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幻境记忆
墨儿昏睡在床意识仍未清醒，她静静地躺在那儿，与她清醒时明艳动人不可方物不同，此刻她看着异常脆弱单薄，白皙的肤色因失血过多显得异常苍白，长而翘的睫毛在脸颊上微微颤动，整个人仿佛风浪中柔弱无依的纤纤细草，柔软无助令人生出无限怜惜之意。
尘晓看看墨儿又看向殷少离，心想如墨儿这般拥有万般美好情态的女子，任凭哪个男子都会动心吧。
殷少离坐在屋内的软塌上，迎着尘晓探索般若有所思的视线，镇定自若地微笑。"过来坐。"他指了指软塌的另一侧示意尘晓坐下。
尘晓配合地乖乖过来坐下。
"折腾一日，你也累了，先歇会儿，我看着她。"殷少离温言道。
听他一说，尘晓才感觉到确实是困得很，她打了个哈欠也不推辞，说了句"轮到我了叫我哦。"便靠着软塌一边睡了过去。
"睡吧。"殷少离笑意温柔，连带着嗓音也似含着温存。
"嗯。"尘晓迷糊地应声，已经入了梦乡。
殷少离低声笑说："真是毫无防备呢。如此清澈柔软的模样若是被别的男子瞧了去，我只怕会控制不住杀人呢。"他的视线冷不防射向床上的墨儿，目光一瞬锐利森然，"在这一点上，你我意外地相似呢，你说是吗？墨儿。"
床上的墨儿依旧苍白病弱，毫无动静。
"呵。"殷少离自顾一笑，犀利的眸光被笑意收敛，复又一贯漠然的戏谑。
夜半时分，尘晓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惊醒，她忐忑地睁开眼睛，见少离靠坐软塌一侧休憩，该是睡着了。床上的墨儿双目紧闭眉头紧蹙身体正不安地扭动，她急忙快步至床前，仔细查了查墨儿的身体状况，确如殷少离所言已然稳定无大碍，只是见她似乎十分难受，尘晓轻声叫唤："墨儿姑娘？"细细瞧着墨儿，墨儿身上穿的仍是原来的衣裳，全身上下并无任何血迹，尘晓寻思也许是受的内伤？只是墨儿身上既然没有出血的伤口，何以她身上会散发如此浓重的血腥味？简直就像她全身的血气源源不绝地从她体内流失一般，这一看墨儿的面色似乎更加苍白了。
尘晓正自思索，冷不防便见墨儿的眼睛倏忽睁开，直直地盯着她。那双原就乌黑的眼嵌在苍白虚弱的脸庞，使得那漆黑的目光看去有那么些幽诡森然。尘晓被唬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坐到床边笑着打招呼，"你醒了。"
墨儿也不回话，慢慢坐起身，尘晓去扶被她拒绝。她自床上下地，纤纤弱弱地站定在尘晓面前，幽黑的眼眸亮起一抹清艳的笑意："我们聊聊？尘晓姑娘。"
"你知道我？"尘晓讶异。
墨儿明眸微眯，粉白樱唇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转身朝屋外走去，"跟我来。"
尘晓转头看了眼仍自闭目休息的殷少离，抬步跟着墨儿走出屋门。
夜空，有星，无月。夜幕之下，唯有几点星光寥落处，朦胧着璀璨，益发彰显天穹深邃无极的黑暗，黑得纯粹神秘，暗得深不可测无边无际。
星夜风动，墨儿步态从容地往华西峰边缘峭壁处那株巨大古树走去。尘晓在后头跟着，可她即便是用跑的依然追不上前面的墨儿，明明墨儿的步履看着十分悠然轻缓。
"这哪里像个伤重未愈的姑娘家。"尘晓正嘀咕，便见墨儿人已娉婷立于古树下，须臾间她玉足轻点飞身而起，借古树枝干着力，翩跹盘旋而上，水蓝衣裳当风轻扬，如一只冰蓝色的蝴蝶轻盈飞舞，翩然落于苍天巨木之顶。尘晓心中赞叹，好一个妙人，好一幅世间美景！
到得巨木古树之下，方才看清墨儿身姿神采，她寂然凝立巨树顶端，仰头凝望夜空，肤光赛雪，优美的脖颈弧线美好如用画笔勾勒。
尘晓欣然感受着目之所及的美。
静默之间，墨儿的视线自夜空落在尘晓身上。二人目光相触，恍如被此间夜色所染，此刻墨儿的眼睛暗得仿佛照不进任何亮光，深得漆冷沉得恻然。
尘晓被看得心中一怵。
墨儿这时却笑了，笑得如三月里一缕轻暖的微风，柔软醉人，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上来。"说话间她蝴蝶袖内一根冰蓝丝绦如飞练游走，一瞬间缠住尘晓腰身。
尘晓感觉腰身一股柔韧的力量轻柔而快速地令她腾空而起，不一瞬她已同立于苍木之顶。此树缘断崖峭壁而生，树身虽在断崖之内，树冠大部却临空横在断崖外，尘晓与墨儿站着的便是断崖外的树冠边缘处，夜风自树冠的缝隙透出，仿佛从断崖峭壁的深渊吹来，自脚底透凉到心底。风吹着枝桠晃动，那种悬空纵深的惊栗感清晰地冲撞着内心，令人深切地感受到自己便如临空立于万丈深渊之上，稍不经心，便可能粉身碎骨。
尘晓本能一惧，恐怖却快不过笑意，灿烂地绽放在她眼中，虽耀目却不免突兀，只因笑容绽开前那极快的隐秘的一丝自嘲和冷意，隐秘到甚至连主人自己都未曾察觉。她抬头注视夜空，笑着惊叹：以前看着夜空只觉浩瀚深邃，这里的夜色却有一种前所未见的纯粹明净，又好似蕴藏着神秘的变化和可能性，不觉间似乎就能把人吸进去似的。"她抬手伸向夜空，"站在这里，天空都变得更近了，近得就像自己能触碰到天边的夜色似的。"
墨儿幽幽地盯着尘晓，在听到这句话时，原本漆冷深沉的眼划开一抹亮光，眼神有一瞬的温柔情致。
"终究是触摸不到的，如此引人入胜的美好。"墨儿清泉般动听的嗓音回荡在夜空中，她凝望天边夜色的眼洋溢温柔的光，"如此远远凝望注视着，我已满足了。"
尘晓听出墨儿话语间些微无奈的怅然，脑中忽而闪过"睹物思人"一词，莫非她在思念着谁？她细细仰望夜空，脑中不防备浮现陌轻尘淡淡含笑的眼睛，便如这片夜空一般深邃神秘，又自有一缕清远宁透的意蕴。
尘晓正暗自思忖，倏忽与墨儿目光撞个正着。墨儿细细地打量着她，目光虽淡却带着锐利的审视。
"他的心没有温度，他什么都不在乎，可他选择了你。"墨儿忽然说话，语气极冷，目光却依旧淡淡地瞧着她。
他？这个"他"莫非是指少离？墨儿也许误解了自己与少离的关系。尘晓暗想。
"凭这一点，我原本想杀了你。"墨儿又说，语气已十分淡然，仿佛杀人于她而言再平常不过。她幽幽道，"我小施手段，破庙那对傀儡本可轻易要了你的性命，不想有人竟那般护着你，连化尸粉都用上了。"眸中一丝轻谑笑意，她轻轻一哂，"轻离别境境主一向自诩风流，在你跟前偏偏连风度也不要了。呵，真是有趣。"
尘晓心下震动，离少用化尸粉化去微月清川二人尸身竟是为了救自己？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杀你了。"墨儿笑得极是天真妩媚，"不过有些事，我终究想要做上一做。"
她倏忽欺身贴近尘晓，清幽魅惑的笑眼一晃而过。冰蓝风动，水袖轻舞，幽香隐隐，尘晓顿觉脑中一空神思恍惚，等到回神，墨儿已不知所踪，眼前竟已是变了一番天地。
银月皎皎星辰璀璨，远山的红杜鹃迎着月华婷婷绽放。夜，静谧而芬芳。夜风轻拂无名的花树，扬起满树月白花色，落花如流萤漫天飞舞，缱绻了花雨中那一双缠绵的身影。
尘晓看着这双背影心觉极是眼熟，她踏着月色小心翼翼地朝二人靠近。到了近处，原来是一对男女正行亲密之事，借着月光细看，尘晓赫然发现这一男一女竟是殷少离与墨儿。尘晓眼见相拥深吻的二人，心里一时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这是她不曾见过的离少的另一面，虽然也曾听他提起，可亲眼所见与只是耳闻毕竟不同。她愣了一愣，下一瞬断然转身跑开，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
一路奔跑，直到累了才停下，她靠坐在一处山石上微喘着气息平复心情。抬头望那夜幕一轮清冷孤月清辉寂寂，孤寂寥落如同此刻的自己。她不由想起五岁那年的除夕夜，她一个人巴巴地跑到主屋想与爹爹和兄弟姊妹守岁迎新，结果被下人拦在屋外连门都进不了。为了不被赶走，她只能躲在屋门前的大盆栽后偷偷朝屋里头张望，她看到除夕夜的爹爹安详地坐着，慈爱地看着兄弟姐妹欢快地玩闹蹦跳，偶然有淘气的小哥哥闹腾着摔倒，他赶紧将小哥哥抱起，用他那宽大的手掌细心安抚，小哥哥在他的怀里破涕为笑。五岁的尘晓悄悄地看着，眼泪啪啦啪啦砸在地上，严冬的寒风刮在她小小的颤抖的身体上，她一点也不觉得冷，雪花像鹅毛飘了满天，轻飘飘大片大片落在身上，小小的她躲在那里一动不动，泪水也仿佛冻在孩子委屈而懵懂的眼睛里。
尘晓捂住心口，突然想起的往事，和胸口微微发闷挠心似的一点失落感，令她隐隐察觉到自己对少离也许抱有一丝特别的情感，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几乎立刻本能地否决了这个可能性，她拒绝深入思考这个问题，果断而强硬地得出结论，她与少离是朋友，真正的朋友，绝不会有不该有的杂质。
理顺思路，尘晓瞬间觉得神思清明身心放松，她低头舒心一笑。
此时，一双白底银线绣花鞋悄然出现在眼前。尘晓抬首望去，一双媚眼如丝的盈盈美目正含笑瞧着她。
尘晓："墨儿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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