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5章
一阵耳鸣中，世界仿佛被按下慢放键，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的热浪。
混凝土碎块擦着她的耳际飞过，热风卷着文件残页掠过她的头顶。
更能清楚地看见，前方的时烨非但没有转身避开，反而张开双臂迎着火光和漫天碎屑，想要接住她的身体。
一片混乱。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坍塌，犹如世界末日来临。
终于，顾今蓝感觉自己的身体扑倒在了柔软的草地上，轰然倒塌的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但她脑袋里的耳鸣声并未散去，伴随着心脏捶打胸腔的闷响，每一下都震得喉头发甜。
身体仿佛坠入了一个密闭的空间里，隐约能听见时烨一遍遍呼喊她的名字，闷闷的，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
“蓝蓝！蓝蓝！”
“顾今蓝！！！”
顾今蓝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如溺水的人终于冲出了水面，突然呼吸到了一口氧气。
混沌的世界瞬间恢复了清晰。
漫天星火中，他看见一身狼狈的时烨跌跌撞撞的朝她跑来。
她无力地朝他伸出手，一抹星火烫伤了她的手背，烙印下一抹腥红印记。
终于，他们抓住了彼此的手。
“蓝蓝！ ”时烨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慌张的声音颤抖着，“ 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事？”
顾今蓝看见时烨脸上的两行热泪顺着他灰扑扑的脸颊滑落。
但那张脏兮兮的脸，还是如初见时那么惊为天人。
她抬手替他擦了下脸，“没事，我没事。”
时烨猛地松一口气，紧紧将顾今蓝抱住。
顾今蓝能清晰地听见，他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还心有余悸地剧烈跳动着。
四周安静下来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吟痛和咳嗽声。
顾今蓝连忙抬头往四处看去，“清离！清离呢？”
“咳咳！我在这里。”
顾今蓝循声看去，见清离从地上爬起来，那头红色的短发已经沾满了灰尘，脸上也黑漆漆的。
清离吐出一口灰：“妈的！怎么会有炸弹！”
见清离没受伤，顾今蓝放松下来，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蓦地回头往门口看去。
只见颜意躺在门口的位置，一动不动。
她身上那白色的新中式旗袍，已经被鲜血染红。
那鲜血，像是雪地中落下的一朵朵红梅，虽然依然艳丽刺目，却没有丝毫生气。
感觉到时烨抱着自己的身体突然僵硬，顾今蓝抬头看去，见时烨也正盯着颜意。
“阿烨……”
时烨好像没听见顾今蓝在叫他。
他慢慢松顾今蓝，怔怔地朝颜意走去。
看着时烨的背影，顾今蓝鼻尖酸涩，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的仇人死了。
但阿烨的母亲也死了。
一切似乎终于落定，可她心里却没有一丝痛快和高兴。
看着颜意安静躺在那里的身体，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犹如天神般，高高在上盯着她的女教官。
原来，天神的陨落，是这么的震耳欲聋。
时烨来到颜意的身旁，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拂去颜意脸上的一片被烤焦的树叶。
看着颜意安睡的面容，他紧紧闭上了眼睛，却没有眼泪流出。
小时候，他幻想过无数种母亲的模样。
每一种模样，在他心里都是飘忽不定，虚虚实实的。
只有此刻这一种模样，深深地烙印进了他的心底。
清离站在不远处，看着失去生命力的颜意，她脸上也似乎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眼泪潸然落下，“墨，你看见了吗？”
顾今蓝也无声的落下了眼泪。
仇恨是人间最痛苦的一种感情。
她和清离真正想要的，不是颜意的死，而是司墨能活着。
泪水模糊中，她心疼地看向时烨。
没有在时烨的脸上看见眼泪。
她无法想象，时烨此刻的内心是什么样的。
也不敢上前去安慰他。
她相信这一刻，时烨需要的也不是安慰，而是和他的母亲，好好的道个别。
良久过后，见时烨还跪在颜意的身旁一动不动，顾今蓝终于朝他走去。
她看向颜意，声音沙哑着开口：“刚刚她可以跑出来，是为了救我。”
时烨怔了下，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了顾今蓝一眼。
顾今蓝轻轻点了下头。
她想，这个时候让时烨放下仇恨，原谅他的母亲，或许时烨心里会更好受些。
爱恨纠葛只会撕扯着他的内心，让他更痛苦不安。
忽地一阵夜风起，吹起一地破碎狼藉。
漫天灰烬里，被烧剩的日记残页飘落到时烨的面前。
那是在地下室里，顾今蓝还没来得及翻开的日记本。
时烨摊开掌心，接住了一片。
【小宝，不是妈妈不爱你，是根本不敢靠近你……】
时烨墨黑的眼底，忽地晕染开一抹红。
他又接住另一张日记残片。
【今天，听说小宝会开口说话了，好想听他叫我一声妈妈，可惜我这样的母亲，终将成为他生命里需要跨越的阴影……】
时烨捏着日记残片的手微微颤抖着，一滴热泪砸落，浸湿了日记残片，模糊了上面的字迹。
又一张残片落到了颜意的身上，时烨抬眼看去，上面写着：
【小宝，妈妈今天又得到了你外公的认可，等妈妈足够强大了，就能抱你了……只是不知道那时候，你还记得妈妈吗？】
终于，时烨泣不成声。
顾今蓝也看见了那一张张日记残片上的字字句句。
已经身为人母的她，这一刻和颜意产生了深深的共鸣。
她的手轻轻放在时烨瑟缩的肩膀上，“阿烨，抱抱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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