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驻足 三
身后的人扶着我,同时帮我揉着穴位,我呛得又咳了几下,这才住了,感觉气息一下子通顺了,胸口的痛也减轻了许多。
“小姐!”伴随着一声杯盏碎裂,环铃尖叫着跑进来:“什么人!啊……大……”
我没抬头,余光看见环佩也进来了,扯了一把环铃,环铃这才闭了嘴。
“去弄温水,泡两片参,再拿药过来。”
浑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尽管我早就怀疑到会是他,但真到眼前还是让我乱了阵脚,刚刚能缓过气,赶紧吩咐:“把门关了,人全都遣到外头去,除了你俩谁都别让靠近内院!”
两个丫头应声而去,被封了的穴道还未恢复,几乎动弹不得,我被扳转过身子面对一具伟岸的身躯,威严中带了温柔的声音问我:“怎么样,好些了么?”
我顾不上嘴里的腥咸味道,也不答他的话,只冲口而出:“大哥!你怎么会在这,你怎么进来的!”
皇宫是守卫多么森严的地方,何况是最重中之重的内宫,可大哥此时竟然出现在我宫里,这是何等要命的事,一旦败露,后果我连想都不敢想。
大哥却不理我,一手抵在我背心,一手扣在腕上,脸色越来越阴沉,我有些心虚,怕他发现我的计谋,想抽回手,但又怎么挣得脱大哥的手掌。他见我不安分,极严厉的瞪我一眼,吓得我不敢再动,怯怯的:“大哥——”
“愉儿,大哥记得你是懂一点功夫的,你都用来做什么了?”好一会,大哥淡淡开口,含了责备,“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瞒不过大哥,讷讷的:“我只是——想知道环佩的药是哪来的。”
“对,你很聪明,知道怀疑,知道引蛇出洞,可是你知道有多危险!这是在玩火自焚懂不懂!”大哥很生气,松开一直拉着我的手,我失去了支撑,一时重心不稳,往后连退了好几步,还是没能稳住身子,最后还是大哥一步跨过来扶了我,把我安置在榻上,自己则沉着脸转过身去。
我知道大哥生我的气,心里也是不安,同时还在担心他私自进宫的事,正不知说什么好,刚巧环佩环铃进来,环铃收拾着地上的血迹,环佩端水和药给我,满眼关切,我一时愧疚,乖乖喝了药,安慰她:“没事了,你放心吧。”
收拾妥当,环铃端了一杯茶给大哥放在他手边桌上,面上带着惊奇和探究:“大少爷——”
大哥摆摆手:“别都聚在屋里,去外面守着。”
赶走了两个丫头,我打破僵局:“大哥,你生愉儿的气了?”
大哥转过身:“愉儿,要是我今天没在宫里,要是我来得晚一些,你打算怎么办?你有下一步的计划么?”
我扯了一下嘴角,摇摇头:“方才就已经悔不当初了,以为只是会影响到脉象,没想到会这般严重。”
“知道后悔就好,”大哥叹一口气,脸色缓和下来,“伤这么重,也不告诉家里,就算是怕爹娘担心,至少也要告诉你二哥,大哥也好早些过来。”
“那药——到底是什么?”我见他松了口,心里才稍安,不死心的问。
大哥听了睨了我一眼,缓缓道:“一百二十年的绿螭四株,是拆了京城也找不到的东西。”
一句过后,又没了下文。
“绿螭?”我并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试探着问,“疗伤用的?一定很名贵吧,大哥从哪弄来的?”
“抢来的,”大哥此时竟是笑了一下,“多少好东西都送进你这景和宫了,全没有效用,大哥想着,也就是这东西还有点希望,现在看来,倒也值得。”
我眨眨眼,从大哥的话里辨析着他玩笑的成份有几分,大哥到底潜入宫中多久了,或者说,多少次了。
“即使大哥神通广大,这样亲自进宫来也太冒险了点,怎么不托人送进来?”
“你倒来教训起大哥来,”大哥瞪我一眼,“我可不会像你这般没分寸,瞧瞧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大哥进得来,就出得去,你自不必操心。况且——”
他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大哥进来还有正事要办。”
“啊——”我十分意外,“什么事?”
“你不必知道。”
大哥不说,我哪里肯依:“大哥——你成心要愉儿着急么!在外头,愉儿什么都听你的,这宫里还是愉儿熟悉些,若是有什么事,愉儿许能帮上些忙。”
大哥盯着我看了一会,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开口了的时候,他突然说:“我是来杀皇上的。”
“啊!!”我当即吓得魂飞魄散,豁的站起来:“大哥你说什么!”
偏他又不说话了,一副我明知故问的表情,我顾不上起得猛了,背上很痛,气也有些喘不上来,冲过去抓着他:“为什么!”
“为什么?”大哥扶住我的肩膀,“你问为什么,大哥告诉你,就为你进宫两年来受的苦!你说他待你好,大哥从来都不信,但即使他不宠你,也至少不要伤害你,你看看你现在,卷入了多少是非,受了多少伤害,你为什么会受伤,你以为大哥不知道么!”
“既然大哥知道,那么你也该知道事情原委,皇上他尽力了,他阻止过我,但愉儿不能见死不救,所以怨不得谁,”见大哥误会文朗,我也是着急,“皇上也有许多的不得已。”
“不得已么?”大哥轻蔑的笑一下,“你可知他的不得已有多少是取决于朝堂上的阴谋?他愿意牺牲后宫去成就大业旁人管不着,但只要大哥在,被牺牲的就绝不能是你。”
“大哥!”我见解释不清,索性也不解释了,“他是帝王,无论做什么,总要以天下为先,况且他是愉儿的夫君,就算是被牺牲,愉儿也心甘情愿!”
我情急之下说出这些话,话出了口才发现原来在心里早就认定了这个事实,反而清醒。
大哥见我如此,没有继续与我争执,愣了片刻才道:“愉儿,你是慕家唯一的女儿,所有人都盼你过得好,原来你与前太子——”
他停一下,见我无异样才又说:“至少是个看重你,能护着你的人。如今,又怎么让家人放心得下。”
“我过的没有那么糟糕,不用为我担心,”我没有立场继续辩解,只是不想家人为我担心,心里想着近些日子与文朗的关系,“大哥只是一叶障目了,只看到那些不好的,不过一时劣势,愉儿不会委屈自己的。”
“但愿如你所说,”大哥叹了口气,“你口口声声称他为夫君,好几次卷入他那一群女人的斗争里,可是,他真的是你的夫君么?”
触及我的心结,我闻言别开眼睛,我不知道这种事是不是也能从脉象里探的出来,几次太医来诊脉不是也都没事,但是看样子大哥是了解的,无从辩解,只是沉默。
站了一会儿,觉得胸闷气短逐渐厉害,后背还是在痛,大哥看出我脸的变化,运了力帮我揉着背心,他的手掌热热的,很快缓解了我的症状,听他温言道:“没事的,那绿螭是难得的好东西,加上环佩给你调理得很好,再几日就无妨了。”
我点头,还在担心大哥方才所说:“哥,你方才是说笑的吧?”
“他若以后都能像这些日子以来对你的好,那也就罢了。”
大哥的样子有些看不明白,我不肯罢休,非要他亲口承诺:“大哥!”
“进宫见你不难,见他就不易了,除非,埋伏在你这——”见我突然一副恐惧模样,大哥笑了,“玩笑的。他其实算是个明主,只是还需要时间和助力,况且每每改朝换代都是时局动荡、百姓受苦,江湖人是不会轻易参与这些的。”
我这才放下心,知道大哥不是没有分寸的人:“那你进宫来到底所为何事?”
“来查一些事,你就别问了。”
大哥还是不愿说,只要无害于文朗,我也不那么想知道:“查到了么?”
见他点头,我心里明白,大哥办完了自己的事,却还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不过就是在等我痊愈。
“你身上的冤案可不少了,在南方,有将乌头蜡封到壶碗之内,遇热再溶解成毒的做法,可以去查查看,需要大哥帮你查么,”大哥看看天色,“该走了。”
我听了有些顿开,怪不得当时文朗反复查了乌头的来源都没有线索,难道真的是附在碗上进宫?那可是贡品。
“后宫的事,还是愉儿自己解决吧。不过大哥若是有空,可以帮愉儿查一些别的,”我摇头,说出一直悬而未办的事,“关于白锡教,大哥知道多少?能否帮愉儿查一查究竟。”
“不多,但是可以去问问看,”大哥闻言皱眉,沉吟了一下才问,“你在怀疑什么?又是为谁查,皇上还是前太子?”
“都有。”
我的坦然让大哥没有再多问,只是郑重嘱咐我:“愉儿,今日这么鲁莽的事可不能再做了,听大哥一句,不论你要做什么,都绝不能以搭上自己性命为代价,不值得,因为小事一定还有旁的办法,大事自然有做皇帝的去操心,明白么?”
“大哥这回会在京城留上月余,有事的话,环佩知道怎么找我,你自己不要出面。”
我点头,临走前大哥又道:“若是想引大哥出来,你只需从环佩那下手,舍不得逼她,也大可传上三五个太医聚到你这来,大哥见了,还能不出现么?”
我眨眨眼,心里想着自己怎么没想到,再看大哥,觉得眼前的人不再是我印象里那个一心经商的兄长,每次见面都能发觉他的神通广大更胜从前,他背后的秘密恐也深不可测。
大哥走后,环佩告诉我,那绿螭远没有大哥口中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在这之前,她也只是听聂禾说起,从没见过,据说是生长于雪山之上的东西,常年异香扑鼻,极为稀少,年份越老越贵重,三五十年的就已是珍品,常常有人千金购得一株来延年益寿,依然有价无市,八十年往上的,基本上就无人肯以金钱出售了,江湖上奉之为疗伤圣品,杏林则视其为起死回生之物。
而这次大哥弄来的竟然是一百二十年的绿螭,还一下子就是四株,照环佩的话说,倾尽慕家之财也难求一株,若不是大哥拿来给她,她根本不敢相信是真的。
“小姐,这药当真是有奇效的,你那冬日里怕冷的毛病许也能好了呢,大少爷真是太厉害了,想不到最了不得的人竟然在咱们家里,师父若是知道了一定十分震惊。”
一向沉稳的环佩也禁不住感叹起来,可见这东西对她来说是多大的震撼,瞒了多日总算是能说出来。
“不光是震惊,一定还会气死,”我笑她,“若真是那般稀罕的东西,一下子四株就为了恢复一双腿,实在是暴殄天物。还有剩下的没有,存起来以后救命用吧。”
再十来日,我的身子几乎完全痊愈,文朗十分惊讶,问我怎么回事,我只说是大哥在南方寻了灵药圣品托人送进宫,文朗虽然意外却也没有追问细节,不知道是他太过忙碌了还是出于对我的信任,无论怎样,我都是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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