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灵枢阁狌若白
岛岸,有人,无船。
尘晓望着一望无际空荡荡的大海,傻眼:“小白,船呢?刚刚还在的。”
灵凤童稚的小脸露出一抹嗤笑,“本就没指望她把船留我们。”他上前两步站在海岸边缘,注视着远方,以手抵唇打了个呼哨,才对尘晓道:“等着。”
尘晓顺着灵凤的视线望向远方的海域,氤氲海雾已散,此时天高海阔,轻缓的涛声衬得大海愈加悠远宁静。
忽然,大海的声音变了。
“来了。”灵凤蔚蓝的猫眼流淌出笑意,忽然微一纵身跳向海中。
尘晓心下一惊,却见灵凤稳稳地立在海面上。她惊讶地看向他,这才发现他脚下的海水里有一大片浮动的银白色,看上去似乎是一条巨大的银色的鱼。
灵凤伸出手来递向尘晓:“上来。”
尘晓二话不说拉住灵凤小小的手跳了上去。不想这鱼背滑得很,再加上这银色大鱼已经开始游动,她一上去根本收不住脚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倒,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灵凤扑去。眼看着两人就要被她拖累得一同掉入海里。“小白别怕!”身体甫一接触的瞬间,尘晓下意识抱住灵凤,紧紧将他护在怀里。
预料中落入海里变成落水狗的事并未发生,尘晓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稳稳地跪在鱼背上。她眨眨眼,再眨眨眼,感到很惊讶,很惊喜:“太好了小白,我们没有掉海里!”
“快放开我!蠢蛋!”
怀里的小白猫忽然炸毛,很是气急败坏!
尘晓急忙放开他,退得急了些,刚一松手,她整个人又摇摇晃晃地向后倒去。幸好灵凤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他嫌弃地甩她一眼:“啧!真没用。”
尘晓这会儿明白过来方才之所以没有掉到海里都是因为有灵凤撑着她的缘故,这使得她更不能把他当成寻常孩子看待,小白的身上实在是有太多的不同寻常。她想知道他的过往,她想知道一个孩子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成为如今的模样,五岁模样的小白究竟如何才会成为盛名天下的第一毒师“玉手灵凤”。
不知是被她气的还是刚才被她紧摁在怀里给憋的,灵凤的小而苍白的脸有些微红晕,倒是显得别有生气了些。他没好气地瞪她:“现在不是答疑解惑的时候。”
尘晓一想是这个理,现下最要紧的是赶紧给离少和万劫去寻解药,其他一切押后。
“我们现在去哪儿?”她问。
“灵枢阁。”
尘晓吃惊:“郁苍山思邈峰的灵枢阁?”
灵凤斜她一眼:“嚯?倒还有些见识。”
尘晓笑了笑:“幼年时曾听人提及。灵枢阁有医治经脉尽断的法子?”
灵凤点头:“昔年古籍上记载,有一种树名曰‘迷谷’,人若佩其枝叶,便永不会迷路。而这种迷谷树,如今便只灵枢阁有。”
尘晓不解:“令人不会迷路的迷谷树与救万劫有什么关系?”
灵凤耐心道:“迷谷迷谷,令生灵不迷。不迷者,岂非就是令事物保持本真回归原生状态?灵枢阁第一代阁主狌无言据传乃是昔年狌氏一族的后人。狌氏一族历来被视为迷谷树的守护者,而狌无言更是于迷谷树使人不迷之特性上更进一步,利用秘法提取迷谷树汁制成内丹秘药。习武之人食之,哪怕筋骨寸断经脉尽毁,但凡一息尚存者,无有不恢复如初者,甚或武功修为更精愈进者也大有人在。”
尘晓眼睛一亮:“你说的,可是江湖上享誉盛名的灵药‘冥王笑’?”
“不错。狌无言就是靠它开宗立派创立了灵枢阁,历代单传,到今已是六代。”灵凤眸中一丝赞叹的笑意,“冥王笑虽不可生死人肉白骨,但的确从冥王手中抢下来不少人命。呵,冥王笑,笑冥王,狌无言确也可以对着冥王笑上一笑,而冥王若要笑,怕也是苦笑了。”
尘晓听灵凤此言,心不禁放下大半,不一会儿,她眉头又微微皱起,“从这里由水路到灵枢阁,就算最快的船少说也要九天,时间上会不会久了点?”
灵凤眉眼一扬,不无自傲道:“那些破船怎能跟我的'银色水鬼‘相提并论’?”
银色水鬼?这名字真的是……确定不需要改改?尘晓眼角抽搐地暗想,看向脚下在粼粼海水里闪耀银色光辉的美丽生物,又看了看灵凤倨傲兼嫌弃她的神情,决定识趣地无视这一瞬间小小的分神,回归正题。
“至多三天,必能到达灵枢阁。”灵凤伸出三根手指,肯定道。
尘晓想了想,道:“三天,确实快了很多。只是,如果能更快些就好了。”她忧心地看一眼灵凤,万劫那般伤势,多一刻的苦楚皆是万般煎熬,无论对他还是对灵凤。
“有,倒是有一条捷径。”灵凤思索道,“来回只需一日一夜行程。”
尘晓:“那我们自然选这条路啊!”
灵凤摇头:“不行。”
尘晓跳脚:“为什么?”
灵凤看着她,猫眼闪过一丝波动的情绪:“那条路凶险万分,我独自一人尚可,带着你却万万不行。”
尘晓一愣,立刻道:“那你把我送回氤氤岛,我在那里等你回来。”
灵凤摇头:“送你回氤氤岛就是让你去送死,不,那女人的手段,不会让你死,只会让你生不如死。”
“不会的,离少他不会……”
“他不会怎样?”灵凤冷冷地打断她,“他现如今自顾不暇,你还幻想着他能保护你?”
他步步紧逼着又道:“何况,你若不去,就不怕我只带回救万劫的药量而不救他?”
尘晓小声道:“你那么聪明,我知道你一早就看透了我的心思。你让我跟着,就说明你愿意帮我不是吗?”
她的眼睛里露出一股执拗的坚定之意。她记得竹林分别时,离少告诉她轻离别境形势复杂,需要他回去处理境中的紧要事务,如今不期重逢,他却被害得尽失了武功。少离谨慎机敏,身手也十分了得,想要暗算他,必定不是临时起意,定然一早制动了周详的计划。如此看来,万劫早已经因氤氤叛主,轻离别境不过是他引少离入局的一个诱饵。而且,这个诱饵要骗过少离,定然不能随意唬弄,越是真实越不会引起少离的怀疑,所以轻离别境是真的出事了。甚至,轻离别境在这个时候出事,就是氤氤等人所为!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氤氤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真的像她话里行间所说的那样只是为了让少离永远留在她身边?还是这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尘晓心中不禁骇然,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猜中了几分,只知道如今身受重伤功力尽失的少离正身陷她无法预想的危险境地!而她什么忙也帮不上,甚至不能陪在他的身边!她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去灵枢阁求得解药,助他早日恢复武功。
灵凤看着她这副模样,有些无奈,沉默半晌,他才道:“不选捷径,也并非全是为你。”
尘晓默默抬眼一脸不信,那眼神瞅着他仿佛在说:“我明白,谢谢你安慰我,虽然这不像你一贯的作风。”
灵凤嗤笑着睨她一眼:“别想那么美,我可没闲功夫安慰你这个蠢蛋。”
顿了顿,他蓝色的眼睛染上一抹凝重的深沉,“万劫是个认死理的性子,他用自毁以求与主共苦,内心必然已痛苦到了极处。他既用这种方式想削减罪孽,我没有理由阻止他。我想,给他三天时间已然足够了。不得不承认,氤氤那个女人有一句话是说对了,自己所犯的罪孽,无法逃避,只能面对,出路,唯有背负而已。”
尘晓静默地望着灵凤,孩子般小小的脸异常苍白,那对蔚蓝的眸子里是沉思乃至严酷的神色,银色游鱼飞速的疾驰张扬了他蓬软的银色发丝,在腥咸的海风中烈烈扬扬却又挥之不去那丝丝入骨的微凉冷意。
是夜,海上有风,微寒。
海风里,隐约飘荡着二人的对话声。细看之下,广阔无垠的夜海之上,有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似踏着流动的银色流光飞速移动,正是尘晓灵凤和迅疾如风神出鬼没的“银色水鬼”。
尘晓手拉着灵凤稳住自己以防发生不必要的海难,虽然灵凤还不及她的腰高。离开氤氤岛已经有五个多时辰,一直都是迎着海风飞速前进,在这"银色水鬼"的背上只能一直站立,根本无法休息,她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觉得又累又饿又困,反观灵凤,神色如常一派轻松,甚至连站立的姿势都没变过。
眼前忽伸过来一只小小的手,手心里有一颗红色的药丸,“吃了它。”灵凤道。
尘晓接过药丸二话不说吞入腹中。
灵凤眉梢一扬嘴角轻勾:“真是傻得可以,问也不问,给什么都吃。”
尘晓笑嘻嘻道:“你给我的自然是好东西,我信你。”
灵凤轻声嘟囔:“切,小傻子。”
渐渐地,尘晓感到腹腔内升起一股暖流,温暖了整个身体,很是舒服,连带着饥饿感和困意都减轻了很多。
“这药丸真神奇,肚子已经没有刚才那么饿了,精神也好了太多。小白,你真厉害!”尘晓高兴地叫道。
灵凤笑着轻哼:“大惊小怪,雕虫小技而已。”
尘晓又道:“你怎么不吃?”
灵凤:“不需要。我有做过训练,三五天不吃不喝是常有的事。”
尘晓不说话了,默默地看着灵凤,这么小的孩子到底承受了多少常人不能想象的痛苦与磨难,才能如此平常地说出这样的话。
感觉到尘晓目光里的异样,灵凤略不自在,蓝色的猫眼明晃晃飞了她一个白眼,威胁道:“别用那种死人眼看我,把你丢海里喂鱼哦。”
尘晓笑了笑,看他龇牙咧嘴的小模样,心想:真好,小白能像现在这般灵动可爱。
三日风雨兼程乘风破浪,终于抵达灵枢阁。郁苍山林木苍翠山势巍峨,山中云雾缭绕终年不散,那云深至高之处,便是矗立于思邈峰的一方医中翘楚灵枢阁。
尘晓灵凤二人此时已身处灵枢阁内,正随着引路少年前往内院。
路上,尘晓靠近灵凤小声问:“方才看这少年的神态,似乎认识你?”
“灵枢阁待客之道素来如此,以示医者仁心。”灵凤引路少年一眼,狡黠一笑,又道:“现任阁主狌若白,确与我尚有几分交情。”
尘晓瞪圆眼:“难道狌若白也是小孩子?”
前头引路少年身形微微一顿泄出一丝笑声,复又若无其事地前行。
灵凤看向尘晓,亮晶晶的笑意忽然从蓝色眼睛里漾开来像是璀璨的蓝宝石上盛放出晶莹的太阳花。他答非所问,笑眯眯地说:“一直有一个关于你的疑问困扰着我,明明知道你没有答案,我却总是忍不住想要问你。”
尘晓不服:“你都不问,怎么知道我不知道答案?”
灵凤为难:“真的要问?”
尘晓点头:“当然!”她好奇地倾向他,“是什么问题?”
灵凤眨了下猫眼,忽闪出一抹贼笑,苍白的小脸却故作严肃:“我想问的是,你既然没有脑子,那么为什么不长胸部?”
尘晓垮脸:“……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前头引路少年肩头一阵哆嗦后脚底险些打滑,幸好最后稳住了。
灵枢阁主狌若白自然不是小孩子,却是一位清瘦俊雅的公子。
他正在院中悉心栽培他那些奇花异草,满院子浓郁的药草香味。
尘晓与灵凤此刻正进入他的这处满是奇花异草浓郁药香的院子。引路少年带着人进来后已自行退下。
狌若白依旧专注地捣弄着花草。一株形似婴儿舌的血红植物舌尖甚是锋利,他不过指尖微触,竟被划伤,殷红的血液自莹白的指尖滴落,恰恰淌入那血红婴儿舌尖,滑入花芯深处。狌若白这才自花草间抬起头望着灵凤笑:“你来了。别来无恙?”
灵凤回望他笑道:“我自然没事。不过,你好像出事了呢。”
狌若白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漆黑的眼眸浮现温润的笑意,淡然道:“小伤,无碍。”
灵凤笑得愈发淡定:“我说的,不是你的手,而是你。”
狌若白微笑,谦和中是淡然的自信:“这世间能令若白出事之人,只怕并不是太多。”
灵凤:“狌若白自然不会出什么事,一个死人是永远不会出什么事了。”
尘晓一惊,惊讶地看向眼前的狌若白。
狌若白看上去比尘晓更惊讶,可他脸上还是保持着谦和的笑意:“你说我死了?若我死了,你又怎会同我说话?难道你也死了不成?还是,你急着想死?”
他微笑的视线忽而飘到尘晓身上,仿佛带着一股粘腻的腥味,令人一阵阵发怵。
灵凤不动声色地将尘晓护在身后,蔑然道:“藏头露尾的鼠辈也敢大言不惭?要我死,怕你没这本事。”
狌若白笑得越发温润,漆黑的目光却仿佛黏在尘晓的身上,“有这位姑娘相助,遑论要你死,要你自己去死又有何难?”
身后忽有异动,灵凤头也未回,反手一根银线激射而出,应声一记闷响,是人体倒地的声响。
尘晓回头一看,竟是方才引路的少年,偷袭灵凤不成反被杀死。他双眼微盍,眉心一点殷红,已然断了气,看上去却并未有多大痛苦,反倒有些安详模样。
灵凤嗤之以鼻:“这就是你的手段?”
不想狌若白一脸自责的抱歉:“家奴不懂事自作主张了,是我御下无能,失礼了。”随即他又笑着眯起了眼睛,话锋一转,“我素来专一,我暗算的目标,一直是这位姑娘啊,这一点从来不曾改变过呢。”
灵凤冷笑:“此刻,你认为自己有本事从我眼皮子底下动她?”
狌若白笑得诡谲:“此刻,我已不必动她。因为,早已经动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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