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拆解 二
翊仁宫是后宫里极大的一处宫殿了,偌大的五个院落,历年来却大多只居住一位主子——后宫里一人之下的皇贵妃,一个无论在后宫还是在帝王心中,都拥有超然地位的女子。
就如这翊仁宫一般,与寥寥几个能与其匹敌的宫殿比起来,它没有乾元宫的恢宏威武,不若仁寿宫的庄严肃穆,也不比坤裕宫的富丽堂皇,它拥有的不过是极低调的高贵、精致和舒适,昭示着历代帝王给自己心爱的人力所能及的呵护和重视。
我回宫的消息一传开,不用文朗吩咐,自然有赶着来献殷勤的,首当其冲便是内务府总管赵安康,早早的领着一群宫女内监站在翊仁宫门口,我和文朗才一从御辇上下来,他便领着众人呼啦啦的跪了请安。
“奴才等参见皇上,参见瑜妃娘娘,恭迎瑜妃娘娘!”
话说得漂亮,礼行得也到位,势头摆得十足,自然被文朗满意的瞧了个正着,他嘴角带了笑,吩咐那赵安康:“以后瑜妃这儿的事,你要多尽心。”
“是!是!请皇上放心!娘娘放心!”
“愉儿,一夜没睡,你先休息一下,朕晚上再来看你。”
文朗明显还有事,并没有同我进去,等着常远传来的日常轿辇一到,他便匆匆上轿离开了。
我目送他走后,这才回过身子面对这一群下人:“行了,都起来吧。”
赵安康身后便是环佩环玲,还有长青他们几个,都是让我见了十分感概的,他们也俱是哭得悲戚。我一把拉起两个丫头,昨夜只是一个照面,又有睿蓉文朗在,都没有瞧清楚她们,现下看看,才发现她们全都瘦了,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觉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娘娘,”赵安康凑过来,“这几个还是娘娘景和宫的老人,因着各种缘由缺了几个粗使的,加上娘娘得晋妃位需要添补不少,奴才带了这些人来,还请娘娘随意挑选。”
“环佩和长青瞧着办吧。”
我并没有什么兴致去面对赵安康的殷勤,看到他们总是让我不自觉地想到桃云,想到那些让人难受的过往,我都不知道自己遇到如此大的劫难,又能逃出生天,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留了环佩去解决眼前的事,我拉着环铃进了翊仁宫,没走几步,想想还是回头:“多谢赵总管有心了。”
赵安康瞬间有点受宠若惊起来:“不敢!不敢!能为娘娘办事,是奴才的福分!”
没了桃云,我让环佩领了翊仁宫的管事姑姑一职,这么大的翊仁宫,前前后后,还要照顾我的起居,的确是难为她,但是搁在眼前,我能信任的,也就只有她和环玲了。
尽管知道我回宫后身边绝不会太平,何况是住进了不符合我身份的翊仁宫,别说皇后那,太后那也说不过去,不可能躲得开。但今日我是真的没有心思面对那些,赵安康走后,我便吩咐闭了宫门,任何来访一律回绝,左右已经出格到这个地步,也不在乎这一日。
想着是要睡一下的,看着两个丫头,却怎么都不愿闭眼,与她们絮絮的说了好多话,虽然只分别了不足两个月,却像离开许久一般,毕竟我在出宫的时候,都不曾与她们道别,对她们来说,这段日子一定非常艰难。
问了她们才知道,睿蓉并没有把我离开的细节告诉她们,只约略的说我没有死,出宫去了,让她们安心。
问起桃云,两个丫头依然是愤然。
“小姐出事以后她就不见了,也不曾见被哪宫主子要去,再也没看到。”环佩虽然言语上不说什么,神情还是不屑。
环玲可就没那么客气:“她这种人,还能去哪,被唆使的人灭口了最好!”
我听了没出声,环佩瞪了环玲一眼,示意她少说这些,环玲不依:“本来嘛,宫里都这么说!”
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们真相,想想还是算了。
所谓真相,其实我自己也并不十分确定,桃云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后来她又是生是死,我也不清楚。
有许多人来探访,熟络的不熟的,全被挡了,回宫第一日就这么被我躲了过去,到晚上,我想着文朗还要过来,就一直等着他,我有很多话和很多思念要对他说,一定要说,有一道无形的墙,一定要拆掉。
不料一直到子夜都没见人,两日夜的不眠不休,困倦袭来,让我也有些抗不下去,在环佩的劝说下,终是睡下了,嘱咐她文朗来了一定要叫醒我。
后来文朗自然是依言过来,环佩却并没有叫醒我,一来文朗不许,二来她也是心疼我的身子。
据环佩说,文朗在我的床边坐了许久,看着我的睡颜,也许是累,也许是终于觉得安心,我睡得很沉,一直到文朗要离开了,我都没有醒来。
但我终究是醒了来,就在文朗起身离开的那一刹那,我鬼使神差的醒了过来。
才一睁眼,就发现他要走,一把拉住他,我探过身子抱住他的腰,如同那个宿醉的夜晚一样:“朗哥哥,你不要走!”
“愉儿,”文朗轻拍着我的后背,“乖乖的睡,好不好?”
“不好!”我的声音闷闷的,心里却格外清醒,“朗哥哥,留下来陪我好么?”
文朗愣了一下,和衣靠在我身边的床头:“好,朗哥哥陪你待一会。”
看着他的谨慎,我猜得到他的犹豫,仰起脸看他:“朗哥哥,愉儿醒着呢。”
他微笑着看我,顺着我的话:“嗯,看到了。”
“朗哥哥,我很想你,”我也淡淡的笑了,复又把脸埋到他胸前,发自真心的告诉他,“我真的很想你。”
我没有再抬头看他的表情,但我能感受到他情感的变化,那拥抱热烈而又真实。
这翊仁宫好几年没人住了,尽管屋里拢了好几个火盆,却还是有些凉,但当文朗被我主动献上的吻留下来的时候,我觉得,十分温暖。
过后,我窝在文朗的臂弯里,拥着他温热到有些发烫的身体,听着他清晰又用力的心跳,贪恋着近乎陶醉,许久,直到文朗帮我盖严了锦被,我才回过神,动了动身子。
这时听见文朗的开口:“怎么还没睡?”
“你不是也没睡。”我没有抬头,闷着声音答他。
感觉文朗轻轻的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只是用手抚着我的背。
方才睡了一会儿,亲密之后,反倒清醒,又沉默半晌,我忽然小心的问出一直担心的问题:“朗哥哥,这回咱们的胜算有多大?”
文朗似乎料到我会有此一问,没有任何意外:“不大。”
“啊——”我轻呼一声,扬起脸,“为什么?”
不期然看到文朗的笑容,才知道他是在哄我,当即垮下脸,有些恼他的儿戏:“朗哥哥!”
“的确,”文朗却换了严肃的神情告诉我,“如果你没有出现,没有你大哥给出的详尽信息,没有四海堂的援手,朕的胜算的确不大。”
文朗的落寞让我有些难过,我复又钻入他怀中:“朗哥哥,你别这么说,无论如何,愉儿一定会在你身边,我大哥他——是好人。”
“愉儿,”文朗拍了拍我的背,反倒变成了他来安慰我,“朕只是想说,即便如此,或者即便没有如此,朗哥哥待你的心也不会变,无关社稷,无关江山,你明白么?”
忽然的,我觉得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不断的点头,告诉他,我懂,我看得到。
事态进展的比想象的要顺利,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有着一群年轻文武的誓死拥戴,有四海堂从信息到人手的全面援助,有文朗自己步好的暗棋和他破釜沉舟的魄力,岌岌可危的局势逐渐好转,并且开始转向对文朗有利的方向。
卸甲夺营,将领投诚,几乎每天都有好消息传来,其中最重大的莫过于已辞官几年的李兆松将军临危出山,一心化解危机,靠着一己在军中威信,拉拢了两万余官兵弃暗投明,尽管他们依然不愿对自己人宣战,却至少可以保证不被陈家利用。
后宫里,不知是太后得到了什么风声,还是文朗叮嘱了她什么,对于我的重新回宫和越级住进翊仁宫,并没有谁来寻我的麻烦,太后都不理了,皇后此时更是无暇顾及——对于她家里的举动,我想,她没有理由不知道。
行百里者半九十,即使形势大好,我们也俱都知道不到最后一刻,尚未分出胜负。
尽管众人皆知是陈将军在起事,但是却没有任何实质证据指向他,许多关键人物都莫名其妙的失踪,陈将军照常出现在朝堂,对于老臣,文朗也奈何不得他。
陈家的泰然自若让我们都不免揪着心,隐隐的觉得不安。
宫里早已没有了正月的喜庆,连文朗的生辰都没有任何庆祝,后宫妃嫔不明所以,人人都是惴惴,一时间,连来往走动都少了许多。
堪堪的熬过了二十日,二月初二,总算是将西南援军盼到了离京仅剩四十余里,再两日便可到达,派了二哥出京去迎接,眼看就可成功会合。是夜,消息传到翊仁宫,我看到文朗终于带了些如释重负的表情。
“朗哥哥,”等了这许多日,胜利在望的时候,我终于把憋在心中的话讲了出来:“愉儿想求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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