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常咨嗟
夏日倦怠，人也懒了。
像林氏这般的人，人前人后都是勤快贤淑，到了这骄阳似火的日子，倒也忍不住午后吃了冰甜瓜在屋里小睡片刻。
苏临涣被林氏拘在屋内，不被允许出去乱跑，以晒成了黑娃娃就没人喜欢了这样在苏临涣眼中毫无威慑力的理由束缚她。
待一觉醒来，见身边只留了弱柳一人打扇，林氏不用想也知道自己个的小女儿完全丢了淑女的架子，又出去贪玩了，只得问弱柳道：“夭夭这回去哪了？”
弱柳道：“女郎去西苑玩了，扶风姐姐不放心也跟着去了。夫人要喝水吗？”
“不用。”林氏摆了摆手，微微蹙眉，“她何时去的？”
弱柳想了想“约半个时辰了。”
林氏抿唇，心里有些发怵。
对于宋氏母子，她其实并不在意，毕竟他们只是苏允之故人的家眷。宋家造了变故，孤儿寡母无人问津，也确实颇得人同情。
可想想，宋氏母子毕竟是外人，林氏虽和善，却也做不到同自家亲戚那般的看顾就是了。
只是她这个小女儿，最近似乎总爱往西苑去。若说西苑真有什么好玩的，那到也不见得，多半她年纪小好不容易有个差不多的孩子住在那里，图个新鲜罢了。
不过，担忧也是有的，毕竟夭夭的身份可是丞相千金，万一……
林氏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不是非把别人往坏处想，万一，那宋氏起了歹心拿捏了夭夭，就跟拿捏了他们家命根子一般，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苏允之位高权重，掌握了大燕的半边儿命脉，这这这……
林氏越想越怕，前头苏临涣差点儿丢了，她险些将普陀庵那座山翻过来，这回，她要再出什么意外可怎么好？她又想起宋源那个孩子，年纪不大，性子阴沉沉的，安静得不似活人，这样的孩子也不知道心里想的什么，当下连猜带蒙地把自己吓了一跳，林氏立马起身唤了弱柳给她换衣裳，脚下未停就去了西苑。
这边刚进西苑，林氏阻了弱柳通报的声音，贴着墙根儿听着里面的叙话。
一个小女孩软糯糯的声音，“源哥哥，你说这朵花好不好看？你不说话就是好看了，我要这朵花插在阿娘的房里，这样她每天醒过来都能看到这朵花，就能想起我了。”
林氏心里甜滋滋的。
过了一会儿，那女孩儿又道，“源哥哥，你在看什么书啊，还在看你昨天看的《论语》吗？我跟你说哦，我最近在看《山海经》，里面的妖怪可多了，你知道西王母吗？我原来以为她是个美女，可是书上说她是个妖怪呢……”
林氏：怎么夭夭都会看书了我不知道啊？
那女孩又傻笑起来，“我姥姥家有一个枇杷树，每年都会结果子，可好吃了，源哥哥，下次我去姥姥家一定带给你吃！你一定也会觉得好吃的！又酸又甜呢！”
林氏未迈进院中就透过走廊的镂窗，瞧见两个小孩子紧靠着坐在西苑一处朴实无华的石亭子里。
女孩拿着绿叶子的花环儿，一边往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花。而男孩则捧着一本书坐在一边，没什么反应，反而看书看得津津有味。
女孩儿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却不见男孩搭理她，但她并没有生气，反而乐此不疲，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
林氏瞧得明白，在心底有些窝火，自己的宝贝女儿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对方还是个爱搭不理的臭小子，着实心酸，越发觉得该把夭夭领回去好好疼爱一番才是，当下刚要迈腿，又听得女孩儿叹了口气，语气却有些意外的轻松，“源哥哥你知道吗？我哥哥去军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阿娘和阿爹也只把我当小孩子看，现在只有源哥哥能听我说这些话了。我大哥虽然疼我，可是他总爱跟我说些兵法，我不爱听，你这般最好了，只听我说话，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想不到女郎虽小，却也是性情中人啊！当真比话本子里面的那些红颜女子还心细如尘！
弱柳这般想，抬眸瞧见林氏停住了步子，像是没打算进去了，心头不由得疑惑：夫人不是要去把女郎带回来的吗？这会儿又怎么不走了？
再说林氏听得苏临涣最后的那些话，总不乏有些感慨。女儿宝贝着疼着，毕竟差了辈儿在那里，说了再多道理，她只当混混噩噩听了，却不如同龄的小伙伴玩得自由自在。
林氏想着这般真是不好意思约束着她了。
她又看了一眼那亭中的男孩儿，比起前些日子的邋遢相，现在垂头的模样倒也还算端正，又见扶风站在不远处望着，心里顿时安定了些。夭夭若是喜欢跟宋源说话，便由着她算了，现今年纪小，正是人嫌狗厌的时候，不必计较男女大妨，若不让她玩闹，她指不定上房揭瓦呢！罢了罢了，让她去吧。
林氏也不进西苑了，怕吵着两个小朋友说悄悄话，转身唤了一脸莫名其妙的弱柳回了屋。
西苑里的扶风似有所感，回头望了望院门的位置，见没有人皱了皱眉头。
苏临涣见她如此，忙道：“扶风姐姐，你看什么呢？”
扶风笑：“没什么，似乎有些凉，女郎可要回去？”
“可是，我还没有玩够呢！”苏临涣为难地看了看一旁稳如泰山的宋源，若是没看错，她刚才那一把抒情的话语刚说话，这小子似乎扯了扯嘴角。
苏临涣心头发笑，越发觉得好玩。
屋门忽然打开了，宋梁氏从里面伸了个懒腰出来，一副刚睡醒的样子。那双精明异常的眼睛瞅着苏临涣时微微一愣，笑了笑，似有些漫不经心地道：“咦？苏女郎什么时候来的？来西苑里做什么的？”
苏临涣瞧她，也笑道：“我来找源哥哥玩的。刚来没多久。”
“哦，这样啊，你是来找源儿玩的啊！”宋梁氏忽然话锋一转，便道，“扶风姑娘，我新做了甜汤在厨房，你能帮我去拿一下吗？”
“这，我照顾女郎不太好离去……”扶风看了眼苏临涣，表情有些为难。
这宋梁氏要支开扶风？她要做什么？
苏临涣还挺有兴趣知道的，立马舔了舔嘴唇，附和道：“扶风姐姐，你去帮我拿甜汤嘛，我要喝甜汤！我要嘛！”
扶风无法，只得去了。
她前脚刚走，宋梁氏就走到宋源身边，只是略微打眼了宋源，那眼神却不亲近，又看着苏临涣笑得奇怪，“苏女郎，常来西苑玩，定然是很喜欢我们家源儿的喽？”
苏临涣当下就跟着瞧了眼宋源，这小子不同于以往的装扮，将刘海束起了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跟着后面的头发做了个髻子，一身衣袍远没了那种风尘仆仆的感觉，显得整个人干净清爽，竟像个油头粉面的小郎君！她还奇怪今天宋源这是有心要和她交好了，这下听得宋梁氏说这个话，当即就想笑出声来。
活脱脱一个儿童版的美男计啊！
苏临涣顺水推舟，笑得甜甜的，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当然喜欢喽！”
宋梁氏道：“婶婶听说，明镜书院今年八月就要招生了，你看你源哥哥如何，他若进明镜书院可进得？”
宋源闻言，身形微微一僵，似弓弦紧绷、蓄势待发之感。
苏临涣面上笑着，暗暗思忖。
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唯周身气质阴森可怖，否则必为天外之人。
这是宋源成名后，坊间给他的评价。
这般人物怎会进不得明镜书院？
苏临涣算是明白了宋梁氏的意图，她是要找自己作筏子，送宋源去明镜读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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