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第二十章(1)
过了年就是十五，天明娘依然卧病在炕。天明为了生计，不得不到码头上去扛活。
在码头上扛活有两种人，一种是固定的劳工，他们大多数是红房子里的人，他们干活没有工钱，日本人和汉奸直管他们的伙食，但吃得却非常差，仅可以填饱肚皮而已。
另一种人就是像天明这样的人，他们没有固定的活，遇着啥活就干啥活，干完了活就拿钱走人。
天明在码头上转悠，他看到几艘货轮停靠在码头上，桥板把船和岸连接起来，形成几座临时的桥梁。红房子里的劳工们穿着破旧的工作服，来来回回地穿梭在船和岸之间，他们就像蚂蚁搬家一样，把船上的货物搬到岸上去。
天明看到一个瘦的皮包骨的劳工扛着麻袋包，吃力地走过桥板，额头上的汗像雨点般落了下来。他步履艰辛，脸色苍白。
在他的后面，一个体格健壮、三十岁左右的劳工扛着麻袋健步走到他的身边，停下了脚步。天明清晰地听到他问他：“老倭瓜，咋样？能撑得住吗？”
被叫做老倭瓜的人停住了颤抖的双腿说：“没、没事，能行。大强，你干你的吧，甭管俺。”
被叫做大强的男人膀大腰圆，黑红的大脸上有一双剑眉，他粗声粗气地对老矮瓜说：“你脸色太难看了，一点血色都没有，干这么重的活会累死你的。俺去跟那日本人说说去。看能不能放你的假，给你看病。”
老倭瓜抬起他那青筋暴突的脸，气喘吁吁地说：“别、别去，大强兄弟，没用的。”
这时，一个穿着日本军服的人走了过来，挥舞手里的钢鞭嚷道：“八个雅鹿！快点干活。”
大强走近日本人，指着老倭瓜说：“太君，老矮瓜他已经病了好几天了，就让他歇息吧。”
那日本军人把手中的鞭子在手掌上轻轻敲着，边看老倭瓜边走到他的面前，用不很流利的中国话问老倭瓜：“你、病了？我这么没看出来啊！你的、病了吗？”
老倭瓜连看也不敢看那日本人，哆哆嗦嗦的说：“没、俺没病。”
日本人冷笑了一声，用手里的鞭子指着大强说：“你看，他都说自己没病，你怎么说他有病？胡说八道。”
大强愤怒地瞪了那日本人一眼说：“你们才胡说八道呢，他是被你们吓的不敢说。”
“什么？你竟敢说我胡说八道！”
他挥起手中的钢鞭就朝大强的身上打去。
大强怒目而视着，而后伸手夺下日本人手中的鞭子。
天明看到这里，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心想：别惹日本人啊，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的。还没等天明想完，只听“呯”
地一声枪响，大强倒在了血泊里。
“完了、完了。”
天明的脸色煞白，心剧烈的跳着。
“大兄弟啊！”
老倭瓜扔下麻袋包，扑到在大强的身上，大强看着他，嘴角流出了鲜红的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来。他的眼睛渐渐地失去了光泽。
老倭瓜大哭起来，他抓着大强的衣服放声大哭：“大强兄弟啊，都是俺害了你啊！”
哭声划破天空，惊飞了前来觅食的海鸟。
目睹着这一切的天明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感慨。看到大强流血的尸体被几个工友抬走，天明的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多好的一个人啊！就这么没了。
天明没有心情再在这里找活干，他带着沮丧的心情往回走。
看看天还早，天明就来到了天津街上。他在天津街上的酒馆间转悠着。当天明转悠到王麻子酒馆时，从店里跑出一个伙计，冲着天明喊道：“哎！大哥，俺们掌柜的叫你进去。”
天明楞了一下，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小哥，你是叫俺吗？”
伙计点了点头说：“你快进来吧，进来就知道了。”
天明纳闷，不知道老掌柜的叫自己干嘛。天明赶忙跟着伙计跑了进来。
“掌柜的，您叫俺？”
天明毕恭毕敬地说。
老掌柜的笑了笑，摸了摸自己嘴巴上的花白胡须说：“小伙子啊，总算遇到你了。你找的人现在就在这儿。”
“是吗？你说张老四就在这里？”
天明喜出望外地说。
“嘘！”
老掌柜把手放在嘴边，示意天明小点声。
天明不好意思地伸了一下舌头，脸一下子红了。
老掌柜用手指了指坐在西南角上的一个人说：就是他，他就是你要找的张老四。你去吧。
天明感激地看着老掌柜，说了声“谢谢。”
此时天明的心不由自主的慌乱起来。没有想到自己要找的人会在今天出现。
天明轻手轻脚地向张老四走去，像是走快了会把他吓跑了似的。
走到张老四跟前，天明轻轻地叫了一声“大叔。”
正喝的迷迷糊湖的张老四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大叔，奇怪地回过头来。他发现一个高个子男孩正笑呵呵地看着他。
张老四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问：“小伙子，你认错人了吧，我可不是你叔。”
天明笑着说：“大叔，您是不是姓张啊？”
张老四说：“是啊！”
天明又问：“那您是不是张老四大叔啊？”
张老四说：“俺是叫张老四，可俺不是你大叔。”
天明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一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张叔，俺找你找的好苦啊！”
张老四更加纳闷了，眼前的这个小伙子自己根本就不认识，干嘛要找自己哪？莫非是自己的哪个远方亲戚？
他说：“你是我亲戚家的孩子吗？”
“不是。”
老实的天明不会撒谎。
“那就奇怪了。你不是我的亲戚，我也不认识你，你找我干吗？”
张老四把身子转回到桌子跟前。
天明赶紧走到张老四的对面，坐了下来。
张老四抓了一把炒花生塞到了嘴里，看了一眼天明，眼里有明显的不耐烦。他说：“找我干什么你就直说吧。”
天明说：“是这样，俺是老海家的邻居，俺想知道老海家的人到底哪去了？”
“哦！原来是打听老海的啊！不知道。”
张老四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大叔。”
天明一看张老四不肯告诉自己，有些急了。他恳求地说：“大叔，你就告诉俺吧，俺都找你找了好几个月了。”
张老四没有说话，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天明赶紧拿起酒壶，给张老四倒上了酒。
张老四慢条斯理地喝着酒，不再说话，也不看天明。
天明一看张老四不理睬自己，急得“噗通”一下就跪倒在张老四的面前。
张老四一看这小伙子给自己跪下了就有些慌乱，是实话从娘胎里出来，就从没有人给自己下过跪，倒是自己常给别人下跪。
他知道下跪的滋味不好受，就赶紧去拉天明，边拉边说：“小伙子，你这是干吗？快起来，快起来。”
老掌柜的看不下去了，走了过来，拉起了天明说：“小伙子，男儿膝下又黄金，不能随便给人下跪的。老四，你到底知道不知道，知道你就告诉这小伙子。”
张老四白了老掌柜一眼说：“老掌柜的，嘴长在我脸上，我想说就说，不想说我就不说，你管不着吧。”
看到张老四这样说，老掌柜的不敢再和他强硬，于是他缓和了一下口吻说：“老四，你要是告诉他，这顿酒算我的。”
听了老掌柜的话，天明感动不已，他忙说：“老掌柜，这酒钱算俺的，俺今天没拿钱，回头俺回家拿钱给您。”
张老四一听有人给自己买单，心里挺高兴的。心想：“这小伙子也不是什么坏人，告诉他又何方。”
他立刻笑嘻嘻地说：“那好，我不管是谁买单，只要有人买单我就告诉你。”
天明一听喜出望外，他连忙对老掌柜说：“多谢老掌柜，您再给张四叔来一壶酒，一盘小炒，账我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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