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执子之手
冬日百花凋零，唯有梅花经霜雪而不凋。梅庄内白梅香幽而淡雅，姿俊而清秀，别具神韵。寒风忽袭，清香阵阵。
昨夜忘了关窗，今早颜黎被一阵风吹醒。她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见床沿边坐着一人。那人转过脸双眼放光，脸带五色兽人面具。颜黎一惊，一脚将床沿边的人踢倒在地。
“哎哟，小娘你轻点。我的腿都快被你踢瘸了。”顾全捂着腿，歪着嘴说道。
“阿全，你一早来我房间装神弄鬼做什么!”
“今日是除夕。临海郡今日人人都要戴这个兽人面具。是因为年兽惧怕兽人，所以戴兽人面具扮作兽人吓跑年兽，图来年吉利。今日不戴兽人面具，被逮到是要蹲牢房的。”
“这个要戴多久？”
“晚间放完鞭炮才可拿掉。男戴黑面、女戴红面，小娘的是红面兽人。”顾全将红面兽人拿来递给颜黎看。他继续说道，“午饭过后，街上还有个驱兽仪式，热闹得很，小娘可想出去看看？”
“不去了。你若想去，你去吧。”
“那我去了。”
“嗯。你在外仔细些。”
“谢小娘惦念，我还真没白对小娘好。”顾全嘻嘻笑道。
颜黎食完早饭与白石在庄内闲逛，正好遇上顾全带着些侍卫出庄去看驱兽仪式。除了顾全身形矮小辨认得出来，其余人均是穿着青衣、戴着黑色兽人面具，分不清谁是谁。
颜黎在梅林内摆了一桌子，边观梅花边作画。桌立梅林内，墨泼画纸上，花生湖笔下，似有暗香来。她的画技进步了些，纸上梅花栩栩如生。
颜黎搁下笔，走到一棵梅树前摘了朵梅花插入鬓间。身后的白石拿起湖笔，在颜黎的梅图之上，以寥寥数笔勾勒出一曼妙女郎。一副白梅傲雪图转眼变成了女郎摘梅图，人花相宜、动静相应，可谓是画龙点睛之笔。
“画得不错。”颜黎淡淡道。
白石搁笔，对着颜黎微笑着略微点了点头。白石戴着面具，颜黎看不见他的笑容，但她已感受到他身上淡淡的温柔之息与往日截然不同，却与另一人相似。
一青衣侍卫忽然前来，他凑在白石耳旁一阵嘀咕，白石听了之后便匆匆离去。
“白石，你还未跪安。”颜黎一本正经道。
白石身形一愣，徐徐回身看着颜黎。而后他拂袖弯腰一鞠，揖别颜黎，径自离去。
颜黎眯起双眼，上扬嘴角，淡淡一笑。
梅庄一里外便是闹市，颜黎戴上面具一人悄悄地离了庄。今日闹市熙熙攘攘，酒肆客栈开张迎客、小摊小贩吆喝叫卖，已无往日的萧条。由此可见，郡守吴联的诸多救灾举措已然见效。
身后人群一阵哄闹，颜黎转身，只见殷子昔端坐台阁扮作仙子，国色天香楚楚动人。众人围着台阁亦步亦趋，紧紧相随。她生来便是锦衣玉食受众人瞩目，南燕不知多少女郎羡慕她。颜黎想起了前世美郎君的冤家，她二人何其相像，只是身为白貉的她后来跟随了红衣郎君，不知道那冤家前世的结局。
人群随着台阁前移，颜黎依然站立原地。远处有一红衣男郎，他怀抱波斯猫向她走来。她镇定自若地缓步前进，与他侧身而过之时，她听见无极喵叫了一声。颜黎转过身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他俊逸飒爽的背影。他脚步轻盈越走越远，他果然未认出自己。这一世，她定不是为他而来。
街上有一间露天馄钝摊，从前在扬州她最爱在天一街馄钝摊吃馄钝。颜黎寻了个位置坐下叫了碗馄钝。在她等馄钝之际，来了一位郎君他落落大方地在她右侧坐下。
“白石。”颜黎侧目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道，“郎君，你可要与我一道吃馄钝？”
在他今日绘画的时候，她便知道身旁的白石已不是往日跟随她的白石。白石因常年练剑，手掌生有老茧，而他的手手指白皙修长无茧非拿剑之人。能在她的梅庄里出入自由不被侍卫拦住，除了他顾十六还能有谁。
顾十六伸手来掀颜黎的面具。面具之下的女郎，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恍若仙娥，天生丽质。
“阿黎，我来晚了。”他的目光温存而深情，他抚上她的脸颊轻声宠溺道。
“郎君，我已是陆夫人。”
“在他人眼中不论你是谁，在我眼中你都只是我一人的阿黎。卿卿，我想你了。”顾十六握住颜黎的手，一往情深地凝视着他。
颜黎跟着他的牵引，走到他的身侧，坐在他的腿上。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佯装生气道：“郎君东奔西跑，可没时间想我。”
“我日日思卿卿，未有一日不在想念卿卿。”顾十六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抱住她的后背，任她在他怀中妩媚生姿。
颜黎腾出一手轻轻掀开他的面具，他的薄唇、他的鼻梁一一印入她的眼帘。他唇带明媚之笑，正垂目温柔地看着她。她停住手，将面具掀至一半，转而将红唇主动覆上他的薄唇。一腔的相思如潮汹涌，她将一腔相思肆无忌惮地倾泻，那相思化作唇舌，与他抵死缠绵，无声无息。
“馄钝来了。”老板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馄钝，却见二人亲吻不休，呆愣不已，不知如何是好。
“放桌上。”肚内唱起了空城计，颜黎这才想起她饿了。她重新为他覆上面具，离开他的怀抱，吃起了馄钝。
旁边另一桌子，一男一女正打情骂俏，相互喂着馄钝。颜黎瞥了一眼，将碗挪至顾十六眼前，看了一眼那对男女，递了一个眼神给顾十六。今日无人认识他顾十六，她与他为何不能与其他情人一般恩爱！
顾十六立即心领神会，他温柔一笑，拿过颜黎的瓢子，舀起一只馄钝，吹了吹热气，柔柔说道：“小娘子，请吃馄钝。”
“叫卿卿。”
“卿卿，吃一口馄钝。”
“恩。”颜黎点了点头，心满意足地吞下馄钝。
“今日街上女郎众多，郎君是如何认出我的？”
“今日街上女郎不计其数，但唯有卿卿在鬓间戴了朵白梅，梅香怡人。”
“这馄钝不如扬州天一街的好吃。”
“卿卿若是想吃扬州馄饨，明日你我启程去扬州便是。”
“明日回扬州？郎君来临海郡才一日，舟车劳顿都未好好歇息。”
“有卿卿在身侧，我如何会累。等到了扬州，卿卿还可见到太极，此前我已命人去摩陀寺接了太极回来。”
“太极可好？”
“卿卿见了便能知晓。”
“许久未见它了。郎君，你可曾做过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和尚？”
“卿卿，为何有此一问？能与卿卿双宿双飞，我怎会想着去做和尚。”
“早前听闻郎君精通玄学，又与道元私交甚好，便觉得郎君与佛有缘。”
“卿卿大可安心，纵使本郎君有佛庇佑，也绝不会舍了卿卿去做和尚。卿卿，可要再食一碗馄饨？”
“一碗已饱。”
“今日本郎君任卿卿差遣可好？以赎先前未陪卿卿之罪。”顾十六轻柔地为颜黎戴上面具，他牵起她的手走进人群之中。
“郎君今日任我使唤？”
“卿卿大可随心所欲。”顾十六倾身附在颜黎耳边柔声细语道。
“甚好，遂郎君愿。”她双瞳剪水盈盈一笑。
今日无人知他是顾十六，无人知她是颜氏小娘。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亦可卿卿我我，随意恩爱无拘无束。冬日寒风之中，顾十六以温暖的手捂暖颜黎凉凉的纤手，他一路牵着他，带着她看杂耍逛庙会。
“郎君为何不放手？”他一直牵着她，从未放过手，她的手心现在暖暖的。可是她想用手拿东西，他都要牵着她的另一只手。
“只有牵着卿卿，我才能心安。”顾十六认真说道。
“郎君，你说这头花可好看？”颜黎将头花戴于发间问向顾十六。
“美得很。”
“那这个头花呢？”颜黎又捡起另一朵戴于发间。
“与卿卿甚配。”
“那这个呢？”
“卿卿不论戴那个头花都是极美。你这摊子的头花我都买了。”顾十六将两金递给商贩，“将担子全数挑到梅庄去。”
“谢谢郎君，谢谢郎君。”一次性买光他所有的头花，商贩激动不已，立即整理货担收摊。今日他鸿运当头竟然遇上大主顾了。
“郎君怎地全部买下。”
“既然卿卿欢喜，我便全数买下又何妨。卿卿若嫌多，每日都可换着戴。”
“郎君，我有些口渴。”
“卿卿勿急，我给卿卿去寻水。”
“郎君，我想吃包子。”
“卿卿等我，我给卿卿买包子。”
“郎君，我累了。”
“卿卿等等，我给卿卿找轿夫。”
在外闲荡了一日，顾十六与颜黎回到梅庄已是天黑，顾淮与顾全守在门口等候二人。顾十六一进门便被顾淮请走了，顾全则跟着颜黎慢悠悠地进庄。
“小娘，今日可是开心？”顾全跟在颜黎身后贼兮兮问道。他家郎君陪了小娘一日，想必小娘应该是开心的。
“阿全，你今日可开心？”
“下午回来，我与他们赌钱输了，现在没什么可开心的了。”
“依你的脑子，输钱实属应当。”
“赌钱靠的是运气，怎么会与脑子有关！今日全是我运气背。”顾全叹了口气，自怨自艾道。
“你输了多少。”颜黎微微一笑。无论何时，顾全在她眼前都保持着本真。
“五金。”
“明日小娘赏你十金。”
“谢谢小娘。”看来小娘今日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梅庄内升起了一堆火，待顾全放完了鞭炮，众人一齐将面具丢入了火堆中。此举意寓着返璞归真，丢掉伪装，还原自然本真。
顾十六拥着颜黎，颜黎抬头看向顾十六，二人相视一笑。
“阿黎，终有一日，我会给你所有，让你在人前风光地站在我的身侧。”他轻轻一吻，落在她的发间。
“郎君，我等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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