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何为父亲
宋枕朝沉吟了片刻，瞧着宋承轩那个周身清冷的模样，她明知道此刻自己该说些安慰的话，即使不是冲着宋承轩，即便是为了陆恕己为了自己的心理安慰，也该好好的说一说，那些温暖人心的话。
但是她想了许久，还是客观的说出了那一句：“他是个合格的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宋枕朝面容淡淡，但是眼睛里还是透出了些暖意。
宋来之对于她，还是上心的，受伤的时候隔三差五的看望，生病的时候妥帖的照顾，甚至是对于母亲和哥哥，至少对于宋枕朝来说，有这样的一个爹，已经很是满足，要不然也不会养出原身那般骄纵拎不清的性子，却依旧是善良的。
宋承轩听到这句话，倒是不置可否，只是眼角眉梢带上了点点冰霜，像是孤寂已久的浮萍被风雪侵蚀了所有生机，就连那只练字的手，也忍不住隐隐的有些颤抖。
悬腕练习，是练书法的第一课，宋承轩知道，宋枕朝虽说是有些内里骄纵，但是才气也还是有些，否则宋来之也不会觉得这四女儿最得他心了。
所以宋承轩索性就扔了笔，一大团墨色在宣纸上浸染开，不是什么上好的纸质，很快就糊成了一大堆，像极了宋承轩此刻的心情，黑暗的漫无边际，生活的糟糕无比。
宋承轩有心再多问两句，却是如鲠在喉，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收了自己所有的心思，努力稳住心神，神色如常的说：“四妹喝一杯我泡的茶吧，虽是不是什么好茶，但却是山野之趣。”
见到宋承轩如此，宋枕朝自然乐的换个话题：“那枕朝先谢过二哥哥，二哥哥亲手沏的茶，倒是让我很是期待。”
宋承轩微微一笑，从自己的书架上拿起了一个小罐子，这罐子放在书本的后面，宋枕朝来了多次，倒是一次也没有见到过：“二哥哥没曾想还藏着私货，一罐茶藏得如此之好，二哥你可不厚道。”
宋承轩也不反驳，只是嘴角抹上一丝笑意，倒像是心无旁骛：“你且来猜猜，这茶是个什么品种。”
宋承轩一边说一边就开始取茶叶，没有过多的程序，只是在小憩的桌子上拿了两个杯子，然后朗声对着门外的下人说：“你们去取一壶烧开的井水。”
“二哥你这不会不懂吧，这泡茶，向来得洗壶洗杯，再简单那也得来个凤凰三点头，若是讲究之人，莫说是泉水，就是雨后的雪水也是藏着泡茶的稀罕物，你倒好，直接要的是井水，这可让我期待不起来了。”
宋枕朝一边打趣儿，一边确实对此茶没了太多兴趣，无论是宋枕朝还是陆栖池，都是见惯了好物的主儿，讲究的很，对于这种随便的东西，是真的索然无味，不过碍于宋承轩的面子，还是应个景儿猜上一猜：“是雨前龙井？还是绝品乌龙？”
宋承轩满意的摇摇头，但笑不语。
“二少爷，水好了。”门口有人敲门。
“进来吧。”
宋枕朝看见这下人，才想到空青在外面等了许久了：“你和空青说，让她别在外面傻等着，这廊风挺大的，找个偏屋休息会，吃些糕点。”
“诶，是。小的记下了。”那仆人笑的一脸谄媚，内心暗自庆幸，幸好刚才没有得罪了空青姑娘，见四小姐这宠仆的模样，那空青哪里是下人，都赶得上半个主子了。
“行了，你下去吧。”宋承轩见不得这般模样，忍不住淡淡的将人赶了出去。
茶还不知道是什么茶，但是这水就是普通的井水，宋枕朝仔细的瞧着她二哥的动作，想知道这般举止能泡出什么花来。
只见他干脆利落的取了茶放在杯中，直接就往杯中注水，没有任何泡茶的流程，在看这茶，翠的喜人，大小不一，少了那些茶叶的精致多了几分粗犷，倒是对得起这大刀阔斧的沏茶手法。
茶香浓郁，却不是大红袍的厚重也不是龙井的清香，隐约间有些山间野味的清香，倒像是雨后林中的野草，清香扑鼻，像是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的精灵，直冲喉咙，是宋枕朝闻所未闻的浓郁。
她来了兴趣，如此野性的，横冲直撞的味道，让人心生愉悦：“二哥，我知道你为何如此泡茶了，此茶当是如此，此茶可有名，何名？”
宋承轩这会儿子才是骄傲的笑了：“林中偶得，倒是不俗。”
“二哥亦不是俗人。”宋枕朝惊叹，她倒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野心勃勃又阴郁的二哥，竟也有这般洒脱的一面，于是主动的提起了父亲，想来二哥这般问也是并无他意，倒是自己多想了，格局太小。
“父亲虽是谨小慎微，但是为官数十载，年轻的热血退去，谨慎些也可以理解，更何况父亲年轻时就俊雅风流，做个清贵人家，倒是也像他的风格。”
宋承轩听闻这话倒是抬头看了四妹一眼，似是没有想到这时候她会提起这话来。
瞧着二哥有些诧异的眸子，她忍不住笑笑：“方才原是我多心了，想来二哥也不过是随便问问。”
宋承轩喝了口茶，轻轻的开口：“我倒也并未说你一定得回答人品机遇，只是想知道作为父亲，你觉得他如何？”
“甚好，甚是合格，父亲见我伤口久治不愈，隔三差五的探望，从药材到煎煮都上了心思，实在是个合格的好父亲。”
宋承轩听得沉思不语，自顾自的喝茶，认认真真的听完宋枕朝的话，才开口询问：“你和父亲的相处方式，是什么模样。”
宋枕朝听见这个问题，觉得有些奇怪但仍是老老实实的回答：“父亲与我还是十分和善的，也体贴细致，对我的想法也给予了充分的尊重，可谓是亦师亦友吧。”
“亦师亦友……”宋承轩的眼中划过一丝惨淡的笑意，不过转瞬即逝，不动声色的问：“那他和其他几个子女呢？相处的如何？”
宋枕朝觉得这样的二哥有些奇怪，在她的心里，父亲既然是对二哥不好，那么听到这样的话无疑对他是一种更大的打击和伤害，可是二哥看上去既无动于衷，又颇有兴致，倒是叫她无法拒绝。
所以她依旧是老老实实的答了：“父亲待我比待宋枕玉宋枕霜要好些，许是他喜欢我诗词歌赋学的好，但是对于她们两个也说不上不好，只是像寻常父亲一样，平日里偶尔也会关心，两人平时的撒娇，父亲对于她们不过分的要求也会满足，出了门也会带些小礼物。”
宋枕朝不想让二哥觉得自己太受宠，不由的多说了一些。
宋承轩依旧是不做评价，只是接着问道：“那对于宋家的男丁，又是如何？”
此时的宋枕朝已经不打算有什么隐瞒了，只管说自己的实话：“平日里父亲对于大哥很是上心，三不五时的抽查大哥的功课，还经常教导大哥官场上的事情，生活上也很是用心，只不过并不娇惯大哥，相反还严厉的很，生怕大哥耽于享受。”
“六弟……”宋枕朝瞧了瞧宋承轩的脸色，见他没有阻止的样子，只得接着说：“六弟虽是嫡子，照理说日后也该他继承宋府，但毕竟还是个稚子，所以平日里父亲虽是也让人教导他功课政史，但终究是有些宠溺在里面的。”
宋枕朝将宋府的几个孩子都点评了一遍，才忍不住问道：“二哥哥究竟是为何，突然想起要问这些了？”
宋承轩自是不会告诉她真相，只是一脸本就该如此的表情：“怎得？我往日里受不到父爱，还不许二哥问一问听一听，从旁人那里汲取些父爱？”
宋枕朝被说的哑口无言，她隐隐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但是却也知父亲对他的态度确实是匪夷所思，一时间倒是沉默了下来。
两人沉默了片刻，宋枕朝又喝了些这山野之味，倒是有些坚定的开了口：“倘若二哥觉得父亲对你不好，让你缺了这家族亲情的话，希望二哥哥不论何时何地，可以记住还有四妹宋枕朝。”
“无论怎样，咱们是一家人。”
宋承轩听见宋枕朝毫无遮掩的示好，倒是心中一震，他脑海中响起了昨日宋来之骂他攀炎附势的话，一时间觉得世事无常，可笑的很。
不过他向来恩怨分明，加之宋枕朝的示好于他并非坏事，这更坚定了他要护着宋枕朝的想法，此时连说话都显得柔软了些许：“二哥知道你是个好的，二哥也答应你，无论如何让，二哥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宋枕朝要的就是这句话，两人有意对无心，渐渐的感情倒是越来越好，两人都是有着剔透玲珑心的人，宋承轩自小孤僻，宋枕朝又有陆栖池的经历，俱是比同龄人成熟不少，是而越聊越投机。
又小坐了片刻，天色也不早了，宋枕朝才起身告辞：“二哥我先回芙蕖阁了，下次若是再去采摘这等妙茶，记得带上你妹妹我啊。”
“你若是喜欢，不妨拿些去也就是了，女儿家，采什么茶叶。”
“拿还是算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时常来二哥这讨杯茶水喝也就是了，还请二哥到时候记得准备准备。”说着福了一礼，也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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