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裴安眨了眨眼，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眼泪已经滴落下来，打湿了纸面。
奇怪，为什么……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伤漫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
看着那些冰冷的文字，有一瞬间，裴安似乎也和那时的牠们感同身受。
“为什么……”裴安喃喃道。
如果按照书中所记载的时间，珈那美什的神明消失到现在足足有七千多年了。
别人家神明都更迭换代不知道多少次了，而且在位的时间也很短，这都还不到一百年吧！
裴安莫名有些埋怨起那不知名的神明来，虽然他和珈那美什族的相处也没有很久，但已经下意识的开始为他们打抱不平。
“就算是要走也要打个招呼吧，一声不吭的也太不负责了……”裴安嘀嘀咕咕，感觉一天的好心情都突然消失了。
他百无聊赖的翻看后面的内容，往后都是一些五花八门的内容，譬如介绍白珈帝国的文化和风土人情，虽然他也很想了解但此时没什么心情再看下去，裴安正准备把书合上，余光瞥见一个眼熟的地方。
“圣地……？”
书中图片所描绘的正是裴安梦到过几次的白色森林。
“原来之前我梦到的地方是那里啊……”之前的困惑有了解答，裴安打起精神继续察看此处的介绍。
慕白森林，位于白珈帝国的后山深处。据记载，初代神明便是降临于此地，因此此处既是白珈帝国的圣地，也是禁地。
慕白森林里生活有许多神圣物种，远古白鹿也栖息于此地，平日森林周边会有重兵把守，闲杂人等不可进入。
“白鹿……是我之前梦到的那个吗？”
裴安若有所思，两次梦到同样的梦境并非偶然，也许他应该找个机会再去一趟慕白森林，那里……或许能解答他的一些疑惑。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理由，牠们会同意吗？
合上手头的书，裴安有些郁郁寡欢的靠坐在椅子上。
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得知了白珈帝国的历史后他反而心情复杂起来，他一直没有忘记在原本的世界看到的那个地狱，可是现如今……他却也没办法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裴安深深的叹了口气，伸手扶额。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
而且……他们称自己是陛下，不就是那所谓的“神明”吗？
“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裴安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要一个头两个大了，不能适应从平平无奇高中生到至高无上之王的身份转变。
多想无益，裴安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俯瞰着宫殿外面的景色。
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美的仿佛只存在于梦中。
也许不知道哪天，这场荒诞的梦就会醒来了。
裴安的手下意识的抓紧了窗户的横木，他的目光远远望去，远处是匆匆走入宫殿的路易斯的身影。
在身份暴露之前，他会履行好陛下的职责，回报他所得到的一切。只要他们还有一天承认自己，那他就会负起责任来。
——
“陛下。”
路易斯推门而入，便看到裴安站在窗前，似乎在观赏着外面的景色。
裴安闻声转过头来，对着路易斯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来啦，我都看完了，不过有些有点复杂……”
路易斯敏锐的察觉到了裴安的情绪变化，她皱了皱眉，有些担忧：“陛下，发生什么事了吗？”
裴安面上毫无波澜，内心慌得一批。
这些异形是否太敏锐了一点，放过我吧！
“没事，就是一下子看了这么多书有点累了。”裴安假装咳了咳，开始随口瞎编，试图转移话题，“我有点饿了，有什么东西可以吃吗？”
“当然，我这就吩咐人去准备。”路易斯不再追问，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抱歉，是我的疏忽，您昨天来到宫殿以后就没有进食……我居然没有想到，这是我的失职。”
“啊！那是因为我一直在睡觉吧，不是你的问题啦。”
眼看着路易斯又要陷入“我罪该万死”的死胡同里，裴安赶紧走到面前安慰她，即便身为女性，路易斯也远比裴安要高很多，裴安只能仰着头看她。
“真的没事啦……现在就带我去吃东西吧，我还没试过这里的食物，很期待。”
这倒是真的，裴安原先因为经济困难，能活下去都算不错了，哪里还会对吃的有什么要求。
听了裴安的话，路易斯又振作起来，那张冷艳的脸上露出些许的柔和，她牵起裴安的手，带他走出了房间。
不得不说，宫殿不愧为宫殿，内部是相当的大，又要下楼，又要走过长廊，还要拐弯，途径无数个房间和场所。裴安迷迷糊糊的跟着走，感觉晕头转向，要不是有路易斯牵着他，他自己在这儿乱逛准会迷路。
在去餐厅的一路上能见到很多白珈人，牠们像是仆人又不像是。每当裴安路过的时候，牠们便会停下手里正在做的事，无声的望过来，深浅不一的紫色竖瞳一动不动的看着裴安，目光里饱含热切。
裴安哪里受到过这种待遇，以往要他在讲台上演讲他都要紧张好久。面对这一路的热烈注目礼，他感觉浑身都不得劲，努力把自己缩在路易斯的身后，目不斜视的看着地面，企图把自己当做一个鸵鸟隐藏起来。
好不容易抵达了餐厅，那些如影随形的视线终于消失了，裴安大大的松了口气，如释重负，便听到身旁一声轻笑。
路易斯温柔的看着他：“陛下，大家都很渴望见到您，如果您一直躲着，他们会伤心的。”
“诶？”裴安闻言有些惊慌，他手足无措的开始反思自己刚才的行为是不是有些过激，“唔……抱歉，我不太适应那么多人的目光，好像是有点不好，以后我会改的。”语毕，裴安又有些不安的看着路易斯，“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听到裴安的话，路易斯收敛起表情，以往她曾听闻，在人类社会的交流里，适当的调侃能让人放松，她本来也想让裴安轻松一点，但似乎起了反效果，她还不能完全掌握人类的话术，真是一次失败的尝试。
路易斯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把裴安揽进怀里，她看着裴安头顶的发旋，半晌后轻声细语道：“不，如果您感到不舒服的话不必管我们。”
“我们只是……太过想念了，所以一刻也不想把目光移开。”
“但如果那会让您感到难受的话，以后会克制的，您不必迁就于我们。”
裴安微微抬起头，印入眼帘的那张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眼神里是一种他难以理解的自制和……冷酷，没错，是对自身的冷酷。似乎只要是关乎他的事情，就算再不合理牠们也会做到。
裴安觉得现在的自己不能理解，他以为所谓的陛下，就是和那些国王，皇帝类似的角色，但牠们对他的态度显然超出了这个范围。
可为什么呢？他真的只是个普通人，并不值得他们如此对待……
裴安又感到有些怅然若失，他怀疑自己到了这里以后得了一种容易情绪低落的毛病，三天两头就要抑郁。
路易斯没能看到裴安的表情，但她感受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略微哀伤的味道，以为是自己的怀抱让他感到难受，她脸色一变，又自责又有些难过：“陛下，请原谅我的失礼，我以为这样会让您好受些……”
“没事！”裴安赶紧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再次抬头时已经不见刚刚的忧郁了，他伸手回抱了路易斯，语气温软，“我就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有点不习惯，等我习惯就好了，真的。”
“真的？”
“真的！其实我也有点好奇……不是什么迁就啦。”
路易斯似乎还是不太相信，但拗不过裴安的软声细语和再三保证，最终只是无奈的揉了揉他的头。
路易斯领着裴安来到一张做工奢华的长桌前，拉开了其中一张椅子，让裴安坐下。
裴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餐厅里的环境，看着头顶富丽堂皇的水晶灯，内心再次感慨，果真是皇家里才会有的格局。
所谓的五星级米其林餐厅也不过如此吧。我居然也有一天能在这样的地方吃饭。
餐桌上已经摆放有各色新鲜的水果，裴安看上了一个长得很像葡萄的果实，他偷偷瞥了眼身后的路易斯，发现她在准备餐具没有注意到自己，眼疾手快的拿到一个塞进嘴里。
轻轻一咬，可口的果汁便在口中满溢开来，口感和葡萄很相似，但是要更脆，十分酸甜解渴。
裴安发觉这水果十分开胃，有点上头，一口接一口的不停塞着，右边的腮帮鼓鼓的，就像小松鼠进食一样。
“您很喜欢紫藤果吗？”
冷不丁听到这个问话裴安差点噎住，他咽下嘴里的东西，转头看向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人。
说话的人也有着白珈人特有的白发，中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小揪揪。莹紫色的竖瞳里隐隐约约含着笑意，右眼下方有一颗红色的泪痣，让本就精致的脸庞更添一分妖冶。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厨师服，一圈金色麦穗的刺绣沿着衣领展开，袖口挽起露出一节洁白的手臂，乍一看就像西餐厅里的高级厨师一样。
他姿态随意的斜靠在餐桌旁，饶有兴味的看着裴安，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见裴安看向他，他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初次见面，陛下。您可唤我为阿坎利，我是这里的厨师长，也是您专属的营养师。”
裴安看着他的笑脸，思绪却开始飘远，这应该是他目前遇到过的面部表情最丰富的白珈人。
“路易斯不是厨师长吗？”那天看着路易斯给他调配了药汤，他还以为是路易斯负责他的饮食。
“不是的，我是负责您的生活起居。”路易斯莞尔，“还会有其他人分别负责不同的部分，以后您会见到的。”
居然还有别的人。天啦噜，这是什么待遇啊！
裴安不知第几次感叹自己的狗屎运。怎会有这种好事，啥也没做生活质量如坐火箭一般直线上升了。
“好的。”裴安神情恍惚。
“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先行告退了。”
路易斯和名为阿坎利的男人小声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等路易斯离开后，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两个人，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
裴安单方面觉得有些尴尬，正襟危坐，手肘撑在餐桌上托着脸，假装自己在欣赏水果。一旦和新见面的陌生人独处他就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老毛病了。
然而厨师长似乎并不这么觉得，他笑意盈盈的看着裴安，再次问出了先前的问题。
“陛下，这是从母河大陆的余晖森林运来的紫藤果，如果您喜欢的话以后可以作为开胃菜餐餐都上，您意下如何呢？”
裴安闻言看向他，眨了眨眼睛，显然也是有些心动。
“啊，当然。如果您平时也想吃的话自然也是可以的。”
裴安沉默半晌，开始认真沉思起来。
诚然他很喜欢这个水果，而且确实能增加食欲，酸酸甜甜的开胃效果很好，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餐餐都有的吃，但是有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裴安思索完毕，“我很喜欢……但是这个从母河大陆运过来，会不会不太方便？”
“嗯？您指什么？”
裴安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嗯……我的意思是，既然是从那么远的地方运过来，这应该很贵？如果这是很昂贵的水果偶尔吃吃就行了。”
因为以前的生活，过度节俭已经是下意识的行为，对于奢侈品裴安的态度一向是能不要就不要。这个意识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难以改变，而且他也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节俭是一种好习惯呀，是需要保持的。
白珈帝国所在的冰寂地距离母河大陆十分遥远，中间隔着一片广阔无比的海洋，想必不管是这里的空运还是水运，运费应该都挺贵的，而作为食物的话保鲜也是一个问题，这样一来费用只高不低。虽然他现在身为一国之王，但还是要注意分寸，不能太过骄纵，古人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裴安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问题，而面前的男人皱了皱眉，脸上有着淡淡的疑惑。
“陛下……您是认真的吗？”
“嗯？”裴安呆住。
阿坎利歪了歪头，神色是认真的疑惑，他很努力的在理解裴安刚刚说的话。
“您想要的东西就算是价值连城也要拿到手啊，何况只是区区紫藤果。”
阿坎利双手抱臂，语气随意，目光瞥向桌上那平平无奇的果实，狭长的眼眸轻微眯了眯。
“虽然紫藤果在普通人看来是有些许昂贵……”男人语气一转，微笑的看着裴安，“但是能被陛下喜欢是它的荣幸，要不是我们国家的土地不适合它生长早就移植过来了。”
“啊！”突然，他左手握拳在右手掌上拍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不过陛下不用担心，今后会储备很多的紫藤果，只要陛下想要随时可以享用！”
裴安听的一愣一愣，这就是皇家的底气吗。还是说他对所谓陛下的身份之尊贵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这倒显得他很没有见识了。
“所以陛下不要担心哦。”
耳边响起极近的嗓音，裴安蓦地转过头看向突然凑近的男人。
阿坎利眉眼弯弯，晶莹剔透的瞳孔里倒映出他的模样。
“只要是陛下想要的，都会有的。”
“啊，好的……”眼前人的眼睛似乎有魔力，被那样注视着，裴安只能呆呆的顺着回答。
不过裴安确实很喜欢白珈人的眼睛，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与其说有什么魔力，不如说是他看入迷了。
经过这个对话，裴安进一步了解了面前这个人的性格，比他目前为止见过的白珈人都要情绪丰富，果然应该说是有个体差异的吗。
“陛下好瘦啊……以前没有好好吃饭吗？”
裴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阿坎利抱在怀里，手臂还被捏了捏。
啥情况……你这男人知不知道分寸感为何物？
裴安无语，有些无奈的开口：“因为以前条件不是很好，有上顿没下顿的……”
裴安不甚在意的陈述，没发现眼前人的神色变了，笑意收敛起来，恢复到他最常见到的那种冷淡的模样。
“陛下以前没有饭吃吗？”
裴安抬头，发现阿坎利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隐隐约约还从那面无表情里看出一点……生气？
他刚刚说了什么？
裴安有些心虚，“其实也还好啦……没有那么惨……”看着男人的脸色，越说越底气不足，“阿坎利？”
“嗯？”男人再次笑盈盈的看着他，仿佛刚刚只是他的错觉。
“啊对了，我想午餐应该快做好了，我去给您端上来吧。”
“好。”裴安点点头，内心松了口气，希望这件事就此翻篇。
——
裴安看了看眼前摆满了一整个长桌的各色佳肴，又看了看身旁满面笑意的厨师长，深深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中。
“这……”
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以至于裴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陛下，您不满意吗？后厨里还有一些……”
“不不不，已经够了，这也太多了！”
裴安大惊失色，赶紧制止了他继续上菜的行为。他大致估算了一下餐桌的长度，估计有三米左右。好家伙，这么能做菜，三米的桌子都不够你摆的。
“这么多我吃不完的……”
裴安叹了口气，纠结的看着面前一桌子的美味，感到既痛苦又甜蜜。他确实算个吃货，很喜欢各种美食，但是如果浪费了就不好了。
“您没有必要吃完，只要每道菜尝一点就好了。”
啧。
裴安忍不住露出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这是什么骄奢浪费行为，你们这帮异形思想很有问题！
作为新时代好学生，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把光盘行动的思想在异国他乡贯彻落实，禁止铺张浪费！
“……为什么准备这么多食物啊？”
阿坎利眨了眨眼，诚实答道：“因为我暂时不知道陛下您的口味，所以只能都准备了一些，只要您尝过以后告诉我您喜欢的食物，以后我就可以记住了。”
看着裴安欲言又止的模样，阿坎利笑了笑，循循善诱：“陛下不用担心，剩下的食物我们都会处理好的，绝对不会浪费的哦。”
“……真的吗？”裴安动摇了一下。
“当然是真的。”
看着男人笑盈盈的模样，裴安感觉自己被说服了。
既然不会浪费的话，那他确实可以每道菜都试一试吧……？而且他的厨师长都这么希望了，还特地准备了这么多的美食，他也不好让别人失望，嗯，就是这样。
可恶，自己怎么这么不坚定！裴安握紧拳头，狠狠地唾弃自己。
可是……可是面前的鸡腿真的好香啊！
“那，那我开始吃了？”裴安感觉现在的情形有点奇怪，一时间他都不敢动手，像是小朋友一样询问家长的意见。
“当然，如果您有喜欢的请一定要告诉我。”
“你不和我一起吃吗？”
“我只要看着您就很满足了。”
裴安犹豫了一下，又瞥了眼站在自己身旁的人，最终还是没忍住夹起了那个看起来香的不行的鸡腿。
一大口咬下去，裴安惊喜的瞪大了眼睛，本以为这么大块肉或许会有些柴，没想到口感很鲜嫩，只需要轻轻一抿，肉便从骨头上剥离开来，搭配特制的酱汁吃的裴安唇齿留香。
吃这个甚至不用上手了，想起以前用筷子吃鸡腿的狼狈，不提也罢。
“这是母河大陆的赤羽鸡，是肉质十分肥美的动物，经过烹饪后会很入味，除了现在这个做法也有别的烹饪方式，您喜欢吗？”
裴安点头如捣蒜，嘴上不停，狂啃鸡腿。没想到这个带有魔幻色彩的世界原来也有鸡，还挺神奇的。
接下来，裴安又吃了几道外形上感兴趣的食物，居然都出乎意料的美味。每当裴安吃到一道菜时，阿坎利都会在一旁为他介绍食物的来历。
渐渐的，裴安吃嗨了。
哇！这种不用顾忌，想吃啥就吃啥的感觉太爽嘞！还有专人在旁边伺候，这服务给五星好评！
裴安心满意足的把自己的腮帮塞的鼓鼓的，脸颊一动一动的，像小仓鼠一样。
阿坎利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发现裴安吃的津津有味，浑身都散发出快乐的气息。
仅仅只是吃到了美食就如此幸福吗……陛下也太好满足了。
阿坎利一瞬不瞬的注视着裴安的背影，在看到那人如此快乐的神情时，他的内心也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名为喜悦的情感。
在以往他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有些陌生，但感觉不错。
阿坎利微微勾了勾唇角，看着面前的人微微瞪大双眼，像是看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东西。
那人转过头来，很是惊喜的模样，眼神里带着掩不住的期盼，即便故意克制也还是能听出语气里的激动。
“阿坎利，那个！”
“嗯？”男人下意识的应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碟橙色的鱼肉。
——
“是三文鱼！”
“三文鱼？”阿坎利微微偏了偏头。
啊，糟糕。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想的说出来了。
裴安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余光里看见阿坎利还在等他说话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我原来在的地方有和这个很像的食物……我很喜欢。”
“哦？是吗。”阿坎利意味深长看了眼那碟鱼肉，伸出手把它端到裴安面前，“那陛下尝一尝吧，说不定也会喜欢呢。”
裴安早就迫不及待了，等阿坎利端到他面前，他就一筷子下去夹起了一大片鱼肉。
这么厚一片肉，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啊，居然还是做成刺身模样的，也太还原了吧！
裴安喜不自胜，夹着那块鱼肉，左看看右看看，半天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最后还是询问身边的男人。
“阿坎利，没有酱油吗？”
“酱油？”
“嗯……就是蘸料，这鱼肉可能会没味道。”
“请稍等一下，我去给您拿来。”
阿坎利虽然不太理解裴安口中的酱油为何物，但是蘸料他还是知道的，于是他把所有的蘸料都拿了出来，又摆满了裴安桌前的一块地方。
又会做菜又会服务，裴安觉得此刻自己有些喜欢上这位厨师长了。
挑选了一个看上去像酱油的蘸料，裴安将鱼肉放进去蘸了蘸，然后嗷呜一口吃了。
“……”
阿坎利一直密切关注着裴安的动作和反应，发现眼前人在吃下鱼肉后便没有动静了，一时有些疑惑。
不合口味吗？还是说，难道是……食物出了什么问题？！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阿坎利呼吸一窒，身体已经先一步作出反应，上前掰过少年的身体。
“陛下！您——”
面前的少年眼眶微红，几滴泪水从那好看的眉眼落下，顺着脸庞滑落，滴在手心。
裴安的神情也有些怔愣，他微微睁大眼睛看着男人，像是没反应过来。
阿坎利感受到手心的湿润，眼前人并不像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可是为什么……哭了？男人感觉自己无法理解少年的反应，只能微微不安的叫着他。
“陛下？您……怎么了？”
裴安这时才反应过来，他摸了摸眼角，触摸到了那片湿润，理智回笼的瞬间脸上烧了起来，面红耳赤的连忙把脸埋进手臂里。
我靠。
刚刚一瞬间他想起过去的往事，他居然、居然……在初次见面的人面前就这样哭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尴尬死了，杀了我得了……
都怪三文鱼……
阿坎利颇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裴安趴在桌子上，整个人散发出万念俱灰的气息。眼下的情况他从来没遇到过，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一时之间竟比他在战场上面对敌人时更加紧张。
虽然裴安尴尬的想当场把自己活埋了，但是一感应到身边人焦急的心情，他又觉得愧疚起来，明明是自己的问题却莫名就让人家担心了。
裴安吸了吸鼻子，悄悄从手臂里抬起头，露出一点眼睛，看着面前男人明明面无表情，却手足无措的模样，不太厚道的笑了，内心有种隐秘的小雀跃，这种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我没事，抱歉……”
男人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语气很是不满：“您道什么歉，您根本不可能做错任何事。”
“好吧……”裴安闷笑一声，彻底平复好了情绪，抬起头来。
微凉的触感从脸上传来，裴安眯了眯眼，发现阿坎利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湿毛巾，细细的替他擦着脸上的泪痕，明明是一脸严肃的神情，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
“您不喜欢这个食物？”
阿坎利状似无意的开口，裴安却感觉自己听出了一丝冷酷的意味。
似乎只要自己开口不喜欢，今天就是这个物种的死期了。
哈，不至于这么夸张吧。三文鱼是无辜的！
“没有，我很喜欢。”
裴安注视着对方紫色的竖瞳，语气里充满怀念：“我以前就很喜欢……但是因为条件不好，不能经常吃，没想到在这里还有机会再吃到。”
说着说着忽然想到，来到这里以后遇见的似乎尽是好事，裴安又不自觉弯起眉眼，那双黝黑的眼眸如黑曜石一般闪耀。
阿坎利望着少年的笑脸，抿了抿唇。内心再次涌上陌生的情绪，他压下刚刚的不快，状似无意的开口：“这样……以后我可以每天都给陛下做这道菜。”
“真的吗！”裴安惊喜的睁大眼睛，随即想到什么，又有些迟疑，“呃，这鱼……也是母河大陆那边的东西吗？”
“这倒不是，这是我们这儿的湖里新发现的物种，还没有命名呢。”男人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意有所指。
啊！那岂不是……
裴安内心兴奋的搓搓手，蠢蠢欲动，眼神里充满期待：“那，那叫三文鱼怎么样？我觉得还挺合适的。”
“当然可以了。”只要是您希望的一切都会实现，阿坎利微笑的看着他。
裴安开心的不能自已，他激动的握住男人的手，好像遇到了知己一般，心跳都在加速。
“谢谢你！阿坎利！”
“这是我的荣幸。”阿坎利顺势摸了摸裴安的脸颊，柔声问道：“陛下，您吃饱了吗？”
裴安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感受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有些不是很肯定的回答：“应该饱了……可是那个三文鱼我想留着……”
还有那么多呢，如果就这样倒了岂不可惜。
“那就留着吧，可以晚上给您做其他菜。”阿坎利很是纵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裴安眼睛发亮，再次露出一个满足的笑颜。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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