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腌笃鲜
市局大楼，下班的铃声响起，却没有一个人感动。
郑朔那一拨人都看着郑朔，使劲给他打眼色，郑朔显然是干惯了这个活了，关上电脑，径直推开孟修办公室的门，问道：“老大，下班了。”
“你们先走吧。”
郑朔如获圣谕，唉了一声，关上了门，给小伙伴们打了个神色，几个男生一跃而起，出来办公室。
孟妤看着谭怡人接了个电话，烦躁的说了句“好了好了，我去还不行吗？”然后拎着包就走了，顾嘉言铃声一到就走了。
她看了眼办公室里坐着的孟修，想了一会，还是去会议室里拿上了行李箱，自己走了。
回孟妤家的公家车站离警局有点远，她拖着箱子刚站在公交车牌前，就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公交站不远的地方，车牌号码她都能倒背如流了。
轮到孟妤头疼了。
孟修将车停好，此时他已经换下了警察的制服，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露出里面白色条纹暗纹的衬衣，面无表情的走过来，一把拿过孟妤身旁的行李箱，走向轿车。孟妤知道躲不过，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她看着孟修把打开后备箱，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然后走到驾驶席旁，拉开门上车，这一系列动作一眼都没看孟妤。
孟妤在后排和副驾驶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关好车门，孟妤侧着身子，面对孟修，摆出一副讨好的笑容，叫了一声“大哥……”
孟修转过头，孟妤以为他松动了，却只听孟修道：“安全带。”
“……哦。”孟妤认命的系好安全带，靠在椅背上，孟修则启动了汽车，车行驶在淇市的道路上。
孟妤低着头，看着大衣的下摆，双手捏着安全带。瞧自家大哥这表现，应该是真生气了。一会回家，他会不会发飙，那她到底该给爸爸打电话还是给妈妈打电话？幸好自己昨天给妈妈打电话的时候旁敲侧击说了一句她干了点惹大哥生气的事，要是大哥骂她，要妈妈给她做主。
“你大哥才舍不得骂你呢，”孟妤妈妈苏沁好笑的安慰她，“好啦好啦，他要是骂你，你给我和你爸打电话就是了，我们回去教训他。”
不过想想，自家爸妈几乎是无条件站在她这边，有什么事也是训大哥，就安心了不少。
孟修仿佛洞悉世事，不用看就能看穿了她在想什么，一边操作着方向盘，一边击碎她的美好设想。
“远水解不了近火。”
“……”
是的，孟父孟锐明正歇年假，带上了孟母去了云南旅游，如今不在淇市。孟妤本来想，先来警局报道，在宾馆住到爸爸妈妈回淇市再回家。可谁能先想到这么巧，她分到三队，正好是自家大哥做队长，直接被抓包，倒是省了宾馆钱。
就算他们回来会训大哥，可是当下的这一关还是过不去啊……
孟妤弱弱的说：“大哥……你别生气了嘛？……我也是想给你个惊喜……”
连自己的都不相信的蹩脚理由，孟妤自我吐槽。
“孟大小姐，你真是给我惊到了，喜却一点没有。”孟修看了她一眼。孟妤知道，每次孟修叫她孟大小姐的时候，她不管是讨好还是道歉都是无用功。“您昨日给我打电话，还和我说要留在北京实习。我马上给师傅和师哥打电话，让他们照应着点你。结果呢？还不过十二个小时，您就出现在了淇市。”
“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大了，学会瞒天过海了。”
学校分配的实习，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先是向学校申请，然后学校和各个地方警局协商、递交资料，再到确定实习，少说也得个把月。这段时间，孟妤不管是对他还是对父母都瞒得死死的，打算等实习生报道后，万事再无转圜余地了，才和他们坦白。
瞒得真好。
孟妤几乎是被孟修教养长大的，除了三年前大学选专业有过一次争执和隐瞒，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欺瞒的事情发生。
她知道，她很早就表达出了想学刑侦的愿望。父母和大哥都不希望自己学刑侦学，父母是不希望她当做这行很危险，不过学刑侦也不一定会做警察，大哥不就是研究生毕业去了市警察学院做了老师。大哥则是自己是内行人，和她陈述了诸多理由，比如她内向的性格，刑警的艰辛，命案的残酷……
可她就是想学。她不想做个在大哥念叨案情时候只能在旁边端茶递水的妹妹，她希望也能听懂大哥的话，甚至能说上两句，与他并肩作战。
“我如果不这么做，大哥你能让我来做实习刑警吗？你肯定和你师傅和师兄说，让他们把我分到后勤科这种地方，对不对？就算我回到淇市，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想方设法把我放到底下派出所，管管户籍什么的。”
“可是这都不是我想要的。”
孟妤鼓起莫大的勇气，说完了这段话。她真的很少反驳大哥，一向温顺驯良惯了，所以在遇到这些问题的时候，她从来不想和大哥正面交锋，因为根本没有勇气。就比如回学校实习这件事，她只是暗地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操作这件事情。待尘埃落定以后，她乐天的想着，大不了就是挨顿骂罢了。
“女孩子，安安稳稳的不好吗？”孟修反问。
“不好！”孟妤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甩出两个字回答大哥。
孟修叹了口气，其实他也有反思过，对于这个妹妹，是不是养的过于乖巧听话了，以至于自己的主见很少。这次她的欺瞒，也是她少有的表达自己思想。罢了，反正也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护着些就是了。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这次争执，还是以孟修退步为结束。孟妤则是没想到自家大哥这么轻巧的放过自己，怎么也得挨一顿训才是大哥的做派嘛。
“嗯嗯嗯，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孟修看着妹妹指天誓日的动作和一脸谄笑的表情，可爱的像个小兔子一样，他又怎么狠得下心来训斥她呢？
车内结束了低气压，孟妤看了看窗外，发现回家不应该走这条路，就问大哥：“怎么走这条路？大哥你是不是走错了？”
“没走错，”孟修答，“孟家小公主回来了，怎么也要吃顿好的给你接风洗尘，难道要你回家给我做饭？”
孟修不会做饭，父母又不在，妹妹早上刚下的飞机，折腾了一天了，孟修干脆带她出去吃。
孟妤眼睛却突然闪的晶晶亮：“这条路……难道是去严氏？”
孟修看到妹妹惊讶而高兴地样子，之前工作带来的阴霾也都散了大半，他点点头。就听见孟妤欢呼一声，自言自语起来：“我在北京最想念的就是严氏的腌笃鲜了，必须要点……还有狮子头……”
严氏是一家私房菜馆，是会员制度的，没有会员卡无法入内，所以也比较清静，孟修偏爱这种地方。他停好车，拿了会员卡和孟妤一起进去。
翻着菜单，孟妤对着菜单上的每道菜都流口水，但是这家菜馆，真的是……菜品好吃成度和价格成正比，她挣扎着点了一个腌笃鲜和狮子头，还有两碗米饭，就狠不下心了。
反倒是孟修气定神闲的点了三四个菜，全是孟妤爱吃的，孟妤一边心里算着这一桌子菜的价格再想想自家大哥的工资就不禁心疼，但又想到今天可以一下子把所有爱吃的菜都吃一遍，脸上已经大写了“开心”两个字。
服务员记下了两个人点的菜，而后殷勤的问道：“两位要喝点什么吗？”
“来瓶可乐……”
“碳酸饮料，喝多了对你身体不好。”孟修皱了皱眉，这小妮子在北京背着他还不知喝了多少，既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就不能惯着她了。“严氏的鲜榨果汁都不错，你不是也爱喝吗？一扎苹果胡萝卜汁，谢谢。”
……TvT，孟妤看着自己大哥把菜单递给服务员，虽然严氏的苹果胡萝卜汁很好喝，可是她就是想喝瓶可乐嘛。算了，大哥好不容易放过自己了，还是别惹大哥生气了。
想想以后在大哥监督下，碳酸饮料啊膨化食品啊估计都和她绝迹了……孟妤就相当幽怨。
不过幽怨也就止于上菜之前了。
当一锅腌笃鲜被端上桌子，还散发着鲜香的味道，孟妤咽了咽口水，看着大哥，等着大哥先起筷。孟修拿起筷子，夹了腌笃鲜里一块笋尖到孟妤前面的碗里，宠溺道：“吃吧。”
“谢谢大哥~”孟妤轻快地说了一声，最后一个字音还没落，笋尖已经被孟妤放到嘴里。如今正是春季，是吃春笋的季节，再加上严氏是出了名的用料考究，追求口感上的极致，一锅腌笃鲜，只用春笋里最好的部分。孟妤入口的就是一块笋尖，笋独有的清香脆嫩溢满唇齿之间，再加上笋内的汤汁，五花肉和咸肉的肉味交织混杂，侵入笋尖的缝隙里，简直回味无穷。
“北京哪里都好，就是和我们这里饮食习惯差太多，都不怎么吃笋，好久都没吃到腌笃鲜了！”
“你二月走之前我才带你来吃过，现在是三月，满打满算才一个月，哪里来的好久？”孟修又夹了一块咸肉到孟妤碗里。
“我和所有美食，都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孟妤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吃吃，她虽然是淇市人，但是成长过程基本就在北京，每年假期才回淇市，所以她的口味是南北通吃，只要是好吃的，都逃不过她的嘴。
孟修被她的话逗笑了。
吃到一半，孟妤去了卫生间，却在将要出去的时候，遇到个熟人。
“谭怡人？”孟妤和谭怡人正好一进一出，两个人差点装个满怀。
谭怡人换下了去警局报道时候的轻便装束，穿了一席大红色露肩长裙，画了个精致的妆容，耳垂上戴了金色镶了宝石的耳环，长发自然垂顺在肩膀，可是脸上的表情明显不如这身装扮这么甜美动人。
“孟妤。”谭怡人叫了一声，但是表情明显还很尴尬，孟妤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就走了。她小跑回座位，和做贼一样的低着头。
“怎么了，去了趟卫生间，和做贼一样。”
“大哥，我们快走吧，我看才看见谭怡人也在这里吃饭，要是她看见咱俩就完了！”
孟修云淡风轻的夹了菜到自己碗里，不紧不慢的说：“怕什么，我本来也没想过瞒着别人。”
不过是没必要特别点明而已。
两个人继续吃着饭，没过五分钟，就听到不远处有些嘈杂，有玻璃杯落地破碎的声音。俄顷，尖利的女声彻底击碎了严氏餐厅内的平静。
“说好听点，我当不当警察干卿何事？说不好听点你连我男朋友都不是呢就来管我，你脸这么大怎么不上天呢？！”
“我就是有‘警校霸王花’的绰号，怎么了？我喜欢这份职业，我热爱它，锄强扶弱，伸张正义。对，警察在你们眼里这就是一份鄙陋的工作，但这是我从小的愿望，现在我真的当上了警察，我非常开心，没有意外的话，这是我一辈子都想继续下去的，我父母都无法改变我。”
“姓连的，咱们两家也算是熟悉，你别以为你那点底细我不知道。你高中毕业，三流大学考不上，出国英语过不了关，在家里的公司当个经理，还是靠底下三个副经理供着你才没让那个部门瘫痪。”
“对了，听说你高中时候就强*奸了一个女同学，最后还是你爸花钱给你解决的。那你以后还是小心点，出来鬼混的时候看看路。你要是再犯法，我肯定第一个逮捕你。一年换了八个女朋友，小心马上风英年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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