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我本恶灵 一
人死魂不灭，随魄在人间。此处的“随”不是跟随，而是携带。众所周知，魂者阳，魄者阴，生机已去，三魂七魄离体而出便可以料理后事了。但凡事也并非都遵循此规律，譬如我手中的枕骨符乃是人之突死，一魄已经没有意识而残留其中的物件。
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就是林大海的鬼魂。他胸口拉开的大口子狰狞如同一条蜿蜒攀附的蜈蚣，为他平添了几分凄惨，又渲染了些许凶恶。他走在黑暗中就像是草原上从隐匿步入人们视线的孤狼，单从气势就已经有了压倒性的优势。
雪女进入枕骨符之后便与我有了一丝联系，我感应到她是状态真的不好，如果没有在今夜遇到我，很有可能在最近就会自行消弭，从此深陷黑暗，在鸦鸣声中数着白昼黑夜。指望现在的她能够帮我肯定是不行的，冷风中纸人在明媚的火焰里最后一丝边角化为了飞灰。
我将手放到唇边，口腔内的肌肉微微用力，清脆的口哨声响起，只见那堆灰烬在原地骤然旋绕起来，一卷就有一米多高，几乎和我比肩了。我口中念念有词，那是很早之前师父所演示过的方法，虽比不得术士的法术，却也有其独到之处。
只见没有几个呼吸，旋风平息，两个脸色煞白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了我的背后。他们两个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穿着寿衣，戴着地主帽，脑袋后面扎着麻花辫子。惨白的脸颊上两个涂抹得红艳艳的圆大到盖住了半个脸颊。
“给我上！”我一声令下，指挥他们朝着林大海的鬼魂冲去。新鬼不强，打个不算特别恰当的比方：一个人开始接触新的事物，自然很难一下子就做到得心应手。做鬼也是如此，林大海之前虽然是活尸，但他之前和鬼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还真有意思。”林大海突然停住了脚步，他远远地看到两个纸人朝着他冲去，也不慌张。我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立刻大叫不好。葬师一脉的召唤纸人之术顶多算是个下成之术，首先我召唤出的纸人力量并不算强，再者其还有时间限制。一炷香的时间一到，纸人就算不死也会自动灰飞烟灭。
“林大海，你把我朋友们藏在哪里了！你都已经死了，常言道人死灯灭，你告诉我我多给你烧些纸钱！”我朝他大喊道，他的死那么蹊跷，说不定人之已死其言也善，他一坦诚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
但一切都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林大海作为新鬼直接被两个纸人轻松制伏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当然他也没有将老秦和白莎莎的下落告诉我。
两个纸人都与我心意相通，在我的控制之下从两个方向朝着林大海逼近，红衣纸人走右，绿衣纸人走左，二者速度奇快无比，就像是天生的练家子。
红衣纸人开场就是一记势大力沉的鞭腿，绿衣纸人则是猴子偷桃直击下盘。林大海突然大吼一声，他此时的嗓音极为飘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可仔细再想又仿佛近在咫尺。
坏了！我突然意识到林大海敢于出现在此处，那么淡定肯定是有原因的，方才我还以为他是故弄玄虚，是在吓唬我，现在转念一想他丫的不是扮猪吃老虎，而是直接变成老虎了。
林大海双手成爪使劲一扯，纸人在他的手中就像是两个活人一般狠狠地拎起来而后两边猛地合拢，砰地一下就砸在了一起。我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刚想控制着纸人去脱离林大海的控制，却发现不论自己怎么去传递意念，两个纸人动都不动。
仅仅一合，我事先准备的杀招就被破解了，林大海太强了，换句话说那就是一下子步入了超级大怪的行列。老天爷啊！这个游戏你让我怎么玩？我心里暗暗叫苦，还是第一次听说人死之后变成鬼还不足一日就能够强如之前遇到的长舌鬼的。
我摸了摸腰间，可恶，杀猪刀被警察扣了，而黄土什么的则是已经缺货。就连最惯用的童子尿也是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就算是现在赶工，叫我当着林大海的面尿尿也实在是不好意思。
无奈之下我就开始打退堂鼓，想要将林大海引到刘纵横那里，他不是不想我复活李幽兰吗，说不定祸水东引，能够让他把关注的重心放到刘纵横的身上。反正他有牧鬼人保护，想来也没有什么大事。
之前画下的祛除戾气的葬师符文，对林大海根本就不像是有用的，奇怪的是他的周身戾气没有外露，开始逃跑之前我仔细看正抓着两个纸人不知想要干嘛的林大海。他身上死气沉沉的，胸口的大口子里面黑魆魆的，夜色本就深沉我也看不真切。
“林大海，你还记得刘纵横吗？”我朝着他喊道，我只是想确认他变成鬼之后有没有意识错乱，因为很多人死后都会有一段时间处于混沌状态。
他抬起头看向我，突然嘴角勾起，咧嘴朝我露出了一口白牙。黑暗中，那一抹鲜亮的白有些吓人，我不禁联想到要是他张开口，是不是会把那两个纸人给吃了。
老天爷又跟我开了个玩笑，因为我特么的心想事成了。林大海张开口，抓着绿衣服的纸人到口边就啊呜一口，继而顺溜地一吸，纸人化作一股气流直接进入了他的口中。他这是在补充能量，我心里有数，不论是我召唤出来的纸人还是现在的林大海本质都属于精神灵气，换言之就是一种能量。林大海吞噬纸人的目的根本别无其他解释，果然他在吞噬了绿衣纸人之后又把红衣纸人凑到了嘴边。
我不再逗留，趁着他吞噬红衣纸人的时间我肯定可以跑出去很远。但我再次失算了，因为我迈开步伐的瞬间，林大海也动了，他根本就没有吞噬红衣纸人，而是把它直接搓揉成一团往边上随意一扔。
他的速度比我快，我才跑出去约莫五十多米，他就已经在我身后三四米远的地方了。我的后脑勺上毕竟没有眼睛，当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把我拉住的时候，我浑身都炸毛了。刺骨的阴冷让我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停下之后我没有回头，林大海此时的模样虽然谈不上很可怕，却也并不好看。
“你想去哪儿？”他的声音悠悠地飘到了我的耳边。
“我没有想去哪儿！”我辩解道。他绕到了我的面前，站在我前面约莫两米的地方。
“是你害死了我！是你害死了我！”他开始口中呢喃这句话，还有些停不下来的架势，一股不安感让我有些焦躁。我什么时候害他了？在他反复自我催眠的时候，我不由地问了自己这么一个问题。
自打我见到他到现在为止，只有他害过我，我什么时候害他的，这下还无中生有起来了。
“你说我怎么害你了？”我怒了，要不是他死了我能去警察局遭罪吗？我能耽误那么多功夫没有时间去找老秦和白莎莎吗？混蛋，死了还在我面前嚣张如此，活该变成这副模样。
他没有回答，而是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我，良久才幽幽道来：“快了，快了……”
“什么快了？”我皱着眉头道。
“你快死了！”他咯咯咯地笑道，“要不我今天成全你，就当我为自己报仇了！”
话音刚落，他身形曝气，像是一只扑向猎物的螳螂。两米距离根本连一息时间都用不了，我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一窒，脖颈处立刻传来了钻心的疼痛感。又是锁脖子，还有没有一点创意了！容不得我骂娘，他的脸就贴了上来，和我的面容之间只隔了十几公分。
“你不是想知道你的朋友们去哪里了吗？我告诉你，死了！都死了！咯咯咯！”他阴惨惨的声音在街道上回荡，刺耳难听。但每个字都像是刀子一般扎在了我的胸口，扎得我胸口生疼。
老秦在我受伤时候照顾我的模样至今还历历在目，他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林大海怎么下的去手的？白莎莎答应了要陪我一起去找那个负了何小小的负心男人的，还没离开苏北大地就香消玉殒了？
一股气梗在胸口，比窒息还要难受。
愤怒！无尽的愤怒从我的心中涌起，铺天盖地如同浪潮，我感觉到自己要疯了，继而意识有些趋于模糊的趋势。这之前在对付小远的时候也曾出现过如此状况，当时还没有这么严重，但此时我在意识短暂的模糊之后又渐渐清晰了一些，一股嗜血的欲望涌起。
说是嗜血其实还有些不恰当，我的视线落在林大海的身上时，此时还被他掐着脖子的我突然觉得他就是一个食物，一个很好吃的东西，而不是狰狞可怖，已经步入厉鬼行列的林大海。
“吞了你！”我的脑海中闪过这三个大字，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我握住了林大海的手腕猛地发力，只听一声惨叫，林大海就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夜猫往后蹿出去了老远。他的一截小臂已经脱离了躯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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