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番外三
这个世界是毫无意义、淤泥遍地的废土。
罗希是淤泥之上独独灿烂盛开的繁花。
这是蒋书邑对这个世界唯一的认知。
第一次遇见罗希，其实并不是在那节体育课上，那是只有蒋书邑知晓的秘密。
高一某天暴雨倾盆，蒋书邑没办法回家，留守在体育室，家里不会有人给他送伞，他也从不期待那个名义上的父亲。
昏暗储藏室里，他点燃一支烟，静静看着倾盆暴雨。
雷声交加，暴雨连绵，轰隆声中，世界一片昏暗，有时候蒋书邑也会想，不会就此世界毁灭，反正他没有任何留恋。
不远处传来轻微一声猫叫，他抬眼看去，一只后脚受伤的猫躲在树下，它没办法动弹，整个身体都被淋湿，看起来奄奄一息。
它没有人要。
蒋书邑也是一样。
他们都是被世界抛弃的存在。
蒋书邑沉默着看着它挣扎。
他可以救，可是之后呢。
他没办法养。
如果注定没办法给它一个好的结果，那现在不如直接结束它流浪的人生。
蒋书邑想，结束未必不是好事。
可理智这样思考，情感却在挣扎。
他微微蹙眉，最终还是决定走进雨里。
哪怕直面着这个世界上最黑暗的现实。
他心中始终保留善意。
踏入雨中的前一秒，另一道身影捷足先登。
那个女生单手捧着一把淡粉色的伞，另一只手已经抱起那只虚弱的猫，毫不在意自己干净的衣服被弄湿弄脏。
她四处看了看，唯一可去的地方只有最近的体育储藏室。
她走近，却没想到里面还有别人。
蒋书邑穿着黑色卫衣，带着帽子，刹那间一见到，罗希还慌神一秒，有些被吓到。
只是仔细辨别，觉得大概是躲雨的学生。
她缓缓笑了一下。
其实这样的罗希算不上好看。
穿着最简单的校服，被泥土和雨水沾染，发丝湿答答地粘在脸颊。
只是那笑容太明媚。
眼神也太明亮。
即使在昏暗的储藏室内，蒋书邑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她的眼睛吸引。
逐光是人的本能。
何况是蒋书邑这种从未感受过善意的人。
琥珀色的瞳孔，长而卷曲的睫毛，白皙的肤色，还有她脸上温柔的笑意。
蒋书邑一寸寸观察，移开眼神。
罗希指腹轻轻抚摸着小猫，一边给人打电话。
蒋书邑只听她说：“对，小猫，受伤了，我想送它去医务室看看。”
“嗯，你来帮我一下，我们一起去，我一个人不太好走。”
“好，我在体育室等你。”
…………
电话挂断，罗希看了蒋书邑一眼，问“你在这里躲雨？”
蒋书邑掐断烟，缓缓点头。
罗希也点头，笑着说：“雨真的下的很大诶，感觉像是世界末日。”
世界末日。
蒋书邑在口中细细品味。
要是真的也不错。
毕竟他对世界不感兴趣。
对她倒是很感兴趣。
如果现下即是世界末日，那他们大概率死在一起。
听起来很有意思。
不过毕竟只是幻想，下一刻，储藏室再度被人推开，另一个女生进来，直奔罗希手上的猫。
蒋书邑只听见她喊乔桥。
两个人交谈几句，就带着小猫离开。
离开前夕，罗希转身，把手里的伞递给他，说：“雨下的很大，这伞给你吧，你快回家。”
家。
蒋书邑盯着她手里的伞。
心想他哪里有家。
可罗希不懂他的沉默，以为他不好意思，很自然地就拉起他的手，把伞柄塞进他手里。
温热柔软的触感。
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和温度，快速却又深刻地在他手背停留。
蒋书邑抬眼看看她，瞳孔微缩，却对上罗希很天真善良的笑意，她说：“再见，酷boy。”
她没有多留，匆匆离开。
留下蒋书邑一个人看着手上的伞。
他的视线从伞移向罗希的背影。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见钟情这种事情在他心里一直荒诞不经。
可雷雨交加却也盖不住的心跳，不断提醒着他，那个眼神，那个女生，这场暴雨，这场相遇。
注定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指尖的烟燃烧到指腹，轻微的疼痛灼烧着他。
蒋书邑掐断烟。
很可惜。
没能知道她的名字。
那把伞与他格格不入。
可蒋书邑始终珍惜。
直到很久之后的某节体育课，他靠在树后，静静看着远方一只三花猫，活蹦乱跳，不是那天那一只。
可他还是不可避免想起。
那只猫怎么样了。
那个女生怎么样了。
下一秒，他就听见记忆中的声音。
“不好意思啊，我对雪糕过敏。”
匆匆一遇，话语寥寥。
那场遇见甚至没有对话。
可蒋书邑就是一下子听出来，这属于她。
他缓缓笑了一声。
正在想她，她就出现在眼前。
可他的笑声被捕捉，罗希跑到他面前，问：“你笑什么？”
蒋书邑挑眉：“你都能对雪糕过敏，我不能笑吗？”
罗希沉默，她觉得眼前人长相实在合她胃口。
可在她打量的眼神里，蒋书邑却认识到现实。
她忘了。
也是，毕竟只是匆匆一面。
能在她心里留下多大痕迹。
蒋书邑沉默，却依旧耐不住心里丝丝蔓延的黑暗。
他转身离开。
可罗希是坚毅明确，勇敢追爱的人。
她觉得喜欢，就不会放弃。
锲而不舍的追求，主动靠近的心。
蒋书邑偶尔直视自己。
他懦弱、自私、渴望爱，却又不敢靠近。
他没办法把自己的现实直接告诉罗希。
可罗希不在意。
她得知一切，只有心疼。
她很爱蒋书邑。
所以爱他的一切。
后来在一起，蒋书邑看她的每一眼。
都在感激上天的恩赐。
可他仔细想想，应该感谢罗希。
天命无常，亦不公正。
希希却不吝啬爱和关怀。
恩赐不属于上天，而属于她。
暴雨声中，蒋书邑睁开眼睛。
很久没有梦见过以前的事情。
还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罗希躺在他身边，大概也被刚刚的雷声吵醒，她闭着眼睛，朝蒋书邑那边蹭了蹭，低声说：“吵死了，你快让雷别打了。”
蒋书邑失笑，看着她眉眼，在她唇角轻轻吻了一下，低声说：“希希，我不是神仙。”
只是饶是这般说着，他仍旧伸出手，轻轻盖着她耳朵，直到怀里的呼吸声重新规律，蒋书邑才缓缓放下手，轻轻抱着她。
这个世界是毫无意义、淤泥遍地的废土。
罗希是淤泥之上独独灿烂盛开的繁花。
蒋书邑闭上眼睛。
他拥有罗希。
拥有了家。
废土之上繁花四溢。
世界从此有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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