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叔爹
最后母亲还是松开了裴曙的手，一个人离开了相府。
之后裴曙也打听过母亲的去向，母亲在京郊租了个房子，虽然也不缺钱，但是忧思成疾，三五年后就病逝了。
裴曙是真的没想到，母亲竟然能死在他这么个病痨鬼前面。
有的时候裴曙都会想，当年他是不是应该跟母亲走，这样母亲兴许还能多活几年。
可是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这念头很离谱。
他自幼没有跟母亲一起生活，母亲若是忧思，也不在他不肯逃出府这几年。
她若是真的想念他到生了疾病的程度，为何当年不抱着刚出生的他逃跑。反而在他习惯这一切的时候再跑呢？
她当年是觉得给父亲生了儿子，所以自己留在府上总有出头的机会，而今穷途末路，所以不得不跑的吗？
若是重新回到十二岁的那年，他难道就肯放弃自己的生命，只为让母亲开心几年吗？
他若是能跟母亲走，当年就走了。
他们虽然是血脉相连的亲母子，但是毕竟从来没有在一起生活过，十几年过去，好像——真的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从小就没几个人在他面前夸过他的母亲，都说他母亲是个下贱的奴婢。他不喜欢听见这些话，甚至会跳出来跟说这些话的人打架，但是真正见到母亲的时候，还是每次都会躲着走。
他这个母亲，好像是他所有屈/辱和不幸的来源。
他若是有幸从他那位公主嫡母的肚子里出来，或许所有的事情都会不同。
已经过去的事情改变不了，那就从眼下能做的事情开始做。
乐康长公主在嫁进裴府之前也曾来过府上，他知道那个女人会是他未来的嫡母，所以即便是父亲整天派人拦着，他还是费尽心机的出现在她面前。
裴曙早就听说过他那位刚刚认祖归宗又被送出海的庶兄的身世，乐康长公主的亲生儿子不在膝下，看见跟自己年龄相当的孩子必定心软。他只要做的足够好，让乐康长公主完全移情到自己身上也不是难事。
乐康长公主并不是坏人，见他体弱多病又孝顺乖巧，不仅将他视如己出，甚至更偏疼他几分。
裴丞相之前无非是怕乐康公主无容人雅量，再因为裴曙母子挡了他的路，而今见乐康长公主并不介意这些，也乐得留下这么个亲骨肉。
乐康长公主嫁进相府的那几年是裴曙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在此之前他父母双全，但却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父爱和母爱，但是这段时间却一下子都齐全了。
他并不是个傻子，也知道自己的位置有多么岌岌可危。
若是乐康长公主生下裴家的嫡子，那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所以他特地在乐康长公主的饮食里面动了手脚，之后乐康公主果然没有再生下来过孩子。
还好他那个老爹也不是到处拈花惹草的人，并没有再给他整出来几个姨娘和弟弟，否则他就只能给老爹下药了。
虽然很多年后裴昼又回了中原，但是他毕竟不是裴家的子嗣，父亲待他终究不可能同自己一样。
他是裴家唯一的血脉，地位自然稳如泰山。
而今他就要迎娶两位美娇娘进府，若是能在他死前留下个一男半女，可能以后裴家的子孙去家庙祭祖，第一炷香都是他的。
裴曙想着前院待嫁的芳洲和灵芝，心中十分愉悦，就连步子都更加轻快了。
裴家这两兄弟都个子高挑，单腿都能比姜芷长一截。
姜芷看着裴曙的背影走了很久没有追上，一路小跑着跟了过去。
时间巧得很，两人到前院的时候芳洲和灵芝的花轿刚好到侧门。
喜娘抱着个簸箩撒喜糖和喜钱，满院子的丫鬟仆役一窝蜂凑上前去捡。
姜芷本来也想去捡点钱回来，但是并没有旁人手脚麻利，最后一文钱没捡着，反倒被人群挤倒，差点没被众人踩死。
“小心！”
一个人从背后揽住姜芷，小心扶住了她的腰。
姜芷紧紧抓着那人的胳膊，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人玉色底滚素边的襟袖，料子像是云锦，一看就很贵重。
爱这么穿衣服的人不多，姜芷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她抬了抬头，眼前的人不是裴昼又能是谁？
“原来是裴大公子，别来无恙啊？”姜芷故作镇定，松开裴昼的胳膊起了身。
“我又没去跟人抢糖吃，能有什么恙？”
姜芷本以为裴昼是在讥讽自己凑过去跟人捡铜板和糖的事情，没想到裴昼一边说着，竟然从袖中掏出了一把糖。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提前抓了一把。”
说着，裴昼就要将糖往姜芷的手里塞。
“昭……大公子，这不合适……”
姜芷结结巴巴的张开嘴，本来还想要推拒，没想到裴昼竟然剥了一颗糖塞进了她嘴里。
“这是初照的喜糖，你刚考完试，可以沾沾人家的喜气。”
姜芷回味着那人的手指触碰到她嘴唇时的温度，突然红了脸。
“谢谢。”
姜芷飞快收下糖塞进口袋，垂下脑袋偏到一边。
这糖——还挺甜。
不过，她其实不是去捡糖的，主要是想拾几个铜板。若是他能塞过来半把铜板，一定会更吉利。
姜芷舔了一下嘴里的糖果，嘴角不知不觉扬起了一抹笑容。
裴昼看着姜芷的侧脸，也轻轻笑了笑。
他有日子没有见过姜芷了，前不久虽然特地去找她送过一次司天监的招考告示，但是也没能跟她说上几句话，想来真是可惜。
还好，今天又有了见她一面的机会。
很快两个新娘子就下了轿，一群奴才簇拥着两个美人进了正厅。
毕竟不是迎娶正妻，芳洲和灵芝都没有穿正红的衣服，两人也没有跟裴曙一起拜堂，反倒是被喜娘引着给裴曙下跪敬了个茶。
按道理两个新娘还要拜一下裴丞相的，可是裴丞相看不太上这俩儿媳妇，根本就没有来参加这婚礼。
本来是大喜的事情，可是姜芷看着捧着茶跪在地上的芳洲和灵芝，心里莫名有些不太舒服。
她想离开正厅找个地方自己安静一会儿，没想到刚转身又撞上了裴昼。
两人一齐出了正厅。
裴昼看了看姜芷，又看了看厅中喧闹的人群，一下就猜出来她为何烦躁。
裴昼想了一会儿，问了姜芷一个问题：“馥馥，你父亲之前没有纳过妾吗？”
姜芷本不想开口，但是最后还是咬了咬牙，答道：“差一点……”
她从小到大见过不少男人，穷人没有办法，可是嫌贵一些的，十个里面有八个都要纳妾的。
人生在世，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欲/望，太过危险的欲/望大家都可以克制，可是简单又不需要付出太多后果的，大家都乐于尝试一下。
姜芷的老爹也曾面对过这样的诱/惑，不过她的娘亲在这方面很是凶悍，闹起来可以掀掉姜家的房顶。姜父怕家宅不宁，这才将自己的这点念想扼杀在了摇篮里。
说来可笑，大家都喜欢温柔顺从的名门淑女，可是女孩子真的温柔顺从了必然受人欺侮，非要凶悍起来才能让人敬畏。
姜芷越想越生气，又昂起头问裴昼：“你爹呢，他纳妾吗？”
“要不然？你以为今日的新郎官是从哪里来的？”
“……”姜芷无言以对。
姜芷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呢，你以后会纳妾吗？”
裴昼摇了摇头：“我自然是不会纳妾的。我若娶妻，必然要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姜芷本来也没有全信，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他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
“也对，你是出过洋的人。我之前在街上见过一些西洋画本，里面说西洋人都是一夫一妻，那里的律法不允许男人纳妾的。他们那边的男人即便是有异心，无非是在外面找一些外室，但是名分是决计给不了的……”
“倒不是因为这个。”裴昼摇了摇头，打断了姜芷的话。
他望着姜芷的脸笑道，“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除非我未来的夫人要纳叔爹，否则我怎么能纳姨娘呢？”
姜芷本来还沉着眸子思索这世间奇奇怪怪的规矩道理，听见这话一下子笑出了声。
叔爹？
亏他想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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