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馆 > 金沙烟云谣 > 第66章 第二十四章 剑举问情猜 凤城风絮来 2

第66章 第二十四章 剑举问情猜 凤城风絮来 2


霍绎闻言,面色震惊。我分不清他这样的震惊,是几分真心几分演戏,只见他眉头乍锁,眼色流转的急促,似在头脑中飞快地思索着什么。

        片刻,他兀自恍然道:“原来星水卫的势力早已染指金沙教,成元涣背后的靠山,竟是她!”

        霍绎口中的“她”,可是昭曦公主?霍绎似想破了困扰已久的谜题,又道:“早在对飞舸帮动手之前,我便问过昭曦星水卫为何会有金云剑法的剑谱,当时她只夸夸其谈,说天下武学她俱唾手可得,原来她是早留了执规使这一手。”

        霍绎顿了顿,抬头看向我:“这话是昭曦跟你说的罢。”

        “什么话?”我问道。霍绎道:“安老教主之死与我有关,成元涣是受我之意杀人害命,或者霍家觊觎金沙教已久这样的话,是她方才见你的时候告诉你的罢。”

        我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承认,毕竟这样确切的话,昭曦没有说过。霍绎似从我的神情中读出了他想要的答案,他一声冷笑:“好一招无中生有,移花接木。她为了让金沙教与霍家反目,竟然不惜撒这么大的谎。”

        霍绎转过身去,一面踱着步子,一面像是自语,又像是与我说话:“昭曦是什么样的人?星水卫手下审出过多少冤案,策反过多少忠主之人,甚至多少次左右过圣视天听。人心二字,在她手上再易玩弄不过。她最懂谎话从来都是七分真,三分假,而最易叫人信得过。她与别人相识甚短,别人仍对她无一知半解之时,她便已牢牢掌握住别人身上对她最有利的把柄,还有别人心里最难以自控的情绪和弱点。”

        霍绎停了步子,一声长叹,似在为自己的始料未及感到后悔。他回身望住我许久,才道:“我的弱点,是霍家和你。而你的弱点,是金沙教,和我。”

        我别过头不去与他的目光相对,心中不知怎的,忽生出一股闷闷的不知何来的酸楚。是我轻信了别人的编排么?此刻在我眼前的这个人,他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像这样一次次的分辨他与他身边之人说话的真假,我真的已经够了,累了,他们的玲珑心思,我自认及不上万一。

        我的无动于衷仿佛让霍绎愈发急躁,他大步走到我身前,双手紧紧攥住我的肩道:“你看着我。”

        我依言回过了头,只是仍垂着眼帘,并不愿看向他。霍绎牢牢地盯住我,仿佛想把他要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的刻在我的脑海里:“你不要意气用事,你好好动动脑子想一想,天涧宫就那么大,霍家早已选择过唐慈,怎么会另一面又毫无声息的选择成元涣,还叫这两人互不察觉?唐慈与成元涣到底是不是一路人,你心里比我清楚许多,为了金沙教教主之位,他二人焉能共存?霍家怎会费时费力行这两头落空、得不偿失之举?”

        “至于星水卫为何会站在成元涣身后,他们大概是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不想让你做金沙教的教主。成元涣自不用说,而朝廷收编五派未成,金沙教与霍家的秦晋之好势必叫忌惮霍家的圣上如鲠在喉,星水卫便自然是为了破除这个隐患而来。”他话语微滞,又道:“而这其中,或许还有昭曦的私心在。”

        他的解释一字一句听起来都那么有理有据,可我只是发自心底的抵触他的解释。我抬起手,用力地扒开了他握在我肩膀上的两手,“星水卫受命于朝廷,听令于昭曦又如何?你既与昭曦一同害过易叔叔,难道就不会害我爹么?”

        “怎么会!”霍绎的面色骤然沉了下去:“如果我知晓安老教主是为成元涣与星水卫所谋害,我怎么可能还会在昭曦的府宅里头住得心安理得!怎么可能还会与她如常谈笑风生!你究竟要我怎样说你才肯信!”

        霍绎的话语和神态皆不似方才那般的淡然与有条不紊,他的眼神似聚起燃着的熊熊火光,想溶掉我硬如坚冰的心肠,他从喉咙中声嘶力竭吼出的每一句话,都似想拼命骂醒我冥顽不化的心思。

        他的两手腾地半举到空中,最终还是重重的甩落,只剩双臂带起的一股猛疾袖风,躁烈的像他言语无力而不得排解的胸中忿闷。

        他似不愿让自己心中的这股怒气波及到我,只连连往后退开几步,离我远了一些。他喉咙几动,像在极力抑制自己的心绪:“如果说星水卫对霍家的掌握有七成,那在从前我与昭曦和睦亲厚之时,霍家对星水卫底细真正的了解也不过五成。从霍家与金沙教结盟立约,到我与昭曦生了反目之意,她如何会不防我?只怕如今霍家对星水卫行踪目的的掌握,或许连三成都不到。”

        霍绎步到一仙鹤采芝的烛台前,两指轻按鹤眼,那灵芝竟悄然绽开。霍绎从烛台的机关中取出一笺薄纸,递到我手中:“昭曦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揭破旧事,那是因为星水卫与霍家已再无合作之可能。”

        霍绎递给我的那页纸笺极小,倒像是几日前曾伯上天涧宫传给霍绎的那一张。我轻手打开,只见其上书字四行:

        飞鸟惹惊弓,风吹草不动。身披峨眉雨,不敢入凤城。

        这是霍太师要传给霍绎的话?凤城在古时有指京师之意,那峨眉便该是代指巴蜀不错。可这惊弓之鸟是谁?风吹草动又是何事?这四行字与星水卫又有何关联?

        我已看毕,便将纸笺还给霍绎。霍绎复行到烛台边,本要将纸笺放回原处,可他思虑一二,索性直接将那一页薄纸置于烛火之上烧尽,复按鹤眼,机关便复位如初。

        霍绎道:“兄长是叫我按兵不动,切勿回京。”

        他这一句说罢,眉眼间缠绕许久的惫色仿佛忽然褪去了一些,他似终于找到了可以倾吐心中忧思之人,这几日来憋在心里的话,也终于一吐得快了。

        我未说话,只是面露疑惑之色。霍绎道:“飞鸟若是兄长,弓弦便是圣上。只是现下依兄长的判断,圣上拉的是一副空弦,霍家无回无应,空弦便只能是空弦,可若风吹即有草动,那弓弦上要架的羽箭便有了实打实的靶子。”

        “你是说,皇帝想动霍家?”我问道。

        霍绎颔首沉思一阵,道:“不好说。方才那信言辞隐晦,显然是要防备信被人截断,消息走漏。且那信不走霍家一般传递消息的驿站,而是飞鸽传书而来,想来现在太师府往外寻常的通信,已全然落在他人的监视之中。这样的极端情况,确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但皇帝的心思到底如何,连兄长也只是猜测,我隔京师天高水远,更难下定论。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京中此时正陷在一场无声的君臣较量之中,而这场较量,先发却不一定可以制人,哪一方够稳,哪一方或许便会最终得胜。这场看似君王在上,而臣子完全处于劣势之中的角力之中,兄长是在赌,赌圣上摸不透霍家的根基有多深。”

        我愈听愈觉得背脊一股扑水凉意,细思可怖至极,帝王心思的改变,当真就在这朝夕之间?“可圣上为何会乍然疑心霍家?你回京之时,不是还一切如旧么?”我道。

        霍绎苦笑:“那或许是暴风骤雨袭来之前的死寂,或许是圣上想借我之口,传递给兄长一个‘一切如旧’的讯号。总之皇帝对霍家的忌惮是早有,至于激化这次矛盾的起因,我也曾百思不得其解。”

        霍绎话声顿住,只是看向我。我脱口道:“星水卫。”

        霍绎默默点头。“兄长来信后,我便着手遍查星水卫近来的动向,可是奇怪得紧,不论是星水卫,还是昭曦,连连数月就呆在城郊的那座宅子里,如赋闲一般,却又迟迟不回京城。”

        霍绎站定在窗前,幽幽夜色漫过窗子仿佛浸透了他的衣衫。他目光沉沉,神色似有懊悔:“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他们哪里是赋闲,他们如今手头上的案子,根本就是查霍家!”

        霍绎的声音冷冽如九寒玄冰,足以叫闻者胆寒心惊。昭曦昨日还那般痴情相对,可今日竟欲亲手害他家破人亡。他对昭曦虽无儿女之情,但毕竟以多年知交旧友相待,此刻霍绎的心中又怎会一丝失望也无?

        霍绎的视线仿佛穿过眼前的窗纸,穿过府中的一道道院墙、垂门、屏风,望向我不知道的何处。他静道:“我现在能做的,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但愿方才府门口那场众人相聚的好戏,还有那喧声喜庆的爆竹,能叫昭曦以为我仍被她蒙在鼓里。”

        我闻言一怔,旋即只是苦涩一笑,“原来你当真是做任何事,都有你自己的目的。方才在府门口,两家相聚,和睦欢喜,我真的以为自己心中期许很久的愿望终于得偿。没想到我企盼已久才见到的一番景象,竟还是你演的一场戏。”

        “我是真心的。”霍绎转过头望着我道。他静立在窗边,身一侧是堂内明亮温暖的灯火,另一侧则是堂外黑漆寒冷的冬夜。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站在明暗相接、冷暖相撞的分界线处,便如他一贯行事的心性品格,亦如他此时在我心中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方才绞尽脑汁想琢磨透彻太多事,此时的内心已然疲累的有些放空,我没有多想,脱口而出一句:“是真心里带着算计。”

        其实这话出口以后,我曾有一瞬的后悔。京城讯来,可这些日子霍绎表面上须过得如一汪静水,但这静水之下的暗流汹涌,只能他自己一人承受。他既已如此艰难,我又何必要一再说这样的话来伤他?

        可我这样的后悔,很快的被他冷峻面目下毫无温度的反问冲散了:“既已见过昭曦,府门前你与三使何尝不是在演戏?”

        他话声落地之后的寂静拉的那样长,长到仿佛这堂中已经无人。半晌,我只是轻一嗤笑,或许因为他所言不差,心里头竟没有生出一分怒气。

        霍绎缓步行到我身前,眼色是与他往日神采飞扬大不相同的失落与黯然:“昭曦说我害过你爹,这话你真的信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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