜欢。幼年时就有很多人断言男孩将来会非常有出息，事实上男孩的小学时期也确实一直名列前茅，受人追捧的，就算是偶尔迷糊犯错也会被老师原谅的宠儿。
事实上乖巧听话一直是颜尽欢的外在表现，那个时期的颜尽欢真实性格是倨傲的，甚至是有些冷漠的，也有着多数天才会有的自视过高的毛病。
大概是赞赏的目光太多让他在精神上有些迷失，也不知不觉中像身边的其他人一样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辉煌地渡过一生，却也在无形中背上了本不该属于他的枷锁——第一名是不可以输的。
直到那一年，他遇到了钟铭。
和钟铭的相遇并不是巧合，两个人的小学都在同一个区，会考入同一所初中也是顺理成章的。也是在那个时候，被现实击中的颜尽欢第一次意识到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曾经有一个心理学专家的长辈对颜尽欢的父母说过“这孩子可塑性极高”的话，以前他以为那是说自己学什么都很快的意思，遇到钟铭以后再次遇到那位长辈，颜尽欢才知道那句话是说，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远超过他自己所能想象的。
从自以为的第一中被击倒是绝大多数天才都无法承受的事，颜尽欢却做到了，他甚至很快抛弃了无谓的倨傲和坚持，义无反顾地走上了一条更加轻松的道路。
而这甚至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只是他本能的选择。
说是从没赢过钟铭，不如说从钟铭出现的那一刻起，颜尽欢就放弃了神坛。
听颜尽欢说起这些的时候，两人刚从医院里走出来。向来作息很准时的钟公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得太重，他们过去的时候还睡得很沉，钟粟提出想给住院中的人买点东西，颜尽欢当然不放过机会地跟上。
不知是谁先聊起关于钟铭开挂般的人生这一话题，钟粟想起连孤陋寡闻如自己都听过的那些传言，忍不住问身旁这人对自家哥哥的看法，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为什么？”她疑惑地眨眨眼，“你不想赢过我哥哥吗？”
“说实话念头虽然有，但并不强烈。不如说我个人判断不需要那样。你看，虽然我是万年老二，但是谁也不会认为我不够优秀，他们只会认为是你哥太强了。相反我甚至比你哥获得了更多的东西，包括人际关系和我以前从没有过的自由。你哥就不一样了，他永远只能站在神坛，等着另一个人来拉他下来，也可能，他要一辈子站在那了。”
“所以你其实是借助我哥走下了那个神坛？”她微微偏过头，眯起眼回忆着自己所读过的书籍，“这个就叫做狡猾吗？”
“我希望你把这称作‘情商高’。”颜尽欢颇有些无赖地笑了笑，“那位心理学的长辈甚至觉得我很有天赋做他的同行呢。”
“这个倒是看出来了。”钟粟转头上下打量着他，赞同地点点头，“如果是你的话，不管将来做什么都会很适合吧。”
“啊，那岂不是要去做演员了？”颜尽欢挑眉，很是享受钟粟的赞赏，随口提起的话题让他想起一件挺久违的事，“说到这个，之前有一次逛街是有个什么人说是星探……”
虽然觉得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骗子，不过被看上也是对他外表的一种认可嘛。颜尽欢很厚脸皮地说出来显摆，半晌却不见身边的人回答，他疑惑地转过身，就见少女几乎整个人贴在一家店铺的玻璃上，踮起双脚不知在看些什么。
“怎么了？”
“那个水晶……”她指了指橱窗的方向，“去年我生日的时候哥哥送了一样的，不过好像被家里阿姨摔坏了。”
“看起来还挺贵的样子……”颜尽欢瞥了一眼店铺招牌，他记得这家还挺有名气的，又是开在这种路段，价格肯定壮观。
“哦，大概。”从不曾关心自己有多少财富的钟小姐不以为意地开口，“其实再贵又怎样，碎的时候还不是和玻璃一样的声音。”
她的视线缓缓从水晶上收回来继续往前走，倒是颜尽欢看了看那个昂贵的水晶雕塑再看了看钟粟头也不回的身影，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随即快步走过去跟上她。
“那么贵的玻璃，碎起来应该挺好听吧？”
“不记得了，不过那天阿姨的手流血了。”她微微皱起眉不太高兴地说，“后来我就不让哥哥送那种东西了。”
“你哥送的东西不应该好好珍藏吗？”这样轻描淡写不符合兄控的设定吧？
“需要吗？”钟粟停下脚步茫然地看着他，“我房间里肉眼可见的东西90%都是我哥买的。”
“……你哥赢了。”钟铭这个妹控简直了。
“我哥很厉害的，总会在我需要什么东西之前就提前准备好，文具，参考书，衣服什么的……有哥在，我几乎不需要思考。”
“钟铭也太超神了……”颜尽欢惊讶道，“他还有什么不会的吗？”
“有吧。”钟粟很认真地伸手扶起眼镜，“我哥不会生孩子。”
“噗……”
颜尽欢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这人似乎对自己的笑容犯规一事毫无自觉，青天白日里就笑得畅快引人注目，钟粟只觉得自己的脸一下红了起来，捏住镜架的手一时不敢放下，视线慌乱地转向一旁，忽然瞧见一样有意思的东西。
“那是……包子铺吗？”
“是啊，那家味道很不错的，上过美食推荐前三。”土生土长又从小喜欢四处乱窜的本地人颜尽欢对这些情报信手拈来，“听说去年他们家被人收购了，现在开了连锁，大概宣传功夫做到位了吧，每天人越来越多……”
“我饿了。”
大概是被包子的香味引诱，钟粟扯了扯颜尽欢的袖子就迈开脚步走了进去。周末的早上九点，包子铺里人头攒动，钟粟一脸新奇地跟在颜尽欢身旁付钱取号排队领餐，一边时不时扯扯他东问西问。
“哪个馅儿的好吃？都来一份吗？”
虽然早就打听到她喜欢吃包子，但是看到这股劲儿才算认识到这喜欢程度，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对书以外的东西露出这种小孩子般的眼神，看那跃跃欲试的劲头仿佛眼前是什么无敌美味一样，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都来一份撑到了怎么办？一样一个好了，吃不完下次带你来。”声音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宠溺。
不得不说美男子即便站在人堆里也是那么惹人注目，尤其他又用那么温柔的声音说话，排队在他们附近的女生们眼睛都亮了起来，纷纷交头接耳热切地讨论着，时不时偷偷朝他们看过去。
被看的人却是完全无自觉，一个是习惯了沐浴在众人目光之下，一个是眼中从来没有“别人”这一概念，前者笑着看着后者，而后者正聚精会神地望着蒸笼，巴巴地等着排到自己。
“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各来一不对各来两个……”终于轮到她的顺序，钟粟兴奋地伸手将招牌指了一遍，最后竖起两根手指，身后蓦地伸出一只大手握住她翘起的手指按下去一根。
“各来一个就好。”
“我我要带给我哥的。”被阻拦的人不满地小声嘀咕，颜尽欢伸手自然地弹了弹她的额头。
“放心吧，这几天保证你哥会被喂得跟猪一样。”他顺手拿出钱包看向店员，“多少钱？”
就算是每样只买一个数量也颇为可观，颜尽欢拎着大袋子从人群里挤出来，另一手拉住被挤在后面的钟粟，女生正拿着一个包子吃得欢，一边用力点了点头。
“唔唔，味道很不错。”
“为什么这么爱吃包子？”颜尽欢顺口问道，以为会得到一个“xx长辈经常给我做包子”之类的答案，钟粟却只是从吃包子的空隙抬头困惑地看着他。
“喜欢什么需要理由吗？”
“额……”
“你也是，哥哥也是，好像做什么事情都一定需要理由一样，可是那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她鼓着脸一边咀嚼一边解释道，“我喜欢吃包子，喜欢看书，就是喜欢而已，也许有一天我突然就讨厌了包子，不想再看书，同样不需要什么理由，就是没爱了……”
“你说的也是这么个道理……”倒是他和钟铭太圆滑了反而错失了最纯真的乐趣。
“不过如果是有自己的人生目标就不一样了。”她迅速吃完第一个包子，从他手中袋子里拿出第二个，上下打量着试图从外表判断它是什么馅的，嘴里却也没闲着。
“比如我哥，虽然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但是我知道他的人生理想是获得真正的自由。他会喜欢上一切象征自由的东西，当然也会讨厌别人拥有自己没有的东西，所以他对你又爱又恨。”
“呀——”最后一句话让刚准备吃包子的人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颜尽欢吃痛地看着轻描淡写说出可怕台词的人。
“拜托，我一点也不想和你哥相爱相杀。”
“哦，所以你承认你其实也喜欢我哥喽？”看到对面的人果然露出想死的表情，钟粟忽然笑了起来，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包子，将两个包子拿起来并排在眼前晃了晃。
“谢谢你和我哥成为朋友。”她眯起眼，大大地咧开唇角，“我这个钟小姐虽然不能帮你实现愿望，但是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也大概能帮得上的。嗯，至少在这个城市是这样的。”
她晃了晃手里包子的纸袋包装，圆圆的像钟表一样的logo上一个龙飞凤舞的“钟”字赫然映入眼帘。
“这个好像是去年我哥收购的。”因为妹妹喜欢吃包子。
她显然并不如外表表现得那么不懂人情世故，从小到大关于自己身份背景的传闻也是听过的。也许是受到早上那场突发的告白事件影响，她第一次提起自己的家世，虽然脸上的表情是微笑着的，颜尽欢却忽然觉得心头有点闷。
“我并不是……”他想说他并不是有事所求才会和她哥哥成为朋友，他也明白钟粟说这句话并不是在说他别有用心，他只是因为她的请求再加上和钟铭还挺有眼缘才会走到这步，然而这种情况下似乎说什么都十分苍白。
“不是什么？”继续吃包子的人鼓着脸颊看着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等待这人的下文，然而颜尽欢只是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
“我想到了。”他勾起唇角朝她眨了眨眼，“让你哥做一回第二怎么样？”
“唉？”钟小姐惊讶地松了手，包子咕噜噜落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停顿在颜尽欢脚边。
“我说，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做那个把你哥拉下神坛的人。”
钟粟蓦地瞪大眼，清晰地映出颜尽欢势在必得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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