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偷听
姜芷离开长宁殿，随手拉了一个小宫女问了问姜仪的去向。
姜仪被太上皇兜心口来了一脚，吐了一口血，眼下正在卧房中歇息。
小宫女引着姜芷进了宫女的寝间，大通铺上整整齐齐叠了十几个被褥，姜仪躺在角落里假寐，不远处的两个宫女一边说话一边拿着绣绷缝衣服。
也不知道是房间里的人太多，还是小房间的通风不太好，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子奇怪的味道。虽然比起太上皇居住的长宁殿好一点，但这居住情况确实也不容乐观。
两人走到了姜仪的床铺旁边，引姜芷进来的宫女轻轻拍了下姜仪的肩膀：“姜仪，春官大人来看你了。”
姜仪转过头看了姜芷一眼，蜡黄着脸气色很是难看。
“馡……”
姜芷刚要说话，姜仪伸臂比了个不要开口的手势，姜芷只好闭上了嘴。
“我想出去吹吹风，扶我起来。”
姜芷扶着姜仪起了身。
两人在附近走了走，到长宁殿与殿旁耳房的夹角处停下了脚步。姜仪看旁边没什么人，拍了拍石阶上的土坐了上去。
“房间里的人太多了，有什么事儿，你就在这里说吧！”
姜芷点了点头，坐到了姜仪身边。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主要是想进宫来看看你。馡馡姐姐，你身体还好吗？”
姜仪拍了下裙摆上的褶皱，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姜芷。
“我的医术要比你好得多，你倒不必过分担心我。”
姜芷本来也是一番好意，没想到姜仪并不肯受，还要如此抢白她一通，姜芷一时也无话可说。
沉默半晌，后来还是姜仪主动开了口。
“你不会不知上一次我跟你叙旧，只是为了骗你心软，想让你放我一条活路吧？难不成你真的以为我对你还有什么姐妹情分？姜馥馥，你但凡想想你当年做的事情，就不会有这种愚蠢的想法！”
姜芷早知上次姜仪只是在利用她。可是她以为姜仪既然能利用别人，还能借机嫁祸于人排除异己，自然有全身而退的办法，总不至于让自己陷入困境。
没想到，姜仪的情况竟然会比她想的糟这么多。
她想起太上皇给姜仪的那一记窝心脚，又想起刚才那间拥挤幽暗的房间，心中莫名有些苦涩。
前一阵子姜仪还是尚食局里威风凛凛的司膳大人，怎么如今就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呢？
姜仪一看姜芷的眼神就猜出了她的想法。
“你不会是又觉得我的日子过的凄惨，开始可怜我了吧？你快收收你那廉价的同情心吧！”
姜仪冷笑一声，又道，“我的好妹妹，你得知道，我既然进了宫，像今日这样挨打受辱才是常态，能体面的站在人前才反常。我是之前做了司膳，是个有品级的女官，可是你知道我经营了多少年吗？你以为有多么容易呢？”
“我知道的，不会容易……”
话说一半，姜芷低下了头。
她虽然没有在宫里混过，但是她在市井中打滚了这么多年，也知道一个女人想要往上爬有多么艰辛。
这皇宫里哪个不是人精？想要在这一群人力做到拔尖，那必然是人中龙凤。姜仪能用九年的时间做上正六品的女官，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努力。
可是这样的人生也没有多么稳妥，虽然在人前光鲜，还不是随时被罚去做苦役？
倘若九年前姜家没有败落，姜仪可能会像她的母亲一样是个优秀的医士，也有可能想她的父亲一样成为一名渊博的学究。日子一定要比现在幸福安稳得多。
姜芷想起来她和姜仪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她们还是最要好的姐妹，两个人一起弹琴写字，一起骑马蹴鞠。谁都知道姜家出了一对了不起的姐妹花，不仅诗文胜过同龄的男孩子百倍，就连骑射也能比他们强出许多。
她们那时候都想不到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因为她们可选择的余地实在很大。
没想到九年过去……竟成了这个样子。
姜芷的眼睛有些发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竟然扭过头一把抱住了姜仪。
姜仪看着颈边毛茸茸的脑袋愣了一下，她听到姜芷清浅的啜泣声，肩上隐隐有些潮湿。
原来是姜芷哭了。
“都是因为你，我才不得不沦落到这宫中受辱，倘若你当年不救那个人，不久没有这些事情了？明明都是你的错，你还有脸哭？”
姜仪有些生气，使了好些力气想要把姜芷推开，也不知道姜芷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她挣扎了许久竟然没能离开。
“馡馡姐姐，对不起。”姜芷哽咽着低声说道。
姜仪有些赌气地回答道：“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最善良，像我这种都是见死不救、满脑子都恶毒心思的坏女人，你何必跟我说对不起呢？”
姜芷闻言急忙摇头：“不是的，姐姐你不是坏人！当年是我做错了事情，害了我们全家，对不起。”
这话确实是姜芷的肺腑之言。
姜仪小时候就心地好，经常会跟着母亲一起出去义诊，从小到大不知道救了多少人。她虽然自幼聪明有算计，但她从小到大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反倒是她讨厌的人多数都不是好人。
包括她在新帝的饭食中做手脚，无非也是为了她尚食局的那群可怜的姐妹。
她若是一心排除异己机关算尽，而今又怎么可能会沦落到长宁宫做粗使宫女呢？
姜仪原本一直都板着脸，此时也有些绷不住，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其实她后来也了解过一些当年的事情，其实也不能全怪姜芷。确实是姜芷引狼入室没错，可是在家里的大人商量是不是要留下郑星阑的时候，她的父亲是第一个开口赞成留下郑星阑的。
她能恨她的父亲吗？
她只能恨姜芷，否则她连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熬下去都是问题。
姜芷和姜仪正抱着痛哭，身旁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戳了戳两个人的胳膊。
“还哭呢？这里有件正经的急事，要不你们待会儿再哭？”
姜芷闻言警惕地回了回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新帝笑盈盈的脸。
新帝原本是来找姜芷的，看见姜仪还有些意外。
“许久不见姜司膳，原来你到长宁宫里来了。”
姜仪素来不曾在贵人面前出过丑，她虽然不是很喜欢新帝，但还是强忍着厌恶点了点头。
“回陛下，前些日子尚食局没有办好差事，奴婢与其他的女官们都被发到各宫做苦役。奴婢恰好被分到长宁宫伺候太上皇。”
新帝盯着姜仪看了半晌，伸手朝她的脸上捏了一把，笑道：“姜司膳走了之后，尚食局的饭食可远不如以前好吃了，朕确实是离不开姜司膳啊。你放心，涉事的女官已经被杖毙了，这事儿跟你没有关系，朕迟早将你调回尚食局。”
姜仪干笑着应了几声，假借咳嗽扭了扭头，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偏偏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
倘若是平常，新帝兴致来了才不管时间地点。可是今日实在是有重要的事情，他怕耽搁，还是放下了玩闹的心，拉着姜芷就要往长宁殿的窗户边凑。
见姜仪离他甚远，他还特地朝姜仪招了招手：“司膳和姜仪既然是姐妹，那这故事确实有必要一起听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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