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我动过笔
“夏冰，你知道你将要为这些行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么？他们已经死了，死去的人是不该留在这世上的。”
终于不复一贯的平静了，此刻的张朝神情激愤，两眼通红，恍惚间又变成了大学时期那个有血有肉的年轻人了。
“所以，这就是你要破坏我和家人聚首的理由么？”我问。
他面色一白，高亢的声音骤然变得低沉：“夏冰，把画给我，把你大哥交出来，让这一切都回到原本的位置吧。”
“你也说了，那是我大哥。想让一切回到原本的位置么？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让他和我父亲死而复生，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我冷笑着，见他不语，便继续：“不能是吗，既然不能，那你现在还废什么话？”
“夏冰，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以前分明……”
“不要跟我提以前，你不配。”我打断他，拿起一旁的水果刀，几乎是恶狠狠地指着他：“把我父亲交出来。”
他说：“时辰已到，我已经送他离开这个尘世了。”
“我让你把他交出来。”
他摇摇头：“别说我交不出来，就是可以，我也不会交给你的。这既是为了你好，也是我的责任和原则，所以即使你恨我，我也只能这样。抱歉了。”
为了我好？
为什么人们总喜欢冠冕堂皇地为自己照这样的借口？
还有抱歉，如果抱歉能够有用，这世上又怎么会有那么的恩怨情仇，又怎么会需要那些法制保障？
我想，我对他不仅仅是失望和死心了。
曾经潜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些仇恨和怨忿，在这一瞬间，就像是洪水一般唰地就喷涌而出了。
我一刀扎在他的肩膀上。
他没有避开，没有解释，只说：“如果这样你会觉得好受些的话，那么你再多捅我几刀吧。”
鲜血喷涌，殷红的颜色里，他那张脸似乎格外的苍白。
我被震得狠狠后退了一步，苍墨在后面接住我，迎面对上张朝：“你真以为我们没有办法杀死你么？”
“那你杀了我啊？”张朝怒吼出声，身形如电般，顿时朝着苍墨奔赴而去。
这俩人的恩怨由来已久，苍墨初见他就恨不得要他的命，而张朝在从香香的记忆中出来之后，也更是对苍墨恨之入骨。
几乎是不要命的打法，两人凌空祭出各自的长剑，速度很快，砍刺间拳脚更是虎虎生风。
屋子被他们撞到的墙壁和桌椅，纷纷碎成了一地。
当然，张朝几乎是单方面被虐打的，对于苍墨的身手，我从来都不会有半点的疑虑。
绝对的小说男主角，遇强则越强。
“不要打了。”
不知何时，从地上苏醒的董小晓，已经开始声嘶力竭地喊停。
她是在担心张朝吧，毕竟苍墨都快要将他揍成一滩烂泥了。
关心则乱，她已经忘记了，灵魂接引人是死不了的事实。
见自己喊了半天，场面依旧没有半分的缓滞，于是董小晓跑到乔的身边。
乔冲她摇摇头：“这是他们的私怨，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不方便出面干涉。”
于是，董小晓又来到我的身边：“姐，让他们停下来吧，别打了。”
我淡淡地看着她：“小晓，永远离开的那个人，不是你的父亲。”
她浑身一颤，身子猛地踉跄了一下：“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我打断她：“你是你，张朝是张朝，我从来不喜欢牵连，但如果你要是决定和张朝在一起，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姐了，我受不起。”
“我……”
她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便只得继续看向动手的苍墨和张朝，眼见苍墨拿出一把剑朝张朝砍过去的时候，便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小晓。”
我急忙上前阻止，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幸好苍墨及时反应，所以那原本应该刺穿张朝胸腹的长剑，也只险险地带落了她的半个马尾而已。
张朝一把接住董小晓，趁势反击，抱着她，从她的腋下一剑偷出，直直刺进苍墨的小腹。
苍墨想避，但我偏偏在他的身后，便只得生生受了这一剑。
利刃入体的声音刺得我大脑一阵空白，还来不及反应，苍墨就已经揽着我撤出了老远。
不知是因为伤势，还是因为先前的打斗，他的唇色和脸色都有些发白，额头也布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你没事吧？”我忙低头去看他的伤势，他摇摇头，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看向张朝。
后者的确比他惨重的多，浑身是血，鼻青脸肿，虽然死不了，但这元气要想恢复，也绝非一朝一夕的易事儿。
“你们走吧。”我淡淡地看了眼刚从窗户外进来的乔。
和他，我素不相识，并无交情，所以即便恩怨纠葛，也仍旧可以泰然相对。
而张朝，这个在我心中本就劣迹斑斑，有着无数过往的前男友，我怪他，恨他，怨他，本来就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更何况，他如今再一次地破碎掉我的幸福。
我本该杀了他的。
若他只是接引人，即使真的杀不死他，我也必定毫不手软。但这个世界，毕竟不是武侠小说里的快意江湖。
我的妹妹深爱着他，而他又是在这世上真真正正活着，拿着中华人民共和国身份证的公民。
我终究是个自私的人，即便是为了父亲，也不愿成为一个暴徒，一个杀人犯。
“我不走。”
张朝推开扶着他董小晓，撑着手里的长剑，靠在墙壁上。
虽然他看上去伤势惨重，身形狼狈，但眼里看着苍墨时那种狭路相逢般的敌意，却是分毫不少。
“你们今天若是不把夏靳交出来……”
“那又怎样，你难道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杀死不成？”
苍墨浑身的肌肉已经紧绷如铁，眼见着他又要提剑上前，我忙一把摁住他，看向满脸担忧与憋屈的董小晓，看向张朝。
“如果是这样，那就动手吧，事后将一切痕迹抹除这种事儿，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干，一定会得心应手的。”
他脸色陡然一变。
我知道他是想起几年前的那件事情了。
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分手，每天都都其乐融融，形影不离。
我是土木工程的，所以上学的时候，难免会时不时地去一些公司和工地实习，而作为著名财团少东家的他，自然也为我张罗着相关的实习机会。
我那时并不懂得分寸。
虽然一直习惯了一个人解决一切，但在他这个男朋友出现之后，他所给予的一切资源我都理所应当地受着。
我去了他家投资的一个博物馆项目实习。
照理说，在校学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实习，本不该是有薪酬的，但我是他的女朋友，所以自然会有着和正式员工一样的待遇。
我也没想太多，只以为是自己运气好，谁叫他是我男朋友呢？
但‘关系户’这个标签，无时无刻代表着特殊以外，私底下必然也是遭受着严重的诟病和抱怨的。
尤其张朝，他还三天两头地跟着我身边。
我一直意识不到自己有多过分。
恋爱中的女人总是尤其白痴，而一昧沉浸在幸福与快乐中的人，因为放松了警惕，更是早晚会出事儿。
那一天，我和他在高层上瞎闹，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玩闹起来的，如今已经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那时候，一个带着白色安全的帽的监理，因为上来视察施工，恰好被他从楼板边给撞了下去。
钢管穿胸而过，工地上最常见不过的安全事件，死后也不过赔偿一笔数字罢了。
最后也确实是这么解决的。
只是我和他，谁也没有为这件事承担责任。
他告诉我，不管我们是道歉还是认罪，一切已经于事无补，我们还年轻，还有未来，不能因为这个小小的失误就搭进自己的下半辈子。
所以，这件事最后就这么变成意外，不了了之了。
他在中间花了多少钱，用了多少人脉，我至今难以想象，反正那时我们俩最起码的道歉也都没有，仿佛那件事就与我们毫无关联一般。
是的，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自私，冷漠，残酷。
不经意的杀人，和刻意去杀人，本来是有天然之别的，可我们当年的做法，和亲手杀了人又有什么两样呢？
“原来这件事情你一直过不去。”
他苦笑着，“就是因为这件事吧，因为它你对我失望了，所以当我们之间出现误会的时候，你就毫不犹豫地就选择离开了。”
“你错了。”我打断他：“那个监理的死，我从未怪你，因为这种事中，我比你更愿意当缩头乌龟。”
他整个人一怔，恍然大悟般：“夏冰，我当初……”
“当初怎样，难道那一切都不是事实么？”
我没给他说完的机会：“你不用解释了，因为不管曾经因为什么原因，我到现在也一直从未后悔过与你分开。”
“为什么？”
“真是好笑，你现在倒来问我为什么了，难道原因你自己不知道么？”
我冷笑两声，不管他对我们的过去是真留恋，还是假遗憾，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我不想，也懒得和他去掰扯过去。
他身子颤了颤，仿佛受到了重大的刺激，表情一瞬间沧桑万分。
就在这时候，一直旁观的乔，便趁机带走了他。
我扶起苍墨，将他摁在沙发上坐下，正要找药箱，董小晓已经将它们飞快地递在了我的面前。
她的眼里满是不安：“姐，我……”
“你把爷爷他们扶起来吧，地上凉，他们这么昏着可不是事儿。”我打断了她的话，只是低头的时候，眼泪还是忍不住的啪了一声。
“夏夏。”
苍墨叹息一声，抓住我的手，拦住我给他止血的动作，先前还满是戾气的眼里，此刻一片温柔，如春天绵延的暖风一般。
我朝他露出苦笑。
“其实，你也发现了吧，你和张朝的长相，是有几分相似的。”
他点点头，那双永远平静的眸子里，依然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那深沉而认真的黑色，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般。
“我既然是你刻画出来的虚拟人物，在你的身边有几个原形，其实并不为过。我只是好奇，明明你根本没有对我动过笔不是么？”
我轻轻摇头：“我动过笔，就在我和他分开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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