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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生于忧患


玉瑞国熹宗神佑五年,八月十五。镇国将军上官景赫率二十万大军包围建康城,城内十万御林军集结,全城戒备。昔日繁华国都,如今一片萧条肃杀之气。

        慈和宫。一个衣着华贵的美妇人立在殿外,血色裙幅前横陈汉白玉砌的雕栏。此时她正听着宫外连绵不绝的马踏声出神。

        丑时的漏声刚过,一声绝异的婴孩啼哭,划破了年复一年、寂寥戡乱的星空。她掩于袖中的细指微微抖了一下,就有一群喜气盈盈的宫人从内室奔出,直扑于她脚下,

        “恭喜太后,纪姑娘为陛下生了一位小公主!”

        自从今上即位,宫里已五年未有皇嗣降临,今个是头一遭,虽说未诞下皇子,但也算是天大的喜事了。众人都屏息凝神看着她,等待着那人数日忧心下的开颜一笑。然而她定定站在原地,失望的情愫如云影般一点一点遮住眉心,似悲似叹问,“是个女孩?”

        “是位小公主。”那带头的宫人有些手足无措。这时身后的珠帘叮叮当当地响动,一个面色忧愁的中年妇人从帘后踱出,怀中抱着一个金丝绣龙纹的襁褓。眼见着殿里殿外宫人纷纷跪了一地,她微使眼色,令所有人退下,轻移脚步迈过门槛,来到那清冷的人身侧,打起精神强颜欢笑道,“太后快来看看吧,咱们的小公主生得娇美出尘,将来定是个可人呢!”

        她裙幅拖曳出的柔软月光在脚下留白,静默无声。沉寂了片刻,终于一声轻叹,“这难道是玉瑞的劫数吗?”

        燕娘不语,她自幼便陪伴在她身侧,深知若非到了绝处,她不会发出这样的叹息。气氛转瞬又沉寂下去。这时怀中的婴儿忽然不明因由地哭嚎起来,燕娘正苦于无从开解她,闻声灵机一动,便把孩子托到她眼前,“太后,您瞧瞧,这孩子眉清目秀的小模样,像不像跟先帝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心脏无端被刺痛,她微微皱眉,不及准备的,顾向燕娘托过来的小人。那是一个全身红彤彤皱巴巴的婴孩,拳头大的脸蛋尚未长开,呈现吹弹可破的粉嫩颜色。额头饱满,依稀能看出旧人轮廓,鼻翼挺翘,倒是像足了他的父皇。只是她的身量明显比普通婴孩要小,大概是早产的缘故,但是哭声听起来健硕硬朗,一点也不像在母亲腹中颠沛流离过的婴儿。

        燕娘瞧着她眼波流转,凝神注目的样子,心头不禁暗喜,揉揉婴儿软软的头发,笑说,“您听听,小公主哭得跟个小炮仗似的,将来一定能够健康平安的长大。”

        江后唇上微露笑意,忽而看到襁褓中夹藏着一枚白玉团佩,于是捏起来左右翻看,但见玉佩一面细刻着极其精美的双蝶纹饰,另一面却是镌刻了两句定情的古语,“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这玉佩是纪姑娘身上戴的。”燕娘解释说。这时帘后又一串响动,负责接生的女医官神色慌张地走出来,“太后,纪姑娘想要见您。”

        江后见她面上的神情,已知情况不妙,低问,“她还能坚持多久?”

        那医官目中怆然,“臣尽力,只是纪姑娘体质本就虚弱,这番劳累奔波,气血耗尽,恐怕熬不过一个时辰了。”说罢,又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四角展开,托出两颗核桃大的药丸,“这是臣在纪姑娘身上找到的安胎丸,多亏了这丸药的作用,否则小公主也保不到今天。臣仔细研究过了,这些药丸非太医院所出,臣怀疑可能是宫外带进来的。”

        江后眉间一凛,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吩咐燕娘看顾好小公主,转身往内室走去。

        黎明将至,飞檐走兽笼罩在一片微蓝的天色中,拭目以待着晨将破晓。宫外马蹄仍旧不绝,江后揉揉眉心,几日几夜的未眠,她头上的筋络隐隐发疼。然而低头看看怀中的小人,眼中不禁又有了神采。燕娘端了香粥进来,见她仍保持着她离开前的姿势,不禁莞尔,把粥放在案上,道,“太后快快吃点东西吧,小公主我来抱着,您都好几天没合眼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她倒也顺从,把孩子交到燕娘怀里,“哀家哪里能睡得下。”又问,“通知江丞相了吗?”

        “雷豹去了。”燕娘回说,“太后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现在京城四面楚歌,皇上那里又……”说罢叹了口气。江后平静道,“既是劫,总要试着去破解,堵上这孩子的幸福,换玉瑞江山的延绵万世。”

        燕娘默然颔首,拍拍怀中的襁褓,叹道,“唉,这孩子要是个男孩多好。”江后道,“哪会有这般天遂人愿的事,既来之则安之吧。”比之昨晚的失望神情她现在的情绪明显平静了许多,燕娘总算找到一丝欣慰,道,“话是不错,可这事未免太不遂人愿了。多少年了,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按下葫芦浮起瓢。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唉,这孩子也当真命苦,刚生下来就没了娘,以后指不定还有什么灾难呢,哎呀,呸呸呸,不说这个了,以后奶奶一定好生疼你,啊。”怀里的小婴儿忽然张嘴笑了起来,这可把燕娘乐坏了,愁云惨雾顿时消散一空,对江后笑道,“瞧瞧,瞧瞧,咱们的小公主笑得多好看。”

        江后闻言忙叫把孩子抱过来,见她果真在笑,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将将张开便灿然夺目,似极美的明珠,不禁也喜笑颜开。然而想到她那无缘得见的母亲,心中不由为之怅然。燕娘一顿脚,“对了,差点忘了告诉您了,我刚才在外头听说,上官夫人在牢里也生了一位三小姐,比咱们小公主只早了一个时辰呢。”

        一个时辰。江后心中一动,那刚好是月圆了。

        “太后,丞相到了!”雷公公在外禀报。江后从燕娘手中接过襁褓,对外道,“宣他进来。”须臾,一个紫衣玉带的老者掀袍迈入大殿,向座上的江后俯首行礼,“臣参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正是玉瑞的现任丞相江令农。他与江后乃一母同胞的兄妹,年过五旬,须发皆白。江后体恤他年事已高,曾特旨恩准他入慈和宫不必行礼,不过自来谨慎的江丞相对此不以为意,每逢觐见,必要把所有礼数都做得一丝不苟。

        江后也不介意,命人赐座,开门见山地问,“丞相可有沛儿的消息?”

        江令农听她谈的是正事,便也正色回道,“燕王殿下已于多日前离京,据臣猜测,他极有可能回了燕国!”

        江后眉间萧索,问,“他是否还是坚持要娶那江湖女子为妻?”江令农实言相告,“是。燕王对太后安排的婚事不满,这番决议是要另取她人了。”

        见江后不语,他又继续说道,“燕王的事可以暂且搁置,太后该多抽时间关心关心皇上。”

        “丞相何意?”

        “自从颜妃死后,皇上的精神便一蹶不振,每每在颜玄宫彻夜饮酒,我等劝也劝不住,太医说,再这样干熬下去,皇上龙体早晚出事。”

        江后眼里一丝伤痛隐灭,她的两个儿子,一个贵为一国之君,坐享天下,一个受封燕王,位极人臣,都成了人中之龙,如今却一个也留不住。

        “上官家的家眷如今都被关押在牢里,皇上绝不会对颜妃的死善罢甘休!”江令农意有所指的说,“上官景赫的意思是……”

        “罪魁祸首上官景星已经伏诛,颜妃的死便与上官家其他人无干,如若上官景赫愿意撤兵,哀家会尽全力保他全家周全。”

        “唉,臣只担心,皇上会破釜沉舟,玉碎瓦全啊!我和高大人等人商议,希望太后能够及早出面主持大局。”

        江后凝视他片刻,道,“哀家一介女流,不便出来主政,还请丞相和诸位大臣务必稳定朝局。”

        江令农见她推辞,只得起身再拜,慷慨道,“时局已是刻不容缓,只有太后出来主政,才能阻止皇上一意孤行。一旦激怒了上官景赫,整个京师难保不失。京城一旦失守,整个玉瑞便会沦陷,皆时国破家亡,生灵涂炭,我等都会成为千古罪人。太后届时还有何颜面去见历代先皇,还请太后当机立断。”

        江后不怒反笑,意味深长道,“丞相一定要哀家出山?”

        江令农一愣,不解其意。江后幽幽从座榻上站起,迈下御阶,给他看怀中的婴孩,“兄长且看此子面向如何?”

        江令农搞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暂且搁置胸腔中的义愤,凑上前探视那婴孩,见她手握白玉,眉目清华,天庭之中隐隐存浩然气,又见她手指细长,窄肩长颈,身体骨骼竟若有似无的娇柔,一时捉摸不透这其中的缘故,因如实说道,“这种奇异面向,臣生平前所未见,不过,此子生于忧患之中,身具奇相,将来贵不可当也说不定!”

        “贵不可当?”江后重复着这四个字,良久,她转身复又踱回,一脸肃然地朝江令农施身福礼。江令农惊吓万分,忙跪地相承,“使不得,太后行此大礼,可是折杀老臣了!”

        “丞相当得如此重礼,哀家今日请丞相前来,实是有事相求,还请丞相受我一拜!”

        “太后言重了,既是太后有旨,臣万死不辞!”江令农心知这才是她请她来此的目的,她不惜以一国太后之尊屈尊降贵来求自己,此事一定事关重大。突然间他意识到什么,看着那襁褓中的婴孩,问,“太后所难之事是否与这孩子有关?”

        “正是。”江后吐了口气,一字一顿道,“这孩子乃皇帝骨血。”如她所料,江令农一脸惊讶望着她。她苦笑着摇摇头,解释道,“皇帝专宠颜妃,膝下只一个皇子攸熔为颜妃所出,按说理应立为太子,”顿了一下,继续道,“奈何颜妃暴毙,皇帝迁怒上官家,以致酿成今日之祸,倘若朝廷与上官家罢兵言和,攸熔定不容于上官景赫。”她的几句话将时局一一洞彻,江令农不由自嘲他这妹子藏而不露的本事又精进不少,适才的不愿出山之言不过是试探,先引他出言相激再从容出手令他心甘情愿为之驱使。如今她作这番陈词,想必已有应对之策了。

        念及此,他心中稍稍一宽,静待她下文。“而这孩子的母亲,你大概料想不到,是前御史台御史纪程勋之女。纪程勋被抄家后,她身为罪臣之女,被没入宫籍为奴。八个月前她又被皇帝临幸,怀了龙种,因为害怕被颜妃迫害,就藏身宫中。直到前些天被一个小宫人送到哀家这里来。她被送来的时候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御医费了好些功夫才将这点血脉保住。哀家满心希望会是个男孩,立为太子,使我玉瑞国祚得以平安延续,无奈造化弄人,却生了这女孩。”

        “女孩?”江令农不可思议地看那婴孩,胸中波涛起伏,既惊讶又惶恐。看着对面期冀的神色,旬又镇定下来,踱着步子在室内反复思量,时而焦灼,时而欢喜,时而摇头不语,时而就地顿足,最终慨然长叹,“恐怕这孩子只能当男孩养了!”江后一怔,随即颔首,“如若玉瑞发生意外,还望兄长扶她登位!”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嚷之声,雷豹在外禀报,“太后,刑部侍郎王庭业大人求见!”

        刑部侍郎?他来有何贵干?江后与江令农对了个眼色,后者略一沉思,“遭了,可能是牢里出事了。”江后一凛,忙和他出门外,只见王庭业被侍卫拦在院里,一壁往里冲,一壁高喊,“太后不好了,皇上去了城门楼,要当众斩杀上官族人,太后——”

        江后脸上倏然变色,立即下令,“备马,摆驾城门楼!”

        阴暗的天空上乌云如野兽狰狞,一个身穿紫金蟠龙袍的男子,剑眉微蹙,立在城楼上,俯瞰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士兵,心如死寂。

        “启禀皇上,上官氏族两百零三人业已带到!”一个铁甲军士俯首在他身侧道。

        “把人押上来。”李戎湛淡漠地说着,仿佛在嘱咐一件平常事。

        须臾,两百零三名上官族人便被押上城楼,在士兵厉声的挥喝中,沿着城墙依次排开。这些统一着灰色囚衣的囚徒,脸上呈现与囚衣相同的颜色。面对这未知的命运,有的惊怖不已,有的面如死灰。独有一个怀抱婴孩的母亲,抚着孩子明显因发烧而涨红的脸蛋,脸上竟是掩不住的心疼。

        如雨点般密集的鼓声重重响起,并着旌旗的呼呼作响,一股慑人的杀气从城墙蔓延到城下。上官景赫听到战鼓忙跨马来到城下,透过城墙垛口,看到城楼上并排的族人,心中聚起前所未有的不安和愤怒。

        “将军,老夫人和夫人都在上面,夫人怀里抱着的是刚出生的三小姐,将军,您一定要救救她们!”身边的侍卫张云大为激动地望着城墙。上官景赫持剑的手上鼓出筋络,脸色苍白,御马的双腿剧烈颤抖。四弟上官景昇纵马过来,“大哥,娘在上面。”脸上挂着两行悲愤的泪。

        “太后是什么意思,我们已经答应撤兵,难道她要食言吗?”老三上官景昂怒不可竭。

        上官景赫咬咬牙,翻身下马,拄剑跪在城下,对着城上喊道,“皇上,臣无意冒犯天威,实乃朝中奸佞蒙蔽圣听,欲置我上官一族于死地,臣起兵靖难,望皇上开恩,饶我族人性命,臣愿受死!”

        他在边疆听到二弟上官景星箭伤颜妃的消息,大惊失色,本欲回京负荆请罪,不料京中传来消息颜妃已死,皇上震怒要灭上官家满门。更有政敌放话,只要他一踏进京城便将其斩于刀下,他知道没有皇上的授意,那些人不会这么嚣张。为求族人活命,他不得已起兵兵谏,希望皇帝能顾念江山社稷,放上官家一马。

        李戎湛手中碾转着盛满玉液的酒盏,无动于衷地看着这排满了整座城墙的囚徒,似乎他们并未在他的视线内,直到那“乱神贼子,人神共愤,朕受命于天,替天行道,诛灭上官氏九族,以平天愤”的诏书发落,他的眼神才骤然冷冰,

        “颜儿,等着朕,等朕为你报了仇,就去找你!”

        “行刑!”听到令下,上官景赫猛然站了起来。凄厉的惨叫声一时响彻寰宇,钻进他的耳孔,疯狂地嗜咬他的血肉。城上城下三十万大军如临地狱。

        江后策马奔到城下,听到这毛骨悚然的惨叫,身子一震,“晚了?”

        “太后,不晚,臣事先安排了御林将军林逊保护上官家人,此刻他正在城楼上,或许能拖上一拖!”

        江后闻言又生了希望,不顾这一路颠簸导致的眩晕,快步登上城楼。

        “太后驾到——”城楼上已经混乱不堪,到处都是残缺的尸首,仿佛到了人间地狱。残杀的场面由于她的到来,暂时止息了。两百多人只剩下不到十几个,在林逊的保护下,勉强还活着。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尸堆中那冷酷至极的儿子,一副置身事外的悠哉表情。仿佛嗜杀的恶魔,心里不由生寒。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宽大的城楼,只剩母子两人枯立着。

        “母后到此,所谓何事?”

        李戎湛明知故问,江后突然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

        “放了他们!”她指着那几个硕果仅存上官族人。

        “放了他们?他们害死了朕心爱的女人,朕为什么要放了他们!”

        “上官景星已经伏法,颜妃的仇已经报了,何况还搭上了这么多无辜的性命,你也该收手了!”江后激动地说。

        “母后未免太仁慈了,这帮乱臣贼子,目无君上,朕岂能容他!”

        “如若不是你一意孤行要诛灭上官全家,上官景赫怎么会起兵兵谏?如今你已经把上官家屠杀殆尽,难道连这几个人也不肯放过?”

        “哼!”李戎湛冷笑一声,“母后当真是好手段,保的这些人个个都是上官景赫的心头肉,杀了其他人对他不会怎样,但这几个就不同了,呵,母后的良苦用心不得不让儿子怀疑,朕和燕弟之间,母后会不会也来个取舍!”说完他的眼里竟噙满了泪。

        “你!”江后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强纳心中的悲凉,最后问,“为了一个女人,你当真要将江山弃之不顾吗?”

        “江山算什么?朕一点都不在乎!颜儿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爱朕的人,母后你不知道,她死了,朕多活一天都难受!”李戎湛的声音越来越激动,突然捂住胸口,口中溢出一抹鲜血,染红了身下那片明袍。

        “湛儿!”江后勃然变色,急忙扑过去,将他急速落地的身子抱进怀里。未知的恐惧漫上心头,她捧起那张苍白失血的面孔,“湛儿,你怎么了?快传太医!”

        城楼上忽然乱作一团,众人手忙脚乱地去传太医。

        “太后,这酒里有毒!”侍卫陈越捡起地上空了的杯盏,嗅了嗅,将这绝望的结果呈报给她。两行泪倏然滑下,江后紧紧将那人搂进怀里,“湛儿,你怎么这么傻,那个女人真让你如此痴情吗?湛儿,你让母后今后怎么办!”

        “母后,帮我照顾攸熔,我……我知道母后……喜欢燕弟,但攸熔也……也是您的亲孙儿,就当……就当儿子,求您了!”李戎湛的手无力地垂下,随着周围大臣的一阵哀哭,江后的心仿佛坠进了冰窖。她的儿子,那个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死了?眼前一阵眩晕,天地倒悬间,激烈的箭雨携着愤怒撕裂苍穹。

        “敌军攻城了!”排山倒海的厮杀声中,她看着她的儿子被人背起,越来越远,直至淹没于黑暗中,“湛儿,你别扔下母后!”

        “母后,母后!”

        江后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看到熟悉的人影,手抚上了他的脸,“湛儿!”

        “母后,是我啊,我是沛儿!”李戎沛坐在床边,喜极而泣。

        “沛儿?”江后愰了下神,忙挣扎着坐起来,拉着李戎沛的手,“沛儿,快,快去救湛儿,他被人带走了!”眼泪急得一滴一滴浸入被褥。

        “母后!”李戎湛一把搂住她,哭道:“母后,皇兄,他已经死了。”

        “死了?不,他在哪儿?我要去见他!”

        “母后,皇兄,真的死了,他已经入棺了,百官正在守灵!”

        “不,我要见他,你带我去见他!”

        “好,母后别急,我带您去,您先吃点东西,母后已经一天没进食了!”李戎沛稳住她,心疼的说。

        “哀家不饿,现在就带哀家去!”江后脸色愠怒起来,尽管她自己已觉虚弱无比。

        “好好,那让燕姨先帮您更衣!”李戎沛最后实在没辙了,只好顺从。

        那天整座宫殿都披上了白煅,像刚下过一场雪。哭泣声幽幽的传来,奏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凄婉的曲子。江后怀里抱着熟睡的小人,慢慢地在御花园的石阶上走着,往日种种,就像做了个梦。

        那日上官景赫激怒之下号令全线攻城,城内御林军根本无法抵挡。正当城池快要坚守不住时,燕王李戎沛率领三十万勤王军从东西南三面杀来,对上官孤军发动猛攻。虽然腹背受敌,但上官家兄弟已抱了死志,全力厮杀,勤王军丝毫占不到优势。危急时刻,江丞相派出使者,将上官老夫人等人尚在人世的消息传达给上官景赫,上官景赫喜极而泣,急忙下令罢兵,一场惨烈的战事才得以止息。那日江后醒来,上官景赫已撤军百里,进城为家族治丧,并吊唁先帝。

        国不可一日无君,吊唁当日,帝位的继承自然成了必然议题。

        先帝长子李攸熔时年五岁,按祖制当继大统,但由于上官景赫的极力反对,竟无法顺利即位。就在文武百官争执不下,各个诸侯王也蠢蠢欲动时,接到江令农传达的江后意思的秦王李安疆提出立先帝次子李攸烨为帝,由太皇太后垂帘听政。

        秦王一脉乃玉瑞开国□□李盎桓次子,高宗胞弟李启钧之后,因功受封秦地。秦地长年受夷族滋扰,历代秦王皆以抵御外侮为己任,王室已有多人战死疆场,乃是一门忠烈王。李启钧薨逝后被追封为秦浩正王,一般诸侯王谥号皆只一字,“浩正”二字足见朝廷对其荣宠。他的长子即是现任秦王李安疆。李安疆已经年届半百,战功彪炳丝毫不逊乃父,此次南下勤王,他亦一马当先居功至伟,所以他的话极有分量。江后深知这一点,所以托丞相传话,晓以大义,言明利害关系,熟料秦肃孝王一口便应承下来,江令农颇感意外,江后心里虽明白,只能幽幽地长叹一声。

        意料之中,他的提议得到大多数朝臣的热烈响应,帝位由此确定下来。即日便昭告天下,由皇次子李攸烨承继大统,次年改元辅仁。江后推辞了百官提请垂帘听政的倡议,却提议由江丞相和上官景赫担任两大辅臣。群臣无不赞同。

        这日天气晴朗,江后携着燕娘在御花园中散步。看着梦中恬静安然的小人,她的嘴角泛一丝温暖笑意,他们都走了,还好她还在。

        “皇上只有在睡着了才能安静一会,其它时候调皮的很呢!”燕娘轻声地说。

        “嗯。”江后轻声应着,抬头看向高墙之外的辽阔天空,心情出奇的平静。

        湛儿,你现在好吗?母后知道你的一生很累很累,母后欠你的来生一定还你,希望你在天上能得到你想要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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