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局点 三
停下脚步,我没有回身,只等着他的下文。
“不必去天牢了,今日起景和宫封宫,侍卫日夜看守,任何人不得进出,此事严密封锁,不得外传,靖诚王妃和昭成郡王延缓出宫,朕明日要出宫南下,一切等朕回宫另行发落。”
太后一听急了:“皇上!这种事也能包庇么!此事不能姑息!”
皇后也跟着帮腔:“是啊皇上,今日之事——”
文朗却丝毫不理皇后,只是异常严肃的表达着坚定:“母后!”
尽管没有去看,我依然能知道太后气得不轻,二人对峙了片刻,太后没有当众再驳文朗,而是暴怒着拂袖而去,率先离开了景和宫,乔静云见状紧跟着走了。
众人一时没了主意,皇后不敢出声,侍卫们面面相觑,文朗见无人动弹,又补了两个字,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钦此。”
有了这两个字便是正式的圣旨,常远最先反应过来,赶紧出言遣散在场的人,大家活动起来,有人抬走了小喜的尸身,侍卫们陆陆续续的离开,皇后应景的吩咐了几句,见文朗不理她,也走了,路过我身边的时候,只看了我一眼,丝毫没有表露什么情绪。
很快院子里又安静了,就只剩下我和文朗以及贴身的几个下人,我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心里有着汹涌的痛和异样的平静。
环佩过来轻声叫我:“小姐——”
我没有看她,轻轻地转过身,还能维持身份的向前走是一件很意外的事,我不禁赞扬起自己的坚强,好,这才是我,依旧孑然一身的我。
转过身,我看到文朗站在那没有走,等着我。
我知道文朗在看着我,他在等我做什么呢?他给了我格外又格外的开恩,不是天牢,而是景和宫,又有什么分别。我该伏地谢恩,还是痛哭流涕的扑上去,告诉他我是无辜的。
没有想出来,索性什么都不做,轻轻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这时有个内监匆匆的跑进来,在常远耳边说了句话,常远又凑到文朗身边:“皇上,太后请皇上马上过去一趟。”
“站住!”
文朗并没有理常远说什么,而是对我不声不响的态度有些不满的开口。
我依言而住,转过身面对他,不说话。
“愉儿,”文朗反倒不知道要说什么,半天挤出一句,“你就没话说么。”
“谢皇上恩典。”
我飞快的出口,堵住了他下面的话,气得他一愣:“你!”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文朗为我尽力了,我为什么非要激怒他,也许,我只是太痛了,要用激怒他来让自己不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对不起。”相对沉默了一会,我还是开口道歉,感念他待我的情份。
“对不起什么?”
文朗的声音有些低沉,我知道他是在给我机会解释,但是我此时一点都没有想为自己辩解的心情,只觉得整个人虚弱又沉重到快要倒下了,哪里还能有足够清晰的思维来为眼前的状况编织一个合理的解释,况且,我也没有那个欲望。
“为所有的这些。”
我的答案让文朗有些意外:“为什么这么说?”
“所有人都可以误解,但朕不糊涂,你方才只是想救朕,”他拉起我的一只手臂,“你若是这么认了,相当于在自杀,绝不可再说了。”
我摇摇头:“有许多动摇、背叛、大逆不道,以及一切见不得人的阴谋,我有机会可以说出来,可是我没有,我把自己看得太能干了,能干到想要只手解决一切,不想却亲手把你送进险境,只要一想起那一刻,我都恨不得自己已经死了。”
“朕没有怪你,”文朗皱眉开口,“不然也不会——”
“不然也不会当众驳了太后的意思,我很感激,”我扯了嘴角笑了笑,“但是,你终究疑了我,小喜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你早已表达过你的疑惑了,不是么?”
“我想要与你同甘共苦,我告诉自己要信你,我努力了,却不够彻底,又凭什么要求你来相信我,到了今天的局面,完全是我自己活该。”
我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推开文朗的手:“所以朗哥哥,愉儿认了,怎么样都没关系了。”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左手痛得几乎抬不起来,手臂手掌上都是一片粘腻,在试图推开文朗的时候更是痛到抽搐。
尽管嘴上不说,文朗还是立刻发现了我的异样,也顾不上原本要说的话:“愉儿,你受伤了!”
左手的伤方竟然一直都没发现,想着是挡开小喜的刀的时候伤了手臂,事发得又惊又急,连痛都没觉察出来,深色的衣裙掩盖了血迹,周围的人也都没留意。
此时看看,才发现伤得这么重,血早已浸透了大半个衣袖,满手的血迹触目惊心。
文朗也是沾了满手的血,不敢贸然来抓我的伤口,只是轻轻的将衣袖掀了起来,一条长长的伤口狰狞着冒着血,孤独见证着不久之前的千钧危险。
我低头呆呆的看,想不到自己竟然已能麻木至此,这种伤若是给旁的女子见了,想是要惊叫昏倒了吧。
“常远!”文朗大声的喊,“快去传太医!”
常远应着转身就要走,忽然又停下了:“皇上——”
我明白他在顾虑什么,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天大的罪责,死几次都不为过,是文朗强硬保下了我,太后召他去,他耽搁到现在,若是还去传太医,不定会惹出多大的风波。
文朗也是立刻明白,没有再催常远,而是紧紧的锁了眉头。
环佩飞快的凑过来,看了我的伤也是惊得合不拢嘴,但她终究是明白的,知道文朗此刻为难,强压着担心道:“奴婢可以处理,请皇上放心。”
文朗迫于无奈的轻轻将我的手臂交给环佩,环佩迅速将我的衣袖重又把伤口盖上,小心翼翼的对我说:“小姐失血很多,进去吧。”
也许是一直紧绷的情绪有所松懈,也许是看到这么多的血终究是害怕,我此时觉得身子愈发虚弱,眼前一阵阵开始发黑,几乎站不稳,知道是不能再强撑了。
“好好照顾她。”这个时候文朗突然很郑重的对环佩说,他这样嘱咐一个丫头,是颇有些无可奈何的。
继而转向我:“愉儿,好好的,等朕回来。”
我没有问他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我已经没有立场问,也没有看他,只是几不可见的点了头。直到文朗转过身去,我才看向他,他的背影依旧挺拔,步履依旧坚定,如往日的他并没有分别,但我知道,我们之间,终究是有了分别了。
我很想开口叫住他,问他,可不可以留下来,但我张了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泪终于无声的落了下来。
屋里,环佩环铃帮我处理伤口,见过这等场面,我以为环铃这丫头一定会手足无措的哭上一阵子,她却没有,尽管脸色有些发白,却只是用力的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照着环佩的吩咐前后忙碌。
桃云把外头的下人安排好,也进屋来立在一边。
外伤不比内伤,只是手臂,并碍不着性命,清洗、敷药、包扎,没有多大难度,但由于面对的是我,环佩的手有些抖,几次停下来握了拳。
我看着她,体会着她的不易,轻轻开口:“会落下疤么?”
环佩十分意外我此时会关心这个问题,眼睛对上我的,有些了解的答:“这么大的一条伤口,许是会的,不过,奴婢总归尽力便是。”
我自是笑着点头。
景和宫很快被严密的围了起来,密不透风,像是一个时刻会被洪水卷走的孤岛,给了这宫里的人无限的恐惧。
当然,在这背后也有着些许的安宁,尽管是最后的安宁,也是他们赖以度日的希望——照文朗的话说,至少在他回宫之前,景和宫是安全的。
随着文朗的离开,整个后宫都平静下来,我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也没有人来找我的麻烦,但是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个复杂又精准的局,绝非一人之力而成,既然到了这一步,就没有耽搁下去的理由。
所以我知道,这种平静持续不了多久,绝不会久到文朗回宫的时候。
面对十几个宫女内监的忐忑,我没有嘱咐他们什么,也没有试图去安抚,我想,应该给他们思考的时间。直到桃云告诉我,有四个杂役内监和粗使宫女分别被带走询问了一个时辰,又给送回来,我这才告诉她:“叫所有人到正殿,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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