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那人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她：“你的眼睛怎么了？”
许宛柔轻轻的摇了摇头，唇角漾起一抹并不明显的微笑，神情恍惚的道：“如果我的眼睛可以换叶恒回来，那有何妨？只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不是他，终究不是。”
那人皱起浓密的眉毛，看着她，说：“我是苏邵楷。”
许宛柔低下头，轻声一笑，“好熟悉的名字，哦，我想起来了，是七十六师的政委。”
说完，她又费力的站了起来，她并不想再和聊下去，她开始漫无目的的走了起来。
苏邵楷见她起身也跟着站起身来，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他心绪百转，可他还没来的急多想，就注意到，有血顺着她的腿一滴一滴的流到地上，顺着她走过的路，竟像一条血河。
“宛柔，你......”苏邵楷惊呼出声。
下一秒，只见许宛柔应声倒在了那片血河中。
许宛柔醒来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情了。她躺在床上，感觉自己的头很沉，肚子有些疼，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只是隐约的听见有人在谈话。
其中有一个是苏邵楷的声音，因为他的声音和叶恒太像所以她一下子就听了出来，他说：“医生，您的意思是她永远也不能有孩子了是吗？”
“你怎么听不明白呢？她流产了，血止不住，我们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只能切除她的子宫，所以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可是她还很年轻......”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还是多安慰安慰她吧！”
苏邵楷看着医生的背影有些莫名的难过，他不知道像许宛柔这样的女人是否可以接受这样的事情。
他突然很怀念那个同他赌命的许宛柔，她是那么的美丽，智慧，勇敢，那时的她几乎满足了他对女人的所有的幻想。
就在苏邵楷出神的时候，许宛柔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她说：“不必为我难过。”
他转过身时，她已经坐了起来，她正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
苏邵楷一愣，“你的眼睛......”
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让人看不出喜悲，“我又能看见了。”
“那刚才......”
“我也听见你们谈话了。没事的，我受得了，谢谢你这两天的照顾。”
她平静的几乎有些吓人，他曾经幻想了无数种她醒来之后的可能，可是唯独没有设想过她会如此的平静，她的脸一下子和他记忆里那个和他赌命的女子重合了，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有些迷恋这个女子，因为她绝不只是因为美丽而特别。
苏邵楷走到她的床边坐下，神情有些凝重的开口，“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许宛柔摇了摇头，“倒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只是一些陈年往事罢了。”
尽管她这么说，可是苏邵楷却清楚的知道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她是绝对不会这样的，思前想后他还是问了一句，“方便和我说说吗？”
许宛柔看了他一眼，也许她的确需要一个听众，也许她的内心并没有表面那么平静，总之片刻之后，她还是开了口。
她讲了很多，从她家破人亡到认识沈默曦，再到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特务，甚至说了自己一直在和自己的亲妹妹争夺沈默曦。
其中不管是她做的对的，错的，她都如实相告。
那是一个漫长的故事，等她讲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苏邵楷感同身受的体会着她的喜怒哀乐，直到她讲完，他才开口问了她，“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其实，她原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就在刚刚，她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有孩子的那一刻，她突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我会离开默曦，他本来就娶过雅菡的，我之前不知道她是我妹妹，我可以争，而且那时我还想着为叶恒报仇，所以也必须去争。可是现在我知道了，我就不能再执念下去了，我想叶恒......也不会怪我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永远不可能有孩子了......
不得不说，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所有的是非对错都在一念之间。
苏邵楷知道她不会回到沈默曦边，心里的某个角落开始蠢蠢欲动，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如果你要离开他，不如到我身边来吧！”
许宛柔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不会答应的。”
苏邵楷听她拒绝，有些失落，可是下一秒，他突然想起叶恒，那个她晕倒前提过的名字。在这两天里，他调查了叶恒，也知道了他们之间的种种过往。
苏邵楷想了想，开口道：“你不必爱我。”说着，他有些自嘲的一笑，“我只想像叶恒一样，照顾你，爱你就好。”
许宛柔突然有些神伤，苏邵楷不知道，叶恒是许宛柔心里永远无法释怀的伤痛，如果可以她宁愿不要让叶恒遇见她。
“我们可以做普通的朋友。”她似乎不是那么决绝了，可是苏邵楷还没来的急欣喜，就听见她说：“前提是永远不要成为第二个叶恒。”
他懂了她的心意，换言之，她是告诉他永远不要爱她。
他还想说些什么动摇她的决心，可是她却不愿再和他纠缠这个话题，她问他：“对了，你怎么突然来江城了。”
苏邵楷抿唇轻笑，“我已经辞去了七十六师政委的职位，准备回家接手生意。”
“是吗？”许宛柔有些不相信他的话，“这可不是你的作风，我记得你可是很有野心的。”
他有些无奈的一笑，“激流勇退不是坏事。”
许宛柔见他并不明说，心里暗暗猜到一二，开口一笑道：“你不明说也不要紧，我也猜得到，八成和沈默曦有些关系吧！”
“你真是精明的要命，什么也瞒不过你。”苏邵楷见许宛柔已经猜到，便不再隐瞒，“其实我挺恨沈默曦的，不过我也敬佩他，他身为辛军的一军之长，竟然身在曹营心在汉，而且还能把一切策划的那么完美。周晓你认识吧！他其实是中央总参谋长首席政秘书的儿子。虽然他是沈默曦的朋友，可他是不可能跟沈默曦一起背叛辛军的。沈默曦起初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可周晓却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他知道沈默曦心不在辛军后，就想把沈默曦弄死，他一直都在等时机，直到两党第一次决战辛军战败，周晓觉得不能再等了，因为第二次的决战已经迫在眉睫，而且沈默曦的军队还占了一个绝佳的地理位置。所以周晓就给他父亲去了信，说沈默曦军中的几位师长都已经反叛，急需清理门户。他父亲得这这一消息，就急忙请示了总参谋长。因为当时我们七十六师离他们最近所以就被派了这么个任务，不择手段把沈默曦连同他手下那几个师长都解决掉。我们当然也知道沈默曦是军长，没那么好解决，所以就把他手下那几个师长悄悄干掉了，可是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沈家军的那些人居然知道我们做掉那几个师长与周晓有关。这还得了，底下的那些人直接把周晓给杀了。本来周晓的死也不影响我们想办法杀沈默曦的，可偏偏这个时候总参谋长收到沈默曦的信，他的大概意思是他沈家军上下都很忠心，结果他手下的几位师长无缘无故就被人杀了。如果委员长不彻查的话，他为了表忠心可以即刻解散沈家军。决战在即，总参谋长怎么可能让他真的解散嘛！再说之前那些也是周晓的一面之词，所以总参谋长就安抚了他几句，同时暗中通知我们不要再对他下手了。”
“这些都是我走后发生的是吗？可是那你又为什么离开了呢？”
“难道你没觉得这个故事里有很多地方说不通吗？我当时也想不明白，可是在总参谋长叫我们收手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一切都是沈默曦的计，他是故意让周晓误以为他已经说服了手下那几位师长和他一起归顺珉军，让周晓感觉有压力，不得不杀了他连同四位师长。沈默曦是借他周晓的的手，或者说是借党国的手把这几个并不和他同心同德的师长杀掉，之后他又在军中透露出是周晓下的手，便又轻而易举的杀掉周晓。如果我所料不错，现在整个沈家军里，他已经可以为所欲为了。我想他的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倒戈相向，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辛军将必败无疑。你说，我既然猜到了结局，我又何必再做无谓的牺牲呢？我猜不出这两日，沈默曦一定会带着辛军战败的消息回来。”
许宛柔沉默了，她一直都知道沈默曦的心深似海，只是想不到他还如此精通算计，周晓是许宛柔认识的人，而且她在军营那段日子着实没少照顾她，想到他居然因为沈默曦而死，想到这，她心里还是有些疙瘩，她叹了口气说：“周晓毕竟是他的朋友，而且也没有真的伤害到他，他这样做......”
苏邵楷知道在许宛柔的心里沈默曦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朋友下手的，所以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但是他却理解沈默曦，为了自己的政治理念，为了更多人的幸福，有时候总要有人做出牺牲，这都是在所难免的，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是，苏邵楷也知道他不能和一个女人这样讲，虽然她是个特别的女人，但她终究不是个政客，所以很多事不能理解也是很正常的。他搜肠刮肚终于想到了一个能让许宛柔接受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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