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略施小惩
离开清泉路，白芍径直去了海湾方向。
泉州有三大海湾：妈祖湾，临水湾，望天湾。每一个海湾建了渡口，定了泊位。其中，以妈祖湾最大，有六个渡口，二百多个泊位，全归海蛟帮所有。临水湾大多数泊位，也是他们的。仅余望天湾的九十多个泊位，供当地的小海帮瓜分。
至于渔民们的小船，都从渔村自建的小滩头出发，是不让占用三大湾的。
每个海湾附近，设有大型的交易集市。海船跑海归来，会在此进行头批交易，卖掉稀罕的好货。剩下的寻常货，再辗转至平安街的贸易行，或运往江南等地。每个海湾附近，又有茶坊、酒肆、饭馆林立，供各方赶海客们歇脚休憩。
望天湾这里，牛鬼蛇神云集，气象纷杂。共有泊位九十三个。杂帮小派拥挤在此处，为了几个泊位，争得头破血流。
海湾的入口处有一片金色大海滩。人们按照泊位的分布，钉了九十三个粗木桩。每个木桩上，插了各帮的彩旗，象征着泊位的所有权。青云的旗帜，是黑底的祥云旗。插了十个木桩。虽然船只有一条，他们绝不嫌泊位太多。赁给渔民也好，异国商船也好，都是滚滚的银钱。在跑海的季节里，船只往来频繁，一月下来每个泊位都有近千两的进账。这是何等惊人的财富！
为了在木桩上插上自己的旗帜，各帮可以不吝人命，血流成河。
有海蛟帮在前头挡着，朝廷对各大渡口的油水，根本无从下手。望天湾附近的礁岩上，就有一处空置的海军卫所，是前朝留下来的，如今破败荒废，没有一个军士。越王来了几个月了，军饷十分有限，根本募不到足够的水军填充卫所，只能扼腕兴叹罢了。
白芍迎风立在礁岩上。久久凝望着海滩上招展的旗帜。它们五颜六色，猎猎作响。渡口上，惊涛拍岸，吞吐着归来或启航的船只，景象一派繁荣。大海向远处无限延伸；辽阔浩荡，一眼看不到尽头。
她的心里升腾起一股热望：海疆广大，千帆竞发，白芍虽是小女子，也当得一席之地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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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芍所立的礁岩，乃是海湾最为显眼之处。她这样一个女子，有着截然不同于当地渔女的雪白肌肤，身姿窈窕修长，虽一袭素朴的青衫，却绰约清灵，不掩出尘的姿容。
渡口往来的，除了跑海的粗鲁汉子，就是面庞黑红的渔女，突然来了这样的女子，好比沙砾中多了一粒夜光珠，格外扎人眼球。
不一会儿，青云帮就收到了消息：半招撂倒江师父的女仇家，打上门来了。方才江平云一被抬回来，他的兄长、帮主江平青又惊又怒，紧急召齐了所有未出去跑海的，共五十个壮丁，各自抄了家伙，严阵以待。
若是白芍打的是一般的喽罗，青云帮兴许能强咽了这口气，打了江平云，却无异结下了生死大仇。跟拔了他们的旗差不离了！
若非武馆的弟子说她内功深不可测，江平青早已冲将出来，跟她拼个你死我活！眼下，白芍沿着海岸，闲庭信步地走了过来，让青云帮的气氛异常凝重。五十个壮丁候在大堂前的石阶上，杀气腾腾，准备拼死一搏。
一掌能将桐木厚匾拍成粉末、敢孤身独闯帮会的女子，谁敢轻瞧了去？
江平云被抬回来半天了，还开不了口。不仅牙齿被敲光了，似乎还受了内伤。整个望天湾的三教九流，全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以至于白芍一出现时，消息便飞传开了：她就是扬言要端掉青云帮的女子。
于是，白芍一路走来，身后尾随了一大帮看热闹的人。对此，她好像视若不见。步伐迈得舒缓，云淡风轻。到了青云帮的大门口，她停了下来。看了看屋檐上的牌匾，目光移向堂前排开的帮众，再与浑身绷紧的江平青对视了片刻。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亢奋的剑拔弩张。看热闹的人们，无不屏气止息。然而，当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猝然发难的时候，白芍却移开了眼睛，拔步离去了。
没有摘牌匾，没有打架，更连声讨也无！
大伙儿在愣了半天之后，不由一致发出了嘘声。青云帮的人面面相觑，各自狰狞起来，“娘的，这小娼货不是怕了吧！”
一个副帮主走了出来，凝望着白芍的背影，见她步伐中有明显的仓促，不由冷笑起来，咬牙切齿地喊道，“小娼货，你既来了，就让老子弟兄快活够了再走！”
白芍勾唇冷笑，慢慢转过身，莲步轻移着返回。她本已走出了十丈远，脚下这么一动，一阵烟似的到了此人跟前，素手翻飞，“啪啪”，甩了清脆无比的两巴掌！
快得让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发生了何事时，青云帮副帮主的脸已高高地肿了起来。与此同时，一股震慑人心的威压，像海潮一样淹没了每个人。
她的杏眸冷冷一扫，缓缓道，“本是要端了青云帮的。可转念一想，大家都是跑江湖的，混口饭吃不容易。本姑娘不想仗着武功高，就断了别人的活路。只是，你们真把我欺负狠了，我也不愿忍！就算你们去跟海蛟帮告状，我也不怕！大不了不当他们的弟子，重新再寻生计便是！”
江平青的眼里烧着仇恨的火焰，一声也不吭！这女子武功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以他多年的武术修为，竟毫未察觉她如何出招的！十分的可怕！副帮主的功力与他是伯仲之间，在她面前也毫无招架之力，他若勉强出手，也不过落个当众丢人罢了！江平青咬紧着牙关，心中恨道，“你武功再厉害又如何？不是一样要吃饭？老子打不过你，不如拼了老脸，让海蛟帮治你这娼货！”
白芍看向围观的人，“各位好汉，我白芍心存仁义，不愿断人活路。青云帮口中无德，我就扇他两巴掌，也就罢了。此事就此揭过。可是，下一回还敢再犯，我就不愿再忍了。告辞！”
在场的帮众是刀尖上混日子的，按理，最不缺的就是血性。有人欺上了门，打了教头，再打了副帮主，再孬种也该一齐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否则，在望天湾何以立足？然而，今儿不知是怎么了，竟无人跳出来一斗。
一股绵绵不绝的力量，像漫天沙暴，像盖头巨浪，将他们的血性钉住了。就连素来残暴的江帮主，也不过在心里暗恨罢了。完全生不起反抗的心。事后想起来，大伙儿无不惊异此事的邪门儿！
在众人的凝视中，白芍渐行渐远，从这片海滩上消失了。带着浅浅的笑意，她一路疾行，回了清泉路。
冰乌问道，“为何离开海边？海洋的水灵气于你我修炼极佳。”
白芍回道，“莫急。不出几日，咱们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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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清泉路时，天色已晚，暮霭漫漫。
白芍径直去了武馆。师父居然还在。正就着酒壶，啃烧鸡呢。见到白芍，无比惊讶道，“小师姐，怎的这会儿来？早知你要来，该把烧鸡一切二呀。”说着，亡羊补牢似的，掰下一条腿递出来，“要不要？”
白芍也不客气，接过来啃着，“师父，咱们白鹤门有旗吗？”
“旗？干啥用？”
“渡口占山头去。”
“泊位啊？”师父问了一声，咧嘴笑起来。
白芍也笑。
师父灌了一口酒，舒服地张了张嘴，停顿了片刻，“小师姐，师父又要唠叨啦。你做事要重因果，有人骂了你，你打他两巴掌，这是他该得的。你要是杀了他，就不是他该得的了。将来你就得还他的命债。不但如此，老天爷还会让你十倍偿还呢！”
白芍垂下拿鸡腿的手，“师父放心，千万个放心。上回你说的话，弟子铭记于心，绝不敢忘呢！”
师父哈哈一笑，高兴地喝了一大口，“小师姐，你这么懂事，这么乖。大师兄将来有福啊。”
白芍重重咳嗽一声，提醒他别乱讲话。
师父连忙回到原先的话题上，“你跟我要旗子，我是没有的。既然要去渡口占山头了，就别叫白鹤派了，省得将来练白鹤拳的都来认亲，你还不能不认。索性咱也弄个海帮，取个响亮的名字，把旗子也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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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一，船必须停在锚地，否则锚爪抠不住流沙。于是，就有了泊位一说。二，芍药特意提醒青云的去找海蛟帮，有她的深意。后续几章，且看女主空手套白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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