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归
他们带着猫回来后，刚准备做饭，佟熠辰的手机响了起来。江逸趁他回房间去接电话的空档，先去冰箱看看还有什么食材。
过了大约五六分钟，他脸色不是很好的走过来，看着江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事？”
他点了点头：“我可能要回家一趟。”
江逸把冰箱门关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糖递给他：“去吧，等你回来吃晚饭。”
“嗯。”佟熠辰伸手接过糖，“你中午乖乖吃饭。”
这嘱咐的语气让江逸瞬间语塞，怎么这么像嘱咐三岁小孩呢
“知道啦。”他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摆摆手，“晚上想吃什么提前告诉我。”
佟熠辰笑着应了声，然后穿上衣服推门离开。
江逸在他走后盯着门发了一会儿呆，过了十分钟后才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之前加上连备注都没给的人，发了条消息：“子意，有时间吗？出来吃个饭？”
对面没让他等太久就传来了回应，江逸给他发了林彦餐馆的位置。
江逸到林彦餐馆后并没有先进去，而是在门口等冯子意。大约在他抽完一根烟的时间，冯子意也到了。
冯子意看到就他一个人，问道：“熠辰没来？”
“他回家了。”江逸把烟头丢到垃圾桶里，“进去吧。”
他们进来时林彦正坐在一边泡茶，见到江逸居然来了还有些不敢置信。
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来这了。
林彦把手里的茶具放下，笑着问道：“今天怎么带的是子意不是熠辰啊？”
“我找子意有点事。”江逸也跟着笑了起来，“楼上的房间有空的吗？”
“你啊”林彦摇摇头，“哪次不是一楼给你留一个上边给你留一个？”
冯子意将店内打量了一番：“林彦哥，原来你一直在这开店啊。”
林彦应了一声，然后偏头看了看江逸。
就是这么一眼，导致江逸这么多年第一次发觉，林彦对自己的感情好像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轻咳了声：“那我先带他上去了，菜就帮我准备之前跟熠辰吃的那几道吧。”
冯子意跟着他往楼上走时不禁感叹：“林彦哥不会从国外读书回来，就一直在这开店吧。”
听他这么说江逸心中那个猜测加深了些，林彦回来后还真是一直在这开店，开了快三年了。
但今天他有别的事，只能先将林彦这个问题暂时搁浅。
在包间等了没多久菜就上齐了，林彦大概猜出他们有事要谈，也就没像以往一样坐在一旁跟江逸聊天。
江逸跟对面说道：“林彦做菜很好吃的。”
冯子意尝了一口，感觉的确不错。随后放下筷子，看着江逸问道：“江逸哥想问熠辰家里的事吧？”
他去夹菜的手顿住了，没想到冯子意会这么直白，以为他不会告诉自己的。
毕竟，佟熠辰不想让自己知道。
冯子意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喝了口水说：“熠辰的确不想让你知道，但我想。”
他是自私的，他只需要站在自己好兄弟的角度去看待他们的感情。
他不怕把江逸吓跑，他只怕佟熠辰将一切都背在自己身上，最后被硬生生的压垮。
见此江逸也放下筷子，开门见山的说：“我对他父母不感兴趣，我比较想知道他的姐姐。”
“他跟你提过熠星姐？”冯子意有些不敢置信。
江逸看他瞪大的双眼，心中有些疑惑：“他说他姐姐对他很好，其余没再说过了。”
冯子意放下杯子，询问道：“这能抽烟吗？”
江逸点点头，然后把自己的烟和打火机递给他，他能看出冯子意是很少抽烟的，身上应该没带。
打火机啪嗒一声将烟点着，随后他声音不大却如雷鸣般传到江逸耳中。
“熠星姐已经去世一年多了。在去年六月八号，也就是熠辰作为应届生高考完那天”
佟熠辰敲了敲门没回应，他轻轻拧动门把手推开，走进去后见到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原婉。
他把门关上站在玄关处问道：“什么事？”
“门都不想进了吗？”原婉转过头看着他，“我是你妈不是毒蛇，有必要站这么远跟我说话吗？”
佟熠辰叹口气走进去，坐到单人沙发上：“说吧。”
“佟熠辰，我这一星期给你打了多少电话？”原婉脸上浮现着怒气，质问道。
他看着和小时候印象中一样又不一样的脸，心中只有疲惫：“我说过很多遍了，佟耀杰那傻逼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我呢？”原婉指着自己问道，“你的亲妈也跟你没关系吗？”
佟熠辰看她眼泪开始一个劲的往下掉，极度的烦躁起来。他站起来，语气从未有过的刻薄：“你也真敢说自己是亲妈？”
“我十月怀胎把你们生下，怎么就不敢？”原婉仰头看着他，声音提高数倍，“你难道忘记你姐的事了吗？”
听到她提自己姐姐，佟熠辰心中的怒火终于压制不住。
“我不记得？我当然他妈记得！”他一把拽起原婉，手颤抖着指向窗户，“就在我高考完，她当着你面前！当着我面前！从这里跳下去的！！！”
佟熠辰浑身颤抖，死死盯着她：“究竟我不记得，还是你不记得？！”
“不是”原婉抓着他的胳膊，哭喊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直不搬走，还不是不舍得你姐姐自己在这。你不能怪妈啊，妈是为你们好啊”
佟熠辰把她甩在沙发上，低头看她：“为我们好？”
原婉伸出手抓住他的衣服，狂乱点头。
“哈哈哈哈哈哈”他挥开抓住自己衣服的手，笑着往后退，“你无非就是最爱你的父亲去世后，发觉自己的婚姻是失败的，想要抓住点东西罢了”
“你怕外公的东西落到别人手里，你怕自己变得一无所有，你怕面对被佟耀杰那个傻逼骗的团团转的自己。”佟熠辰扶着墙止住笑，语气中全是怨恨，“所以，你打着为孩子好的旗号掩饰一切，并且逼死她”
“不是的熠辰”原婉摇着头，不肯承认自己内心被儿子剖析的一干二净，“我怕你们过惯了衣食无忧的生活，我怕那个小三带着他的儿子登堂入室啊”
“衣食无忧？”佟熠辰看着她，语气中满是嘲笑，“哈哈哈哈哈真要谢谢你们”
他感觉到胃中的翻滚有些压制不住，连忙往门口走去。原婉见他要走，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拉住他说道：“熠辰你得帮妈啊”
“帮你谁来帮帮我啊”佟熠辰盯着她，缓缓问道，“怎么？您就两个孩子，一个跳下去不够，现在需要我也去跟我姐作伴了吗？”
说完他就挥开原婉的手，踉跄的跑出门。
佟熠辰并没有等电梯，而是选择楼梯扶着墙缓缓走下去。他妈住在二十六层，这个高度跳下去如果没有阻拦，根本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
佟熠辰还记得那天早上姐姐送他去高考，明明昨天已经考完一天了，但佟熠星还是唠叨了个没完。不仅提前半个小时就把他送到了考点，还从出门开始就在嘱咐注意事项一直到他进去。
他当时还笑着打趣佟熠星刚二十四岁就有了更年期征兆。
那天他发挥的很好，考完拿到手机时才看到佟熠星发来的消息，告诉他直接去妈妈家里。
佟熠辰本以为是要为自己高考完庆祝的，那时的他一直很心疼自己的妈妈，因为佟耀杰所做的一切真的不能称之为人。
他将东西收拾好后在不远处打辆车回家，结果到楼下看到围了很多人。他顺着大众目光往上瞥了一眼，却看到他姐姐悬挂在窗外，他妈妈半身向外正在拉她。
还记得当时他因为心急根本没等电梯，用尽全身力气跑了二十六层。他推门连忙赶到窗前，伸手去够佟熠星。
但换来的却是他姐姐平淡的说了一句话，然后一点一点掰开妈妈的手，闭着眼坠了下去。
随着消防车越来越近的警笛声，传上来一声巨响。
他不知道那天是怎么过去的，也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掰开拉住她的手。他抱着全都是血的佟熠星傻坐了很久，任谁过来都会被他赶走。
他姐姐不喜欢男的碰自己，所以他把所有靠近的男人请离。他姐姐喜欢干净，然后他就将自己的校服脱下为佟熠星擦拭。
小时候姐姐总是嫌弃他胆小，然后他就抱着佟熠星说道：“你看我哪里胆小，尸体也抱了这么久”
佟熠辰浑浑噩噩的走出来，阳光刺的他眼疼。
他转头看着那边每次都会下意识避免的地方，居然主动走了过去。他伸手摸了摸早已经没有任何痕迹的路面，眼泪止不住的砸下来。
他姐姐死那天他没有哭，葬礼时也没有哭，甚至离世三个月内他都挤不出一滴眼泪。
当时他感觉自己真虚伪，嘴上总说着姐姐是最亲近的人，到头来却一滴眼泪都掉不出。
佟熠辰跪着用力去摸面前的地面，手指磨出血都不自知。他不觉得疼，他也不想顾虑别人看傻子一样看自己的目光，他就想去找一下姐姐的痕迹。
但，什么都没有。
阳光明明是刺眼的，佟熠辰却感觉眼前一片漆黑。
他将早已是血迹的手伸向外套口袋，从里面拿出手机。他想见江逸，想被人狠狠抱住不松开。
佟熠辰手指微动拨通电话，但没响两声又急忙挂断。
他连忙把手机关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江逸看到这样的自己。
江逸手机响时还沉浸在冯子意刚刚所述的话里，根本没反应过来。
现在他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心疼来形容了，完全就像是心脏被用力攥住窒息般的感觉。
冯子意再次提起这件事心情也不是很好，他哑声提醒道：“你手机”
江逸连忙回过神，从衣服里掏出手机发现是一串数字。即使没有备注他也能认出，这是佟熠辰的号码。
他吸了口气，刚想按下接听，对面却挂断了。
江逸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听了他姐姐事情的缘故，导致一颗心慌得不行，连忙拨打回去。
结果传来的是手机关机提示音。
江逸瞬间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拿起外套站起身：“把熠辰家里地址发我。”
冯子意见他这样也没问什么：“我发你微信。”
江逸点点头向外走去，结果在拧开包间门时听到身后又传来声音。
“江逸哥，还有个事。”冯子意想了想还是将他叫住。
江逸回过头看着他等下文。
“还希望之前那个事你别怪馨姐。”冯子意看着他说，“馨姐是熠星姐的女朋友。”
这消息让江逸有些震惊，但他现在也来不及去惊讶什么，应了声就连忙离开。
江逸按着冯子意给的地址找到佟熠辰时，他正蹲在一棵树下狂吐不止。看起来应该是吐了很久，导致现在只能干呕。
江逸放轻脚步走过去，用尽全力制止自己身体打颤，可到身边时看到他满是血的手还是忍不住哽咽：“哥来接你回家了”
佟熠辰听到声音不敢置信的转过头，愣了一会儿整个人跌到江逸怀里。
江逸用力抱着他，手颤抖着去轻拍他的后背，尽力让自己声音变得平缓：“吃坏东西了吗？吐成这样”
佟熠辰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埋在他颈窝处闷闷道：“嗯好难吃”
“没事了”江逸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还是没能忍住，“咱们以后再也不吃了哥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怪不得他手机密码是0608，原来并不是什么高考，而是因为那是他姐的忌日。
怪不得他姐一会儿比她大五岁一会儿比他大六岁，原来并不是记不清，而是他姐永远停在了他的十八岁。
怪不得他会恐高，原来这一切都是ptsd，只因为曾经亲眼看见过自己姐姐毫无留恋的跳下去。
他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失去生命中唯一一个带给自己温暖的人，怀里的小孩儿这一年多是如何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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