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一路沉默行至电梯,许晋和开口:“女士优先,你到几层?”
何知星满心神思恍惚:“随便。”
随便完她发现自己不觉中已跟着许晋和走到他办公室。
“那边冰箱里,有冰袋。”他并不看她,言简意赅道。
何知星这才觉得自己脸颊火辣辣地痛,她低声道:“不用麻烦了。”
“何小姐。”
她继续顽固地纠正:“何知星。”
许晋和从善如流,重复道:“何知星,我不打女人。”
她傻了眼:“什么意思?”
“所以,我不想让别人,尤其是我的员工有这种误会。”
“哦。”她慢吞吞地打开冰箱,半块冷掉的披萨,几罐咖啡凌乱地堆在一起,她翻出冰袋贴在脸上,一种麻木的冰凉感直冲天灵盖。
房间里一时针落可闻,只有钟表滴答的声音。
她踌躇着开口:“我是不是惹麻烦了。”
许晋和越过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咖啡,仰头灌下去,逆光中,他的手指修长干净,下巴线条冷硬流畅,“咣当”一声,易拉罐被丢进垃圾桶里。
“还好。广告的事情确实是意外,不过你挨这一巴掌,多少有些无妄之灾,仔细算起来,该道歉的是我。”
不过叶希希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在西京,无论DA或许晋和,都是外来者。她是无妄之灾,他大概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她咬了咬唇,仿佛下了决心,低声说:“群演的事情,我是被硬拉去的,如果不是这样,局面不会不可收拾。如果叶希希执意追究到底,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
许晋和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轻笑:“你拿什么承担?”
“所有。”所有的意思是,精力、时间、尊严或者生命。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勇气可嘉。”他垂下眼睫,慢声道:“不过,没什么用。”
他这话直白得让何知星有些难堪,她张口想说什么,被他慢悠悠的声音打断。
“这些事我有分寸,你不用管。”他许晋和,还不至于让女人帮着担事。“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他沉吟片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她想了想,迟疑着,“不会是……广告费的事情吧。”
许晋和:……
“呃,也不是不可以。”
许晋和实在觉得鸡同鸭讲,干脆说:“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时空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中交错重叠,多年前也曾有个小小少年,站在她面前说:“那些事你都不用管,现在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愿意的。她在心里说。
她在人间通往地狱的入口仰望天堂时伸出的那双手,过去种种,她从来都心怀感激。
一句谢谢太轻了。
可她只有这些。
信达雅是西京近期声名鹊起的一家私房菜馆。
地方不太好找,在七拐八拐的胡同深处,起一座独栋小楼。地界是真好,绝不止寸土寸金。传闻身后老板是红色贵族的嫡系,不过只是一听。
顶楼包间向来不对外开放,厚重的驼色地毯自走廊延至门厅,顾逐靠在沙发上,长腿一架,将胳膊枕在脑后,不知是赞还是讽:“阿灼真是把心思都用在吃喝玩乐上了,专注的力量,果然不同。”
滚烫的水注入薄胎龙泉瓷杯中,茶叶渐渐舒展,周灼一手执壶,如数家珍:“不错吧,我这边的妞都北影找来充门面的,个个盘靓条顺。这画是我从老爷子私藏里偷着拿来的,挨了顿揍……”
他十分得意,说起来滔滔不绝。
许晋和坐在另一侧,信手将报纸扔在茶几上,揉揉太阳穴:“周灼,你家老爷子没找你麻烦?”
“揍了一顿,不过看他肉痛的样子,值了。他现在正忙着内斗呢,暂时没工夫理我。我家那些牛鬼蛇神,你方唱罢我登场,老宅里正一场好戏呢。”他翘着二郎腿坐下,拿起杯子移至鼻端闻了闻,发出满足的喟叹,“我呢,安安生生当我的富贵闲人,开个沙龙办个画展,喝喝茶养养花开开店,店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人间乐土,就是这样了。”
顾逐逡他一眼,撇嘴:“装,你继续。”
“能装一辈子就是真的。”周灼一哂,勾起的嘴角渐渐露出嘲讽,“我家老爷子,儿子废物点心不行,太能干也不行。哪天父子相残在我家上演,你们千万不要意外,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会附赠门票。”
许晋和许久没开口,最后道:“不论如何,最后的胜利者,一定会是你。”他顿了顿,“即使你的对手是周煊。”
这话像某种确定的许诺,由他口中说出,十分不容易。
顾逐目光一闪,接口道:“那当然。”
周灼看看二人,张张口,却觉得喉头一哽,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沉默中,他唇角的弧度变得柔
和,目光中的森然已尽数退却,最后他说:“但愿吧。”
声音已听不出情绪。
这是真正平静下来了。
周家二十年代初自造船和皮革制品起家,历经数百年不倒,嫡系族人一支在京,另外几支或赴港留美,旁系更遍居海内外,为官显赫者,为商亨通者,不计其数。大家族内的龃龉,没人比他们这些人更清楚。
许晋和漫不经心地想着,随手拿起旁边茶几上放的西京日报,财经的头版登着一线城市同比环比上涨的数据,他忽然想起什么,对顾逐道:“城西那块地拿下来了么?”
“江守城那老家伙又跟我玩阴的。”顾逐眼睛眯了眯,拿火点着烟狠抽一口,烟雾袅袅中脸色阴晴不定。
“半路截胡还是行政审批被卡?”
“都有。”顾逐将领带扯下来,一手解开领口处的衬衫扣子,长舒一口气,“真不知道这老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出阴招设绊子另说,损人不利己啊。他那集团快资不抵债了,还玩命地往不熟悉的领域扩张,脑残片吃多了?”
话出口他自己乐了一下。
周灼知道点内情,有些纳闷:“这人不还是你爸生前扶起来的么,怎么反咬旧主一口,我在见过他几次,挺乐呵,不爱说话,啧啧,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顾逐低下头,睫毛浓密漆黑,灯光投下来,只是一团模糊漆黑的影子,他的眼睛就隐在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沉默了好久,他缓缓开口:“这事,说来话长。”
电视被“吧嗒”摁开,打破了一室沉默,周灼拿着遥控器,不动声色转了话题:“DA在西京的首场战役声势浩大啊,怎么着,开业没给你丢份吧,荷兰空运的蓝色妖姬,到的时候花瓣上还沾有新鲜露水呢,泡妞我都没舍得给。”他想起花边小报上捕风捉影的新闻,笑得促狭,“听说用了个嫩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英雄救美,冲冠一怒为红颜,什么样的绝色呐,带出来让哥几个见见?以前我一直以为你和尚呢,禁欲系,跟我们这些俗人不一样。没想到,老树开起花真是……”他顿了顿,一连蹦出一串词,“如饥似渴,感天动地,可歌可泣!”
许晋和冷冷瞥他一眼,想了想,蹙眉:“嫩模……这什么词,再说她二十五了,挨不着边吧。”
周灼和顾逐对视一眼,二人一块不坏好意地看着他:有门儿啊。
本来他身边也稀少见雌性生物,所以不怪这两个家伙一唱一和地套话,不过他根本懒得解释,随他们说。
顾逐强打起精神,笑道:“你国外待这么些年,每年见不着几面,我还以为你哪天带个‘金屋藏骄’的回来呢,对着一男的叫嫂子真是挺考验心理底线的,万幸万幸。”
这俩人嘴一个比一个损,许晋和当没听见,忽然电视闪过一个画面,他出口打断:“刚才,倒回来。”
周灼莫名其妙:“怎么了?”
画面正放着叶希希特写,她穿着鱼尾礼服,站在T台上深情款款地唱最新的主打歌“怦然心动”,许晋和盯着看了几秒,问:“这人谁?”
周灼大吃一惊:“你的那个红颜不会是她吧?”
“当然不是。”
顾逐白他一眼:“都说了名不见经传的嫩模了,叶希希这都红透半边天了好吧?”
“哦,对。”周灼点头,“那这个是?”
“冲冠一怒那对象。”
顾逐有些愕然,连声道:“你真不知道这是谁?”
许晋和挑眉:“叶希希?”
“废话。”周灼鄙视地看他一眼,“我是说身份。”
许晋和迟疑着摇头,想起那天叶希希的话,嘴角露出讽意:“声称以势压人,各凭本事呢。”
周灼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抹掉嘴边的水渍,咳了几声:“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话还没说完,周煊推门走进来,见顾逐和周灼都直勾勾盯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纳闷道:“出什么事了?”
周灼也是不可思议的表情,指指许晋和:“你未婚妻和他,杠上了。”
许晋和一楞,这才抬头,看向周煊,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含了什么别的东西,快得让人抓不住,他说:“好久不见。”
是很久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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