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二〇一六年三月十九日
天渐渐亮了起来，此时路上的行人都是拿着公文包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有的可能是刚毕业的小伙子，拿着早餐急急忙忙地跑进一幢办公楼；有的肯定是混迹职场多年的白领丽人，一双高跟鞋走得虎虎生风，妆容精致不显急躁。
而郑斌和小赵则在路上随便的解决了早饭，来到了陆衡所在的办公楼，抬头看着高耸的写字楼，随即一言不发的走了进去。
扣扣——
“陆少，这两位警官说是来找你的。”秘书敲开了陆衡的办公室，带着郑斌和小赵走了进去。
“好的，你先出去吧。”陆衡点头示意了一下秘书，后者颔首离开，顺便带上了门。
随着秘书走了出去，办公室几个人都未开口说话，安静地有些让人不自在。而陆衡就那么不苟言笑地正坐在椅子上，再加上一副金丝边的平光镜架在那高挺的鼻梁上，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想法。对视了几秒，郑斌微微一笑，开口道：“你好，陆少，冒昧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是因为顾盼一案来例行询问，可能要占用你一段时间。自我介绍下，我是刑侦大队队长，郑斌，他是赵泽。”
“好的，没问题，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尽管问，我一定如实相告。”
“非常感谢，那么可以先说一下你是怎么和死者顾盼认识的吗？”郑斌示意了一下，小赵连忙拿出本子开始记录。
“当然可以，我和她从小就认识，她小时候经常躲在她哥的身后跟着我们玩，只不过长大了来往就少了，我记得我回国那天是元旦，重新见了面……”
二〇一六年一月一日
吵。
这是陆衡下了飞机的第一个感受，元旦的机场总是人满为患，几天的假期让平时一直繁忙的上班族有了空闲的时刻，得赶紧拖家带口的一起出去游玩一趟，所以大厅挤满了人。但是这却丝毫没有影响他归国的喜悦，即使面对这略显嘈杂的大厅，他还是微微扬起嘴角，走出安检口，便看到自己司机已经在出口等着了。
“陆少，车已经准备好了，老爷请你先回家见面。”一听到回家，陆衡眸子暗了暗，掩盖了里面的情绪，微微扬头示意，信步走出大厅。
“陆少，到了。”
下车，穿过花园，走进那个阔别多年，陌生而又熟悉的家。
看着坐在沙发上等待的父亲，微白的鬓发，松弛的皱纹，陆衡意识到自己终究是错过了些什么，但仍是冷静而克制地道：“爸，我回来了。”
“回来了啊，过会儿你顾伯伯要和盼盼过来一起吃饭，顺便商量下你们两个的婚事，你上楼放下行李，收拾收拾自己就下来吧，到时候好好表现，别给我丢人。”父子俩拥有着相似的容貌，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坚持，明明都带着激动喜悦的心情，却硬要压下这种心情，把自己心中的在乎缩藏在坚硬的外壳中。
“好，我知道了。”他明白，自己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可以任意妄为的的毛头小子了，他有自己的责任，门当户对的联姻才能让他站的更高，走的更远。他既然回来，就要有做好承担一切的觉悟。
餐桌上，觥筹交错，一副宾主尽欢的模样。
“盼盼啊，多吃点，一段时间不见，怎么又瘦了啊，得好好补补才行啊。”陆父一改刚才严肃的面容，面带微笑地关怀着顾盼。
“没有啊，谢谢陆叔叔。”顾盼微微垂眸，笑不露齿，完全是恰到好处地大小姐礼仪。
“老陆啊，这你就不懂了吧，现在年轻的小女孩儿哪是我们那个年代的模样啊，她们都巴不得自个儿越瘦越好，这样才美。你们家陆衡一表人才，我们家顾盼不得努力一把才能配得上啊。”
“爸——”顾盼抬头快速看了一眼陆衡，复又低头，浅浅的红晕浮在脸上，一副被说中心事的娇羞样子。
“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要不然回家指不定怎么编排我呢。不过话说回来，陆衡啊，这次回国就定下来吧，你爸不年轻了，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了，他可等着你孝顺呢。”
“嗯，顾伯伯，我这次回来就是打算帮我爸的忙接手公司的，让爸能卸下担子，好好地休养休养，和你们这一帮老朋友有时间聚聚。”
“诶，老陆，我就说你这个儿子养的好吧，可比我们家盼盼懂事多了啊，她就一没长大的孩子，到现在还在研究所里待着做实验，要我操心。”顾父摇晃下杯中的红酒，轻抿一口，“那什么时候大家坐下来挑个好日子，把你和盼盼的婚事定下来吧，也好了却我一桩心事，我老了，不中用了呦，想趁这几年脑子还清楚的时候抱上孙子啊。”
看着顾盼一直低头的模样，陆衡眼中闪过一抹难懂的晦涩，哂笑一声：“顾伯伯，关于这个问题，我想还是让我和顾盼先订婚比较好，毕竟我现在也是刚回国，公司业务也还没正式接手。再者，我觉得我还是和顾盼先培养培养感情比较合适，这也是我对她的一种尊重，顾盼，你觉得呢？”
可能是说到了顾盼的心事，连忙撒娇道：“就是，爸，怎么说也要让我和陆衡多熟悉熟悉啊，他刚回国，这儿变化又这么大，没准儿现在连路都搞不清楚呢，怎么着也得过段日子是吧。难道你就这么舍得把我嫁出去么。”
在场的两位父亲交换了下彼此懂得的眼神，轻轻颔首示意：“好了，好了，老顾，年轻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操心去吧，我们老了，不中用了，还是别跟着添乱了，要不然又要惹得一身嫌啦。”陆父轻瞪了下陆衡，转头却对顾盼笑的温和，“盼盼啊，你说的对，还是让你们先熟悉熟悉比较好，陆衡今天刚回来，可不是连几条路都弄不清么，你下午就辛苦点，带他出去走走，多看看吧。”
“对，盼盼，你可要做好向导啊。说起来盼盼你不是认识个还蛮有名的艺术品经纪人么，带陆衡去那家艺廊看看，淘点东西，到时候好好装饰装饰陆衡的办公室。”
“是上次帮你挑那幅油画的人吧，眼光的确不错。”转头看了眼陆衡，“陆衡，那你等吃完饭休息下就和盼盼出去吧，现在还不够了解，等多见见面，聊聊天就了解了么，年轻人话题多，总能聊到一块儿去的。”
“好的，我知道了。”
“之后我就和顾盼一起去了那家艺廊，到了那里她接了一个电话就离开了，然后我就自己在艺廊里逛了圈，回家了。”回忆中的陆衡双眼望着远方，思绪渐渐收回，直视着郑斌，“不过，我觉得在这里听我讲述三个月前的事情对案件并不会有什么帮助，不是么，郑警官。”
“我们只是例行公事，想要弄清楚死者的人际关系，如果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也请见谅。”面对陆衡的咄咄逼人，郑斌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那么想请问下，昨天，也就是三月十八日凌晨两点到三点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凌晨，我当然是在家里睡觉。你这是在问我不在场证明吗？”看着郑斌好像把自己当嫌疑人一样审问，陆衡情绪才有些波动，渐渐抬高声音。
“陆少，不要激动，目前也没确定顾盼一定是他杀，只是确定了死亡时间，所以事先询问一下。”郑斌还是一副温和的口气，“那我们今天就不再打扰了，如果有新的进展或者需要帮忙的时候，还请陆少不要拒绝，我们就先走了。”
“好的，一定，那么慢走，我就不送了。”说完，陆衡就把椅子转了过去，透过落地玻璃望着外面的高楼。
走出办公室，赵泽就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道：“郑队，你问他不在场证明的时候，他一下子有点激动，是不是心中有鬼啊。”
“别乱说，不管是谁被怀疑下意识的反应都会这样。再说了，他一个大少爷去哪里弄到□□？”看了看四周在办公的职员，虽然看似都很认真的工作，但还是从一些小动作看出想要听到自家老板的八卦的感觉，便拉着小赵快步离开，“不过，我总觉得他在隐瞒什么事情，走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再去顾帆的工作室一趟。”
而此时的陆衡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办公室，重新回忆起那一天，那天，他不仅见到了顾盼，还重新见到了她。
闭目坐着，脑海里又浮现出五年前质问争吵的一幕幕：
“爸，你为什么要让她走？为什么！”
“我真的喜欢她，我是认真的。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分开？”
“她收了钱同意离开，不可能！是你要挟她的，是不是？”
五年前的那天，是陆衡印象中二十年以来第一次与他一直敬重的父亲发生如此之大的争吵。
早年丧母的他，一直以来都把相依为命的父亲当作最尊敬的人，他明白，他的父亲是爱他的，即使父爱是不善言辞的，是沉默不语的，但他还是知晓，他的父亲，对他深沉的爱。
然而，就是那次的争吵，他亲手划开了一条沟壑，断然地将父亲隔开在外，他恨父亲，用钱来衡量他那单薄的爱情；他更恨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在他的生命中一般。所以，他选择了逃，逃去美国，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呵，当年的自己还真是懦弱，自嘲的笑笑。
但他没想到的是，命运就是这么的捉弄人，回国的第一天就与她重逢。
那天，和顾盼一起出发去艺廊的时候其实已经飘起了蒙蒙细雨。
“陆衡。”坐上车的顾盼手拉过安全带，迟疑地开口道。
“嗯？”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现，眼睛直视前方，好像在看着远处的什么，好像又什么都不在他的眼中。
“陆衡，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答应我爸的要求也是看在我们两家多年的关系和我哥的面子上，但是，毕竟陆伯父也不年轻了，所以至少我们就在两家大人面前好好相处吧，至于其他我们互不干涉。”
“那是当然。”好像从未正视过身边的女子一般，印象中从小都是躲在自己哥哥的身后，安分守己的扮演好自己顾家大小姐的角色，直视她的双眸下一秒又转回头去，快得让人以为只是错觉，“地址。”
“我输好了已经。”
“开始导航——前方五百米处右转。”随着导航仪开始导航，顾盼牵起了一丝笑意，快的让人抓不住，“陆衡，这艺廊的经纪人是我大学的同学，虽然她是中途交换过来的，但是她人缘一直不错，而且又很努力，当时念了双专，所以现在不仅经营这家艺廊，平时还兼职翻译，如果你们公司有要翻译的工作，也可以请她帮忙啊。她是一个很温婉的女孩子，笑起来温温柔柔的，我相信，你也会很高兴认识她的。”
“到了，陆衡，就是那家。”
顺着手指看过去，门面其实并不是很大，整大块的白瓷装饰外墙，上面用蓝色的颜料勾勒图腾，透着好似青花瓷的风雅，右上角有块小小的牌匾，小篆的字体刻在上面：有家艺廊。
“感觉倒是不错，你先进去吧，我去停车再进来。”
“好的，那我先到里面去等你，小心点。”
“盼姐，又来找我们师姐么，你等等，我帮你去叫她。”顾盼一进门，就听到一个朝气蓬勃的声音，那是新进的实习生，看着顾盼经常光顾，又是自家上司的熟人，一来二回的，也就混熟了，便不等回应，就急匆匆的窜了进去。
“诶，不急，你慢点儿。”感觉到有人靠近，一看，才发现陆衡已经走了进来，细细地打量着摆放在周边的作品，“怎么样，还不错吧，这里的每一件东西可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顾盼，你找我么？”甜美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转身回头便看到一位穿着刺绣的蕾丝雪纺连衣裙的丽人走了出来，贴身的设计将妙曼的身材显现了出来，三公分的低跟凉鞋将小腿的比例称地更加完美，显得纤长。
“对啊，陈瑜，我今天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好像没注意到陈瑜看到身边男子的有些不自然的神情，自顾自地拉她到男子身边。
“陆衡，这就是我的好朋友——陈瑜，陈瑜，这是。”
不等介绍完，就被打断，“不用介绍了，我们认识，陈瑜，真是好久不见。”
陈瑜——
又想起了这个名字，陆衡把眼镜取下，捏了捏鼻梁，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看到短信回复的屏幕亮起，才重新架上眼镜，开始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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