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披香有佳人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辉温柔得就像是女人手里的丝帕,轻抚过邶襄城楼的重檐歇山顶,雨后的青砖碧瓦上,顷刻泛起一层水波凌凌的光泽,宛如是某种巧夺天工的鎏金手法。
此刻闻名天下的‘披香堡’,三个字宛如华灯初上一般,隔着一条经由人工开凿的月牙形湖泊在邶襄城的夜幕下熠熠生辉。
作为一个初到北方丁零的普通百姓,如果不熟悉邶襄城没关系,因为它不过是丁零王土上众多平庸小城中的其中一座罢了。然,若是连对披香堡也一无所知,那就是一个极大的损失,这个损失对男人来说还是一种极大的不幸。
披香堡位于邶襄城的城西区,比起平日拥嚷的城东区,中间隔有一湖泊以后,城西的建筑就显得熙熙攘攘。隔着湖面的氤氲看去,在层层雾气里若隐若现的,就只有一座披香堡而已。
因此常有人将这座堡垒比作是北方的世外桃源。入堡以后唯一的规矩就是不能使用暴力,否则你就要面临来自这座世外桃源的主人,邶襄城主的暴力。
众所周知,披香堡名字里面的‘披香’一词,其实涵盖了名满天下的三大香。
其中珍馐楼的美食自然要属第一香;
万象殿温四娘亲手泡得‘君子酿’,则为第二香;
而万象殿中花娘们的温柔香,正是令天下无数金主们折腰的第三香。
最珍奇的美食、最香醇的美酒以及最香艳的美人,在披香堡里织出了一张巨大的情报网。
当江湖游侠与贩夫走卒;文人墨客与市井之徒们在追逐酒肉色香的诱惑时,披香堡也在搜集着来自他们身上的每一条有价值的的情报。
男人进了堡,只要你有钱或者有情报,无论是珍馐阁里的凤肝龙髓,还是万象殿中的琼浆玉液,吃喝都不在话下;而除了前面两样东西,能让金主们一夜倾家荡产的,还有披香堡里的各种千娇百媚的女人。
每年都会有数以千计的女人在披香堡外挣扎着,妄想有诏一日能被选去堡里,踏进那座纸醉金迷的万象殿。
青莲就是那数以千计的女人之中的一个。她活了十六年的梦想是进入披香堡,参加每三年一度花魁甄选,因为这是有资格成为万象殿花娘的唯一取决方式。
为此,青莲每天都在凤仪楼里苦练曲艺舞技还不够,最近又因为听人传了些小道消息,她又苦读起了诗词歌赋。
小道消息的内容是说,披香堡里最近新来了一位客人,此人不单外貌神丰俊朗,其内在无论想法还是见地都颇得堡主的赏识,特别是他对花魁甄选的比赛提出了几个新要求,已同时获得了堡主与万象殿殿主的一致认可。
于是这就让本来才三年一次的甄选变得更加稀罕起来,进入披香堡的门槛也更高了起来……无数像青莲一样的女子,她们实现梦想的一天也变得更加遥不可及起来。
“听说上个月,华歌城王宫又派人去堡里接走了个花娘,你们都听说了么?”
“此事轰动全城一时,哪能不知道这次入宫的就是去年选进堡里的乌兰缇!”
“那丫头运气也忒好了点。不过论容貌她也算是咱凤仪楼里属上乘的。”
“嗤、照我看乌兰缇哪有咱青莲姐姐美,若不是去年青莲姐姐病得不巧,凭她乌兰缇能进得了堡?”
诸如此类的议论,青莲每天都要听到三遍以上;嘴角上挂着一丝无奈,她手里摇着香团扇,思绪渐渐从别人的对话里抽离。
论容貌,比起乌兰缇这种纯北方血统的胡族女子,出生于南诏江南一带的霍青莲,天生一双看尽江南烟雨朦胧的柔媚细眼,光凭一个眼神,她已经比乌兰缇美出了十倍。
论气质,她在沦落风尘之前,好歹也称的上是南诏世家小姐出生。庶出又如何,青莲只信自佑者、天亦佑之。即便让狠心的主母卖到青楼这种让人名誉丧尽、自甘堕落的地方,她也从未放弃过继续通诗书、工画艺。
若不是去年一场大病误了良机,现在她才是那个进入王宫的女人,就像当年的仙合侧妃一样,她有自信也能让现在的百里王室为她一人而折腰;听说如今王室子孙中,只有穿云将军百里翟烈的名气能与当年的丁零王百里遏风相提并论。
如果她能成为百里翟烈的女人,她就能成为将来征服整片北方土地的女人!到时候谁还会记得她霍青莲的出生如何……
不管如何,青莲决定这一年,她一定要去到披香堡里甄选上花魁,踏进万象殿才是她人生起步的第一个脚印。
霍青莲依旧倚坐于凤仪楼的凉亭里头,听着周身几个姐妹互话从披香堡里传出的小道消息。她继续迎风摇动着手里的香团扇,只是那握在扇柄上的纤纤素指已因为过于用力,指关节处已呈出一片白色。
※※
珍馐楼与万象殿是披香堡中两处标志性的独立建筑。
冠以天下第一香之美名的珍馐楼,从这排名中不知情的人都会以为,这装着天下第一香的雅筑,必定是装潢得气派恢弘。比如它不是黄金盖顶、雕龙刻凤,也该有碧瓦琉璃、雕栏玉砌所成才对。
似乎只有如此的外观才配得上天下第一香这块招牌!
然,事实上,珍馐楼不过是一栋楼高五层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建筑,三面临湖、正面临着街,街对面就是包罗万象美人的万象殿。
珍馐楼除了它得天独厚的坐落位置以外,楼中的一桌一椅都与寻常酒楼饭馆没有区别,如果一定要找出个妙趣来的话,那只有五楼临窗的那个雅间了。
“好一座味倾天下的披香堡,好一个包罗万象的万象殿啊……不过本公子最爱的还是在这珍馐阁楼喝到的君子酿”打开细木雕花的两扇足够半人高的大窗户,湖面上夹杂荷叶清香之气的夜风扑面而来,驱走了房间里的酒气。
纱幔如烟、声音如雾。此刻屈一臂醉卧于窗台前,面向一轮明月自斟自饮的人,正是近日才从南诏而来的贵客,上官桀。
此时当他话音落地时,只见圆月周边腾起了一片火树银花。
上官桀虚了虚他一双朦胧的醉眼,有感而发地叹道,“一入披香堡,果然连头上的空气都是香的……”
上官桀有一双天生自带醉颜的丹凤眼,笑颜逐开时最是迷离风流;今夜他着一身天青色敞襟长衫,外面又加了一层薄如蝉翼的浅色丝袍,这是如今南诏男子最流行的打扮。此时夜色黑得纯粹,他的脸在月光与烟火的同时映照下,依旧肤白唇红,光艳照人。
身上是君子酿的酒香遍布;耳边是飞舞的发丝围绕。他若松开镇发的琅玕金冠,旁的人怕是要将他当成是清吟小班中的其中一位也不为过。
“好一个绿鬓红颜的南诏上官桀。你前一脚刚踏入披香堡,便引得堡中诸国美人们的春心动三动;你后一脚踩进万象殿,不知又有多少佳人芳魂丢几回。要是以后天下男人都长得妖娆如斯,恐怕我藏尽诸国美人也没人来看喽。”
温如玉,万象殿的掌事人。擅长酿酒更擅长喝酒,堡里的人看到她都喜欢称她一声四娘。
她的年纪并不大,只不过与上官桀在无涯阁论资排辈起来,温如玉刚好高过了眼前的上官桀一点点;所以一双异色玲珑眼此刻正对着上官桀,嘴角擒起一抹得意的微笑,等对方开口喊她一声‘四姐’。
“女人,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上官桀似乎对她这种不请自来的出现方式一点都不惊讶,甚至懒得转身去看一眼温如玉。
手里一杯君子酿入口醇香,远处万象殿光影朦胧;上官桀摇着头轻声低叹,又像是叹给对方听的一丝嘲弄。
“论资排辈的话,我的确晚你一年不错。但是这次不同了,本公子已奉无涯阁主亲授之命,暂时接管了整个披香堡。你如果想问我‘暂时’有多久嘛……我只好说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一个月、或者一年?我想你该比我了解阁主的做事节奏。”
上官桀抛开杯中酒,倏地转身,眼里哪还有半分醉意,望着温如玉四目交接的一双长眸里尽是迷离的笑容,一枚晶莹透润的玉牌来回穿梭于他白净细腻的五指之间,他已然对这个小东西爱不释手。
“这是阁主的东西。”四娘一眼就认出了玉牌的来历,语气里不免失望之外仍有一丝疑惑,“阁主派你亲自来北方调查,但是北方这么大,阁主为什么偏偏选中披香堡?”
某人什么时候变得多疑了?
上官桀果断先将玉牌收好,慢步踱至温四娘身前,眉眼中的笑意不减反增。此时窗外夜风拂面,君子酿的酒香混合着上官桀今日身上熏的幽兰香,足以使得任何女子为之意乱情迷
然,温四娘好像偏偏不吃他这一套似的,向后退了一步,脚上的翘头金莲踢到了墙角,想来身后已无退路。
可上官桀并未做出退步的举动,反则又抬手轻轻挑起她下颚,直到把彼此的距离拉得一近再近至鼻息可闻为止。他似一只狡诈的玉面狐狸,笑容在温四娘的瞳孔中缓缓荡漾。
“是你向阁主推荐了披香堡?”温四娘确定整个无涯阁里,没有人比上官桀更加贪图享受披香堡的美酒家肴和美人环绕的滋味。所以一定是他主动先向阁主请命,才有了接管披香堡这一说。这个问题即使对方不肯正面回答,温四娘也会在心里早已这么认为。
眼看自己辛苦经营起来的情报网,就要让人不费吹灰之力地完整拿了去,这口窝囊气,温如玉如何吞咽得下?
于是一双异色玲珑眼中,也浮起一层笑意。四娘不动声色地从上官桀手里别开了脸,眉峰微挑,倚靠墙角侧目打量着对方。
“嗯,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要先请你猜一个问题。”上官桀得意洋洋的抬起手臂支撑在对方头顶的白墙上,这个好似无意的动作反而将二人的距离变得比刚才更加暧昧了。
“说。”假笑太辛苦了,四娘假寐似的打了个哈欠然后猛得一敛容。仍站在上官桀身边不藏不躲。她笑容虽逝,人却比夜空里燃起的烟花更明艳动人。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我喜欢喝什么酒、吃什么菜,以及……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香?”
上官桀低头用眼睛扫了扫面前的一桌酒菜,鼻尖凑到四娘白玉似的脖颈边快速嗅过之后,他强忍住笑,并不理会一旁佳人眼里射出的两道利刃。
自上官桀进入披香堡入住珍馐阁的这几日以来,每天都会有人送来花样不同的佳肴美酒,哪怕是餐后的一道点心,也无一例外都是最合他胃口的。
“南诏狐狸!你别太自以为是了。”
眼前四娘突然一伸手,注入八分内力探出纤盈五指,然后猛地抓紧,看见对方的胸口的丝质衣襟已皱作一团,她勉强地只动了动唇角。
“我如果说是,你会开心吗?”
说话间,上官桀的另一条长臂向前一揽,手掌便刚好落在温四娘的纤腰上,力运于臂后只是轻轻往里一推,温四娘脚下重心不稳便超前倒去,正是跌进了他的怀里,顿时二人紧紧相拥的姿势,令路过门外不知内情的人们瞧得脸上升起一片绯红。
只不过原本该令人羡慕的画面,却因为窗台前一个的腿有些微颤,另一个的肩抖得不行,加上彼此煞白煞青的脸色,已然完全破坏了这房中暧昧的气氛。
“我数到三,大家一起收手。”温四娘附上耳畔轻轻道出,口中每说一字便一顿,好像被一个千斤重物压得喘不过气似的。
“哼……搞不懂你这个女人为什么每次见面都要白费这些力气。”上官桀手臂上的青筋已全部凸起,一双玉手指关节处以呈乌紫。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轰然剧裂,距离二人身后最近处的两排古董花瓶木架子已经四分五裂。房中两人也随即分开一臂以上的距离,安然完好地梳理着自身凌乱的衣物与发鬓。
索性窗外燃放不尽的烟花声远远大过了他们在房间里闹出的动静,没有人知道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
“呵……可惜了这只羊脂琉璃盏。”上官桀瞄了一眼地上的古董碎末,莞尔摇头。
“你……”温四娘刚要开口向他索赔之际,门外的声音打断了她。
“你们可真的很好啊!”门口的冷面中年男子负手而立,怒不可解地盯着上官桀与温四娘,道,“告诉我这次‘九龙啸天’与‘六道莲息’有分出胜负么?”
“恐怕有人要失望喽。”上官桀轻描淡写地回答以后,转身双手撑在窗台上,饶有兴趣的继续眺望着对面独树一帜的万象殿。
“公子!这次我们受命而来的任务十分重要,已经没有时间再费时胡闹下去啦!”在他身后的中年男子神情焦灼地上前一步提醒上官桀,心中十分不赞同上官桀这种纨绔不羁的做事态度。
“嗯,我以为你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索性还好,坤叔你虽然年纪长了些,不过记性还没有差到我所担心的地步啊,还记得我们谁是主……谁是仆。”上官桀听似风流温润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令人几乎窒息的压迫之感。
“公子,属下刚才并非……”坤叔暗暗后悔自己怎么忘记收敛了。
毕竟眼下孩子都已经成年了,不能再像小时候他犯错时那样动不动就罚他了。作为上官桀的属下,同时也是养育了他十五年的坤叔默默地提醒自己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好了。既然坤叔亲自来了这里,我还是先听你说正事吧。”
上官桀转身,脸上的神情又恢复到原本就属于他的那一份淡定自若。
“启禀公子,我收到消息说雷霆几个人已从一批黑衣杀手手里截获了您要的那个人,只是……”坤叔话到一半时忽然停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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